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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歪史 作者:木几纹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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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念了好几遍,不禁眉头紧锁:怎么看怎么觉得字里行间充满敌意啊。我深深地看了南宫小艺一眼,她也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似乎很是平静,又似乎在压抑某种激烈的表情。我微一思量,一个让很阴暗的答案就浮出了水面,我浑身的每个部位都在抗拒这个答案,但思来想去,好像只有这一种可能。虽然知道我和她迟早得走到这一步,我自以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没料到真临了头,那几个字却是万难开口···
“我懂了,这个谜也不难猜嘛。哈哈。”我没有笑出声来,无声的苦笑代表我放弃了无谓的胡思乱想,代表我终究笃定了心中的答案。此时我异常难受:南宫小艺终究选择了魔教。那青光闪闪,一旦出手就要命的成对物件,除了她惯用的那对匕首外还有什么?只是我若揭晓谜底,恐怕结果便会如诗中所说的“庵中人断肠”了。我若顾念旧情,就应该说猜不出来,然后悻悻走人。射覆游戏便是南宫小艺设下的最后一层窗户纸,若是捅破了,就只剩下赤(chi)裸(luo)裸的正邪对立了。
南宫小艺数次救我性命,我能恬不知耻地以卫道士的面目和她兵刃相向吗?
余皮问我:“若是南宫姑娘不愿相帮,少侠又待如何?”现在看来我从没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印象中的南宫小艺永远都是帮我的,哪怕是对魔教不利,哪怕是和黑眼作对,哪怕是我从来没对她动过男女之情···心底深处我从没觉得南宫小艺会真正对我动手,但现在呢,她会帮我救回师妹吗?若是我说出答案,她会笑吟吟地说:“云木哥哥好聪明,小艺这就去央求哥哥放人。”吗?我知道最后一个疑问很不理智,但我真的需要这样一个假设来安慰隐隐作痛的心,可惜,我发现两个身影不知从何时起,默默地挡在了梯口上,他们步履沉稳,不是不通武功的老少尼姑,是神秘的秦大行者和怨念极深的拓跋不通,若是南宫小艺真的有心帮忙,为什么叫他们堵住唯一的去路?
我定定神,对自己说:“王云木可以不念旧情,可以忘恩负义,可以放任武林腥风血雨,却是万万不能弃师妹于不顾。”
左手抚上冰凉的木盒,右手按住冰凉的剑柄,我嘶声道:“若在下所料不错,盒中便是姑娘惯用的匕首兵器吧。”
 
 
 
第68章 围庄
“这就是云木哥哥的答案?”南宫小艺的脸刷地白了,我心说:“废话,你脸都绿了,一定是匕首无疑了。”抓着剑柄的手又加了三分力道,我沉着脸道:“还请南宫姑娘开盒印证。”南宫小艺忽然抓过盒子抱在胸口,再次问道:“云木哥哥不用再想想?”心底有点抽搐的痛,我盯着南宫小艺的眼睛,里面带着失望和悲怆。有一瞬间我真想说:“算了,不猜了,我再斟酌其他办法。”
不过小艺啊,若是旁的状况,王云木但凭手中一剑,那是什么都不怕的,可惜此事不比其他,王云木再强,总有个墨教主压在头上。王云木尽力了,王云木拼命了,结果没用啊,若有一点其他的可能,王云木哪会到此?小艺啊,你就当发最后一次善心,再帮云木哥哥一次。这辈子王云木负了你,下辈子王云木做牛马以报。
如果上述想法从我嘴巴里说了出来,或许结果就是另一个了。可惜,或许永远只是或许,只是我追忆往昔的无望希冀。晚年的我坐在门槛上抽旱烟,到了那个时候,我大概说得出来。年轻的我握着归尘不松手,那是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的。
“请姑娘开盒。”我狠狠地咬了咬舌尖,然后狠狠地崩出几个字。不需数十载苦功,一句话就包含了最雄厚的内力,震得南宫小艺肝肠寸断。
“我以为你总是为旁人考虑的,我觉得你应该记得我一点点的好,我们大概不会落到最坏的境地,原来是我贪心了···”南宫小艺的声音和表情渐渐淡漠,“···你要知道我到底放了什么,我就给你看看。”
南宫小艺把怀中的盒子放到桌上,素手一分,慢慢掀起了盒盖。我屏住呼吸,目光锁定木盒,神识却已展开,场中所有人的一举一动皆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开始思考青霄剑法的哪一招可以一举拿下环伺的敌人。我想到了六七招,只需稍加改动就可达到预期的效果,我算好了秦大行者和拓跋的位置,我保证他们在第一时间会遭到我的攻击···我料定了一切,然后盒子开了,静静躺在盒底的东西绿油油的,和我的猜测有几分相似,因为月光下的匕首从某种角度看过去的确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但是此时日头未沉,余晖万万不能将匕首映得这般油光水滑。我有些发蒙,隐隐觉得自己做出了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
