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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巷 作者:江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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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少年对着警察制服吹了声口哨,“叔叔,女厕所好玩儿吗?”
宋明武想起来了,这是刚才操场边上那个耍他的小朋友。无奈那女孩子溜了,没抓到“强迫卖yín”的证据,他只好摆正经脸吓唬吓唬,“下次让我逮着证据,你们全都得进少管所听到没?小小年纪不学好,尽搞些歪门邪道。”
宋昂抱臂咧嘴,“我们可是为人民服务。叔叔您要有需求我给您介绍啊。”
宋明武不想和他一般见识,摆摆手拍屁股走人。
“叔叔走好啊。”
 
回派出所后哥们儿跟宋明武解释,“一直都有。那些小姑娘有的是不懂事叛逆,有的是真的家里短,供不上。小混混应该只是收点保护费或者介绍费。这种事我们不管,属于市场经济供求关系,很少真的是强迫卖yín。”
宋明武摇摇头,“你说我们做学生那会儿哪有这种事儿。”
“别开生面吧?”哥们儿拍拍他,“走,出任务去了。”
 
张盛把最后一点酒吮了个干净,猛然将玻璃瓶子哐当砸在地上。
碎片飞溅,哗啦啦像是迸射的流星群。宋昂闭紧眼跪着,一动不动地装死人。
一瓶子碎片像是砸在了棉花上,什么效果都没有造成。张盛粗喘一口气跌在沙发里,如若困兽地到处找打火机,找不到,一脚踢在已经变形的沙发上,那笨重的老物竟然也闷哼一声都没有,死在原地,想来是被踢多了,也麻木了。
 
张盛终于找到了打火机,点起一支烟,隔着烟丝看宋昂。
他以前觉得宋昂这孩子身上一股劲儿特别像自己,那种拼了命的要出人头地、要往上爬的劲儿,眼里藏了狼一样狠毒。他觉得这孩子肯定有出息,肯定能成事儿。上个月东街姓郑的在他们发廊里找茬,十来号人围着里头的出租屋,有的还拿着铁管。宋昂抄着衣架子打架,差点把对方一个人勒死。张盛当时自己都觉得有点怕,他想宋昂为什么不怕死呢?
后来他听几个学生说,宋昂已经离家出走好几个月没回家了,每天到处找地方蹭床过夜,有时候是在同学家有时候是在网吧麦当劳。他想,难怪,穷途末路,难免不要命。
一般这些混混学生也就是放学出来打机玩闹,碰到打群架的时候上去逞逞威风,以前他们周末会飚摩托车,后来市里面为了治安禁摩,这项活动就取消了。到了晚上十一二点这些小孩子们也都乖乖回家,免得老妈子穿着睡裙在街边大吵大闹叫名字丢人。
 
宋昂为什么离家出走张盛不感兴趣。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闹脾气性子要强非常正常。说实在他挺喜欢这个小孩儿,要是能培养出来或许能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可这也要能镇得住听话才行。像是今天这样碰到警察还不要命的情况,张盛可兜不住。
想到这里,张盛心里头火冒起来,揪着宋昂的领子一巴掌就扇过去,“你跟我说说今天干嘛了?谁他妈告诉你跟条子对着干的?老子教你的?”
宋昂闷不做声,老半天摇摇头。
张盛回手又一个巴掌,“那你他妈见了条子为什么不跑?你脑子有病是不是?万一给你逮进去你不想混了是不是?啊?脑子有病就给我滚!”
宋昂咬着嘴唇,低声说,“对不起,我错了盛哥。”
张盛扔下他的领子,一脚踹过去,“错哪儿了?”
“错……不该和警察顶嘴……”宋昂滚了一地玻璃渣子,差点划着脸,他缩在角落里显得有点可怜,“我错了盛哥,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张盛嗤笑,“那下次碰上条子该怎么办?”
“……跑。”
“大点儿声,该怎么办?”
“跑!”
张盛狠狠一脚踹过去,“给老子他妈记住了!再记不住你看我不抽死你!”
宋昂抱着头任他踹,一脚踢在他胃上面胃袋痉挛,他疼得抽气大喊:“记住了记住了!”
张盛收了脚,跌回沙发里,踢了踢玻璃渣子,看着宋昂缩在角落里抽搐。东西也砸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骂得他肚子饿头疼。他想起今天是交租的日子,心里烦,“这个月钱呢?”
宋昂抱着肚子,哆哆嗦嗦爬过来,从书包里面扒拉半天扒出一个旧信封,鼓鼓囊囊一包扔过去。他吸了吸鼻子,滚了灰脏兮兮的手就去擦脸,轻声说,“一共两千五。”
 
