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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歪史 作者:木几纹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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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还没等我把剑尖的黄斑理清,就听南宫小艺一声低喝:“王云木,把头抬起来!”我吓得一哆嗦,不自觉抬起头,正对上南宫小艺冷冷的双眸。“此间无人是神使大人敌手,神使要南宫小艺死容易得紧,但要生擒活拿南宫小艺却是千难万难。神使若是自恃手段通天,大可一试。”
南宫小艺和师妹是不一样的倔强,师妹敢以性命威胁黑眼,南宫小艺就敢在被擒的瞬间选择自尽。我望着神色凛冽的南宫小艺,脑中浮现的竟是往日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然后我惊讶地发现南宫小艺已在我心中占据了一个特殊的位置,比挚友要近一些,离恋人也只有一步之遥,只是这一步的距离却被一道坚固的壁障死死封住,一点前进的空间也无,正是这种看似亲近实则难越雷池一步的关系让情况愈发地复杂起来。记得有位智者说男女之间没有纯洁的友谊,所以我遗憾地想:要是南宫小艺身为男子就好了,或许现在不会这般为难···
我被逼入了死路,苦思无果的结果是进行漫无目的异想天开,我这么做已不是一两次了,比如囚居南疆时,比如被火龙山怪蟒堵住退路时,又比如与刘仲奚性命相搏时,我都或长或短地进入了无边的冥想世界,这是面对生死难题时的自我保护。只是这次无关性命,为什么我久久不能魂魄归窍?
我呆若木鸡,脑海中充斥着各种想法,却没有一个告诉我应该如何是好,于是我对自己说:“再想想吧,或许就有答案了呢···”或许我出神的时间忒长了些,或许南宫小艺没有耐心等待我的最终抉择,隐隐之中我好像听见了下楼的声音,好像还感到了一道哀伤的目光,但我选择忽视它们,继续放飞心念的翅膀,直到一缕金黄的光晃住了我的眼,眼睛里才真正产生了焦点。面前没有南宫小艺,身后没有佝偻的大行者,拓跋不通的粗重呼吸也消失了。
我起身,推开窗,金红的太阳正在群山的边缘挣扎,及缈庵的周围静悄悄的。我呆了呆,转身欲走,蓦地发现木盒里的碧玉珰只剩下了一个。我将孤单的耳饰收入怀中,颓唐地走下楼梯。出乎我的意料,佛堂里的老少尼姑均未离开,小尼姑扶着老尼姑,神色恭敬,老尼姑睁大了眼睛,见我下来,竟一把抓住我胸口衣襟,口中喝骂道:“南宫施主深具慧根,再花个三年五载贫尼自有办法让她遁入空门,日后成就必定远在贫尼之上。你究竟做了什么,短短半日光景竟让南宫施主心绪大变,贫尼水磨功夫白白浪费尚不打紧,就恐南宫施主堕入魔道,生生世世万劫不复啊。你这罪魁祸首,快去把南宫施主给贫尼找回来!”我口中发苦,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师太怒气勃发伸手来打,我不敢还手,不痛不痒地挨了几下,总算抽空逃了开去。
我不知自己何时离开了狗熊谷,只知道用尽全力在荒草间风驰电掣。浑身每个部位都不痛快,我烦闷得直揪自己的头发。想我王云木闯荡江湖多年,怒过痛过,从没像现在这么后悔过,胸中一股闷气无处可发,我只好咒骂自己:“什么‘别怪王某动粗’,脑子坏了吗?不知道南宫小艺吃软不吃硬吗?当初就该立刻跪下来抱着她的腿嚎啕大哭···什么,碍于面子?王云木有啥面子?王云木要啥面子?这下好了,只能回去找余皮了。姓余的虽然诡计多端,斗不斗得过黑眼还得两说,唉···”
骂来骂去就是不解气,我展开了自虐式的奔跑,马不停蹄地向渡南城冲去。
渡南城还是渡南城,依然一副国泰民安的样貌。我在城中最繁华的地方定住了脚步,眼也直了嘴也歪了:原先气派的盐帮府邸如今只剩一片废墟,残砖断瓦乌黑黑的,明显是被人烧成了一片白地。我手足冰凉,近几天发生的坏事太多,即便我心宽似海也快撑不住了。身侧的行人来来往往,我真想抓一个问问此间发生了什么,不过问了也白问,人们一定会说:“哎哟,那个惨啊,莫名其妙地一场大火,余府上上下下一个都没逃出来啊···”
盐帮不在了,师兄他们怎么样了?两个徒弟、明珠丫头,他们逃走了吗?