果然,我猜错了,盒里没有杀气腾腾的夺命兵器,只有一对品质中等偏下的碧玉珰。
我怔住了,仿佛听见了”嗤嗤”的声音,那是我好不容易聚集的杀气漏得一干二净的声音。“你送我的第一件东西,是青霄铁牌,遗失在了南疆。你送我的第二件东西,是碧玉珰。离了哥哥,离了神教,我总得留点念想不是?不过我懂了,这东西一文不值,云木哥哥终究把我当作魔教妖女,送给妖女的东西有什么紧要的?亏我还把它们当宝贝,当真可笑。”南宫小艺每说一句,我就把头埋下三分,到了后面脑门已经碰上了桌面,一来我无颜面对南宫小艺,二来我觉得这是当下最能表达我的羞愧的姿势了。
原来南宫小艺从没打算对我不利,是我自己居心叵测。‘庵中人断肠’,却是谁断了谁的肠?
我嘴唇颤动,却不知道说什么。南宫小艺把盒子推到我面前,道:“王大侠的礼小女子受不起,还请王大侠收回去吧。”我哪有脸皮去接,于是半晌不动。南宫小艺见不到动静,接着道:“若是大侠懒得收回,小女子就代为处理了。若是大侠没有别的事情,这便请回吧。”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秦老和拓跋,应该是来撵人的。我心乱如麻,连二人何时到了身后都不知道,若是大行者或者拓跋司命意图不轨,我觉得自己多半难以幸免,好在他们一直规规矩矩,只是将不满的目光射在我背后,让我有芒刺在背的感觉。
有人说时间是治愈一切伤口的灵药,只是伤好的速度因人而异,大约脸皮越厚伤好得越快。依据这个原则,可以推演出王云木乃是武林第一厚颜无耻之人,因为我在极短的时间内稳住了阵脚,并且做了我这辈子第二后悔的事——我的脑门兀自抵着桌面,视野里尽是自己的大腿,然后我说道:“若是姑娘不肯相帮,别怪王某动粗。”
多么的不要脸,多么的无理取闹,我以为将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不料只闻一声苍老的叹息和一声年轻的怒叱,都是男子嗓音,关键的南宫小艺倒是半点响动也无。怒叱之后的拓跋不通呼吸渐渐加重,胸口的怒火一浪高过一浪,终于超过了忍耐极限,于是他破口大骂起来。可惜拓跋一向话少,关键时候自然骂不精彩,完全触不到我的痛处。话又说回来,拓跋骂得天花乱坠又怎样?话出口后我便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脑子开始尽量回避眼前的问题,只是不断地思考人究竟从何来,要到哪儿去,善恶的判别标准以及我的存在对武林的意义,旁人说什么那是一句都听不进去的,不过我也没傻透,还记得将五感灵识遍布空中,防止有人突然发难。
或许因为我的体位太过诱人,让气急的拓跋不通以为有机可趁,他掏出一枚毒蒺藜,照着我貌似不设防的后脖颈打了过去。拓跋与我的距离着实不远,暗器飞得又快,拓跋认为我已错过了最后的躲闪机会。拓跋心中暗喜,忽感胳膊一紧,一股力道将自己扯了个趔趄,鲁莽的司命尚自懵懂,只听“突”的一声,一道黑影擦着拓跋的鼻尖飞过,义无反顾地顶入了木墙之中。拓跋愕然回头,发现险些要了自己小命的影子正是先前打出的毒蒺藜,却是不知怎地被人打了回来,看那入木三分的力道,碰着脑袋还能有好?拓跋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却是出了身冷汗。
拓跋不通死里逃生,救人的当然是经验老道的秦大行者。松开拓跋的臂膀,秦老将烟杆插入腰间,知道眼下的局面必须得自己出面了,不过大行者心中惴惴不安,知道教中神使不是易与之辈。“唉,白活了许多岁数,竟也没看出姓王的居然是头白眼儿狼。小艺命苦啊···”秦老一边想着,一边便要迈步上前。大行者下盘发力,正是脚面与地板将离未离的时刻,一道黄光倏地袭来,似乎神使想要先发制人。拓跋不通惊呼示警,却发现秦老居然不躲不闪,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儿。
魔教大行者眼光如何锐利,一眼就看出利剑并非冲自己而来,当下也不动作,由着对方兵刃击中地面。地面很无辜地被留下了个寸许来深的小洞,长剑一击而回,似乎目的已经达成。秦老满脸凝重,一动不动。二人就此定住。
在拓跋不通看来,我反手刺出一剑,然后继续趴在桌上,秦老受了一剑惊吓,再也不敢动弹。虽然知道大行者身经百战,被吓住了这种说法非常不可信,但拓跋又想不到别的解释,再加上我俩对峙期间,长剑又是数次出鞘,虽然来去如电,可全部招呼在了地上。秦老如风中的嫩叶微微颤抖,终究没有迈出一步,只是死死盯着地面几个小孔,神色难看已极。如此状貌对拓跋不通来说不是被吓住了又是什么?