张盛眉毛一挑,抽开信封略数了数,心里挺惊讶的。宋昂每个月送来的钱一次比一次多,他当初承诺自己,只要手上的人足够他一定能交出钱来。没想到真给他办到了。什么方法张盛不在意,钱到手那是实实在在的。
张盛觉得自己刚才打得有点狠了,看在钱的份儿上也不该下手那么重的。他表情缓和下来,抽了两张出来,放宋昂手里,“算这个月奖金。”
宋昂额角被玻璃渣擦出血来,缓缓顺着眼角流下。他还咬着牙死撑着,“谢谢盛哥。”
“行了,谢你自个儿。”张盛抽了张纸巾给他,“擦擦。等会儿买点药抹。就你娇气,我搁你这么大的时候刀口都挨过。”
宋昂心里冷冷的。
张盛摆摆手,“回去吧回去吧。”
 
关上房门。宋昂抱着肚子阴着脸扫一圈在外面等他小弟们。男生们被他看得战战兢兢。
“宋哥,盛哥说什么了?”
宋昂揪着其中一个一拳就打了过去,“敢跑到盛哥面前打报告,你他妈的活腻了是吧?我`操`你妈了搁我这儿玩无间道呢?”
被打的那个没反应过来,被打蒙了捂着脸怒气冲冲的。旁边人赶紧把宋昂架开,“宋哥有话好好说,别打了别打了。”
宋昂不解气张牙舞爪,“操`你妈了个逼!”
那小弟也吼,“操`你妈了个逼!”
吼完大爷一样跑出去了。
宋昂脸色黑得要出墨,眼睛瞪得像是要杀人。男生们看得都不敢说什么。宋昂狠辣不要命他们都知道,私下里他们也有点怕宋昂这样会殃及无辜。宋昂冷冷喘了两口气,“都散了。”
 
人都走了。
老旧斑驳的筒子楼里一点光线都没有。走廊灯早就坏了。
宋昂蹲在满是烟灰的楼梯上抹了把脸,神情慢慢透出深深的疲倦来。
 
还有一个问题没解决,今晚去哪里住呢?
他漫无目的地走到常驻的网吧,一个晚上二十块钱,就是吵了点,有时候还可能碰上打架,闹腾一个晚上不安宁。麦当劳也可以,有暖气开水随便喝,就是睡桌子太硬了。
太阳沉了下去,背上一点温暖都感觉不到的时候,宋昂停在一个便利店的后门,敲了敲,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子开门,惊喜地说,“你怎么来了?”
宋昂吹了声口哨,“借你这儿住一晚上行吧?”
“可以呀。”女孩子拉着他进屋,“我妈晚点回来,我给你泡个面你到楼上去吃,别出来就行了。”
宋昂点头,轻车熟路钻进了楼上的杂物间。里头堆满零散的箱子和货品,一张旧床垫靠着墙,垫子上一只蟑螂的尸体横在中间,那东西腿脚朝天僵得仿佛碰一下能散成灰。宋昂呆滞地盯着那只死蟑螂,心里油然羡慕,要是自己能死在这么宽敞一个地儿,得多他妈开心。
窗户外面的月光慢慢浸染到他的头发边上,他觉得有点冷,一脚把那只蟑螂踢开了,躺床垫上舒服得叹了一口气。他看看那只滚到一身灰的尸体,心里默念,打扰,借您吉地睡一晚。
 
女孩子端着泡面上来了,汤汁的香味立刻涌了上来,“来来来,吃东西。”她从口袋里掏了一包火腿肠出来挤到泡面里,“今天有肉哦!”
每次小姑娘总是从自己家店里偷泡面和火腿肠提供免费晚餐。
宋昂感动地摸摸她的辫子,“谢啦。”
小姑娘脸一红,“赶紧吃你的,等会儿味儿散不了我妈问起来我怎么说。”
“说你偷汉子藏了人在家里呗。”
姑娘脸更红了,嘟着嘴巴,“懒得理你,等会儿自己扔碗。”
说完蹬蹬蹬像个兔子似的跑了。
 