我定了定神,不敢去想以后的事,决定先在废墟之中搜寻一番,就在这时我听见一道尖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师父,您回来啦。别担心,余帮主没事。”叫我师父的不是天生就是天德,他们既然无事,余皮多半也健在。我心中大喜,起身环视,发现不远的酒馆有一名男子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虽然此人头上戴着大大的毡帽,传音入密也隐藏了原本的声音,但身形气息还是泄露了他的身份。我快步过去,一巴掌拍在天德帽子上,“啥时候了,还装睡,盐帮是怎么回事?”帽子被拍飞了,露出天德警惕的面容。天德小心翼翼地四下张望,然后才说:“师父,须得防备魔教眼线啊。弟子也是小心行事。”我抽抽鼻子,道:“你桌上一个酒瓶都没有,还想装醉鬼?等以后有空了,为师带你观摩观摩师祖的卧房,再说些师祖的生平给你听,日后装醉你必定惟妙惟肖。”天德愣了愣,老实地说:“哦。”我在天德对面坐下,接着道:“放心吧,十丈以内并无其他练家子,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了吧。”
天德长吁一口气,整个人明显轻松下来,然后才说出一番话来。我先是心头一松,然后又慢慢皱起眉头,不是这话的内容有何不妥,而是话里表达的情绪。开山大弟子表现出了对余皮明显的敬佩与钦慕之情,原因是余皮成功预测了魔教将要对盐帮发动的总攻,于是早早地将帮中机要转移至别处,并在总攻当天带领正教残余青年英杰躲入地道,表面上余府没了,实际上盐帮基本没有遭受损失。不仅如此,连天德在此接应也是余皮授意,余皮的原话是:“王大侠应在近日返转。”
消息大体算好消息,但我的目标是将天德培养为像师兄那样的光明磊落的好汉子,若是被余皮那阴暗玩意儿玷污了,我的培养计划岂不彻底泡汤?
天德见我神色阴晴不定,于是试探着问道:“师尊此行可还顺利?”我被噎了一下,故作高深地说:“事情颇为复杂,待为师见了余帮主再说。”天德不再追问,起身道:“师父随我来,余帮主便在近左。”我松了口气:幸好接头的是大弟子,若来的是天生那浑小子,还不把我老底都问出来···
我跟着天德径直往酒馆厨房走去,来到热气蒸腾的灶台,天德提起右首的大锅,漏出底下黑黢黢的地道。天德纵身跃下,我紧随其后,发现地道比我想象中宽敞多了,我站直身子也碰不着顶,每隔三丈便有一盏油灯照路,可以说颇为亮堂。我暗道:盐帮雄踞渡南城多年,有这点后手毫不奇怪。
地道的尽头是一个粗糙的厅堂,摆设十分简单,堂首坐着两人交谈正欢。一人气度沉稳,隐隐有大将之风,可惜长得太丑糟蹋了那独特气质,当然是余皮。另一人长衫宽袖,气息儒雅脱俗,面容更是俊秀异常,比起元音道士的可亲可近,更多了几分天上谪仙的清冷。
“叶初,你怎么来了?”我一边叫一边上前,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啧啧,好几年过去,你一点没变。”我砸吧着嘴巴,有些妒忌地说。叶初微微一笑,用他特有的温润嗓音说:“还是王兄风光,先是魔教的鬼木使,随后摇身一变,成了与魔主大战的王大侠,生活如此紧凑,居然还有闲暇收了几个弟子,叶某着实佩服,就是王兄久经风霜,看着老了不少。”叶初盯着我脸上浅浅的刀疤,笑眯眯地说。
这家伙欲抑先扬,话里的重点明显放在“老了不少”上,不过既然他现身此处,就说明叶初与我立场一致,吃点口头上的小亏我就不与他计较了。我扭头问余皮:“叶大夫是你找来的?师哥他们在哪儿?你的计划还顺利吗?”余皮不置可否,话锋一转,道:“王兄不如先说说吉妙庵一行有何收获。”
“唉···”我长叹一声,准备往下讲,余皮打断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了。”叶初没见过南宫小艺,我满肚子苦水不能跟他倒,天德是我徒弟,有些话不好意思说,只有余皮是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不料他居然掐了我的话头,我很不痛快,愠道:“你又知道了?”余皮淡淡道:“王兄一派仁者之风,本是极好的,可惜对待敌人妇人之仁,遇事当断不能断。余某猜测王兄去了也是白去,求不到人不说,恐怕还得弄僵···”“你!你知道还让我去?”我指着余皮鼻子,余皮瞥了我一眼,道:“我不让王兄去,王兄就不去了吗?”我张大了嘴,一个字儿都蹦不出来。“···再者,王兄归来先问在下情形,可见此行毫无建树,扳回劣势还得仰仗盐帮。不知余某可有猜错?”