“行者大人怎会怕个黄口小儿?这种状况,对了,定是二人用意念交手了!”如此结论纯属扯淡,可我不怪拓跋的想法不着边际,他毕竟只是个阵法高手,武学造诣有限得紧,当然看不出神使和大行者已然交过手了。不要误会,我和秦老都属人类范畴,如果觉得我俩的速度之快已然超越了目光,或许还不如相信拓跋的“意念交手说”。其实,秦老如何不想动?只是每当大行者意图前进时,归尘总会后发先至截断去路,那一个个破洞代表着秦老迈步的必经之处。大行者连变四套精妙步法,均在将动未动的时刻被对方打断,既然无法突破,只好不动。
“天下竟有这等洞察先机的功夫?”大行者盯着地面,总觉得洞里正往外冒着血水,好像归尘刺中的不是木板而是一具血肉之躯。秦老额头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往下掉,最后颓然道:“老朽败了。”
“不好,姓王的意念太强,连行者大人也不是对手!”虽然拓跋完全猜错了过程,但也终于体悟到了被教主称为劲敌之人的强横,不过敌人厉害又怎样,拓跋从来不是个惜命的人,更何况此事牵扯到了自己魂牵梦绕的少宫主,那更是一步都不能退的。拓跋司命胸中有股火在烧,他大喝一声,快步下楼,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抱上来一块大石,放下石头,拓跋立即折返,然后再抱上来一块,照旧放下,此时两块石头互成犄角,隐隐便是阴阳阵的雏形。原来阵法高手昏了头,临时决定在这小小阁楼布下一局。
拓跋不通急得方寸大乱,当然够不成威胁,我趁他转身下楼的空档扔出剑柄,正中其伏跳穴,拓跋闷哼一声,咕隆咕隆地滚下了楼梯,从落地的声音我判断他暂时丧失了上楼的能力。
倒打暗器尚可算自保,丢剑柄砸人可是直接的人身攻击了,秦老再也稳不住了,咬咬牙便要冒死动手。“住手。”此间的主人总算发话了,因为不知是对谁说的,我和秦老就都停了手。“你还要怎地,莫不是想劫持人质要挟哥哥?”南宫小艺一句话挑明我最坏的打算,我弱弱地回了句:“是你哥先挑事儿的。”可是我声音太小,小到只有自己的五脏六腑听得见,自然起不到为自己壮大声威的作用。其实我已叩首桌面了好一阵子,傻子都看得出王云木没有丝毫王霸之气,连见人面目的胆量都没有还提什么用强拿人。只是我既然动了手,如果直接说不敢,岂非显得之前的举动没有丝毫意义?所以我用勉强可闻的音量说:“让我再想想。”
“哈哈。在南疆私自放人,我可曾想过?带你西行疗伤,我可曾想过?助你击杀诸葛暗,坏了哥哥计划中的重要一步,我可曾想过?到头来只来换一句‘让我再想想’。”南宫小艺的笑由苦笑变成了冷笑,其中好像有浓烈的杀气?
“唉,翻脸了翻脸了,终究还是翻脸了。看来谈话已不能解决问题,敢不敢动手,能不能动手才是关系到武林大计、师妹性命的关键···”为了确定下一步的具体行动,我决定让老天替我安排,我将归尘横放膝头,然后开始数归尘身上疑似锈斑的东西,数一个我默念:“动手。”数两个我默念:“不动手。”然后不断重复这个过程。我很高兴归尘不是那种光滑明亮的大宝剑,数完那些密密麻麻的斑点一定得花很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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