第三章
 
宋明武出任务的时候受了点伤。这个月扫赌,他们在一处拆迁小区的地下车库蹲了三天晚上。赌场设在地下负二层,西边儿拆迁塌陷,两队人南北围剿前后将那个车库摸了个遍。最后在保安室发现五桌牌,遍地红光发亮的毛爷爷。赌徒们见了警察就爬窗,宋明武扯着一个人的脚,那人狗急跳墙回头就是一刀子,直接戳在宋明武胳膊上划出二十多厘米长的口子。
 
伤口不深,只是看着血淋淋。宋明武抱着制服下班坚持骑单车回家。
他在重溪口买了一套二手房,二老给的首款,自己再当六年房奴。一开始二老觉得应该买得靠中心一点。但宋明武觉得这地方不错,烟笼寒水意境好。房子就在一楼,门口搭了个花架子围了一圈马鞍藤,摆了几盆鲜艳的姜花。
隔壁家里养了一只土狗,一见到他回来就嗷嗷叫,主人栓了条链子在纱窗栓上面,那畜生特别激灵,用爪子扒拉纱窗栓能把门栓弄松。宋明武每次就悄默默过去,把它那链子绕开,给他丢一根火腿肠,这家伙有奶就是娘地认了宋明武的门。
 
房子里还住了一个人,宋明武的老同学黄海平,两人在警校认识的,又碰巧在一个分局上班。昨儿晚上宋明武听说扫黄打非组有任务,估计这个点室友回不来。他急匆匆洗了个澡,在冰箱里摸出点东西来对付一下倒头就睡。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厨房里有水声。
黄海平正洗锅。他这人精瘦,因为常年在外面跑皮肤黢黑,典型的农民工形象。“起了?我听他们说你受伤了,给你拿两条黄瓜补补。”桌子上一道菜就是黄瓜炒鸡蛋。这家伙手艺不差,家常小菜深得人心,这是宋明武把他留下来一起住的重要原因之一。
宋明武捏着两片黄瓜直接塞嘴巴里,抱着手上的纱布,“没事儿,划了一下。刀子一共那么宽,没多深。”
“缴了多少?”
“差不多六万。”
“蹲了三天就六万块?”
“小作坊小生意,钱流动快。”
黄海平摸了根烟出来点着,靠着厨房油腻腻的木框门一点点抽起来。他刚出警校的时候没考上公务员,头两年穷得四壁涂光,一根烟都要抽出两根的享受来,后来习惯抽烟慢,烟屁股也不舍的扔,攒着深怕有这顿没下顿。
“快过年了,买了回家的火车票没?”宋明武问。
黄海平外地人,每年买车票回家是个问题,“今年可能不回了,值班。”
“那刚好,我也值班。值完班你跟我回我们家过。”
黄海平一笑,笑出一口牙,“我觉着在你带女人回去之前我还得孝敬你爸妈好几年。”
“扯淡,老早的事情。”
“那行。”黄海平把烟扔了,抓着门口外套就换鞋。
宋明武喊,“哎哎哎,你自己做的饭不吃啊?”
黄海平抖了抖钥匙,一串清脆的金属声,“值班!”
他想,就他妈惦记你受伤回来专门做顿饭慰劳一下,没心没肺的东西。
 
年三十多少下了一点雪。宋明武晚上接到任务下河东路段小网吧着火了,可能发生踩踏事件,要去现场维持秩序。他带着人跑到现场,消防已经到了,那么窄的路口停着一辆巨大的消防车,有点像是巨人国闯进来的。
网吧门口乌烟瘴气。宋明武找到消防队长问,里面情况怎么样?还烧吗?消防队长摇摇头说,电线走电和烟头烧起来的,烧得正旺。
宋明武说,那人都出来了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门口两个消防员驾着一个穿羽绒服的学生出来,被烟呛得半昏迷状态,消防员把他扔在门口的地板上。队长说,宋队长帮我们照顾照顾人,里头估计还有人没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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