九华山巅我只受了些轻伤,但余皮正确无比的三言两语却立马让我气息滞碍,还好云生结海功浑厚纯正,稳稳地护住了心脉。我握紧拳头,牟足全力才岔开话题:“师兄他们究竟在哪里?”还没等余皮回答,一道清脆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王二,你总算回···”聒噪的是明珠,这个我知道,我不知道的是为什么明珠话不说完就不作声了。五感灵识终究不能洞察万物,于是我回头去看,发现明珠正直直地盯着我,哦,不对,阎大小姐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瞳孔里映出的是叶初的身影。
这还得怪阎撼山少了对女儿的基础教育,别的江湖女侠碰着神仙一般的人物,就算心里小鹿乱撞,顶多也就是别开螓首拿眼偷瞧,哪能像明珠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个大男人不放?
我撇撇嘴:“臭丫头死心吧,叶大夫心有所属。”明珠抹了一把嘴角:“王二你想哪儿去了,本帮主也就看看。”天德不乐意了,低声道:“师妹不可无礼,要叫师尊。”明珠冲天德做了个鬼脸,完全的不以为意,天德和我同时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叶初哈哈一笑,道:“这小姑娘也是王兄的徒弟?倒是有趣得紧。”明珠十分不喜别人说她小,就算这人俊俏风雅也不行,所以阎大小姐本能地反驳:“本姑娘总管广安铁脚帮,坐的乃是第一把交椅。若不是本帮副帮主迟迟不归,本帮主早已伙同青霄易长老等正教高手一并杀上那啥财神山庄。你怎么就觉得姑娘小啦?”
我双目一亮,沉着嗓音对余皮道:“你让师兄他们攻打财神山庄?”余皮将双手背在身后,这是他要讲正事之前的习惯,“魔主借九华祭天台毒倒一干豪杰,那沉香木昂贵至极,不说魔教,便是泱泱中原能有如此大动作的,除了江湖财神,余某想不出第二个人来。”我先是一愣,然后又一片了然,余皮分析得很有道理:在财神山庄,有杜沛书要找的“二哥”,在财神山庄,王铁塔和齐端将白衣师太诬陷致死···只是如果钱雄豪不干净,竟能忍心放任宝贝儿子在南疆遇险?再往下想我的心里有点凉。
“那你把他找来作甚?叶大夫的功夫嘛,稀松得紧。”按下钱氏父子的问题,我指着叶初说道,余皮眉头皱起,慢慢道:“财神山庄的表面功夫做得极好,盐帮一直未将其与魔教联系起来,不过武林大会召开之际我已查得蛛丝马迹,魔主发难之时我已指派人手攻打财神山庄···”听到这里,我在心里暗暗喝了一声彩:余皮时机把握得极好,那正是魔教高手倾巢而出围攻武林各大派的节骨眼儿,隐藏极深的财神山庄想必不会有重兵把守,也只有余皮这样的阴谋家能够把握这种机会。可余皮为什么皱眉,难道还有什么障碍?
“···我以为此时的财神山庄不堪一击,可传回的情报是,山庄之外的兄弟们莫名其妙地染上怪病,症状林林总总,虽不危及性命但也无力征战,便是后来有青霄易长老等正教高手助阵,居然也未立寸功。财神山庄仿佛有莫名力量庇佑,正派侠友武功再高也不能与无形无质的敌手比斗。此时正教人马俱都盘踞在山庄三里之外,已然束手无策。如果余某所料不差,当年恶名远播的毒行者恐怕重出江湖了。”余皮眉头皱得更紧了,其中藏着还没说出来的担忧。
“阮烟罗早已遁世,毒行者分明就是···”我若有所思地看着叶初,叶初微微一笑,轻轻地说:“王兄猜得不错,小竹子就在财神山庄。”
 
 
 
第69章 毒医
叶初语气还是淡淡的:“不过王兄猜错了一点。在下并非余帮主叫来的,区区不才乃是毛遂自荐,愿为天下苍生效绵薄之力···”我插嘴道:“得了吧,想见心上人就直说,扯苍生啥的太假了。”叶初并不着恼,干脆默认了。“你认定是阮曼竹?”我还是想确认一下,“除了小竹子不作他想。”叶初非常肯定,我嗯了声,语气严肃了:“恶女人做对手,你有几分把握。”叶初抬头挺胸:“十二分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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