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啦!”他欣喜若狂,两步跨进来,就坐到床边,眼睛里闪烁着柔柔的光,口里喘得由于剧烈运动而产生的重重呼吸。
“你跑过来的?”
“你怎么知道?”
“衣服都汗湿了。”
“外面太阳大,晒的。”
“我想出去看看太阳。”
“等你出院了,立马带你出去看太阳。”
“医生说我还有两瓶水下午要挂,挂完才可以出院,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今天的太阳。”
“好好听医生的话,好好挂水,没有太阳,就看夕阳,没有夕阳,就看晚霞,没有晚霞,晚上带你看月亮。”
“我自己可以看,不用你带。”
“好吧,你带我看。”
“我不带你,我自己看。”
“好吧,我在一旁看着你就行。”
“你嘴真贱。”
“只为你贱。”
“你真讨厌,不想看到你了。”
“好吧,那我走了。”他说。
说完,他真的走了。
我陷入了一片怅然失落中,悔恨不该说不想看到他的话,同时又怨他说走就走,简直太无情。
出院的时候,早已过了放学时间,却不见他出现,心里更加难过,就想着他根本就没有那么在乎我。
我在楚月的陪伴下,踏进学校,第一次感觉学校那扇铁门犹如久别重见的故乡之门。平时总是厌恶上课,但是当惧怕自己再没有机会上课的时候,是那么的无奈和难过。
太阳已经落下去了,西边的天际赤色的晚霞燃烧着,流光溢彩,只是,不见那个说要陪我看晚霞的人。
“终于回来了。”我叹了一口气。
“怎么样,是不是有三日不见,恍若前世今生的感觉?”
楚月这丫头心眼子总是太尖,在她面前什么心事都藏不住,我佩服她这方面的能力,也是一直是她为知己的原因之一。张爱玲说过,知己是一面镜子,照出我们人性中最优美的那部分。我觉得,知己不仅仅如此,这把镜子还能照出我人性中的脆弱与阴暗之处,这把镜子会随时提醒自己鞭策自己。
“我不知道是不是三日不见恍若前世今生,我只是怀疑上辈子你是不是我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你看,他俩过来了。”楚月眼睛直视前方,声音也低了下来。
我于是看到白若水和流年,他俩从教学大楼那边往学校大门走来。
“走吧,我们先回寝室。”我想避开白若水。
但是,楚月停了下来,她痴痴地望着前方,痴痴的说:“我要等流年。”
好吧,我只好也停下来,等着他俩走来。
“正要过去接你们的,”流年笑容爽朗,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恭喜你出院。”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去接我们,这不,我们等到太阳落山,晚霞散尽,心想着是不会有人去接我们了,就自己收拾铺盖卷回来了。”我对流年说着,有意避开白若水的眼睛。但是,我的余光能够看到他在注视着我。
一个女孩,最苍白无力的时候,还有一个俊俏的男孩始终默默注视着你,那么,苍白无力也可以安然美丽。我虽不动声色,心底却徜徉着万千姿态。
“老臧拖堂,你们懂的,又吐了我们一脸口水,你俩不在,没人挡着,我们坐在后面的就倒霉了,不过你俩课桌上有一滩。”流年笑着,伸手过来拿楚月手上提的大包,被白若水抢了过去。
“辛苦你了,在医院照顾了三天三夜。” 流年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瞅向楚月,关切的说。
“晕死,我跟她是什么关系,有什么辛苦的?不要说三天,就是三个月也没什么。”楚月说着,挽起我的胳膊。
“晕,死女人,三天差点要了我的小命,你还说三个月,心够狠的……”我往楚月胳膊上打了两下,楚月呵呵的笑着,又挽起我的胳膊。
“你去教室看看,桌肚里面有东西。”白若水终于打破了他的沉默。
“什么东西?”我看了看他,他的眼睛如夏日的露水,晶莹而剔透。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他说。
流年站在一旁笑着,也不说话,从白若水手中拿过我们装着饭盒和一应衣物的大包,把我往教室方向推,我又夺过流年手中的大包,说要把东西先送回寝室。楚月走过来,把我手中的大包拽过去,说她会拿回寝室,让我快去教室。
“不行,你要陪我一起去,我担心桌肚里面被他们放了两只毛毛虫。”
于是,楚月只好提着大包,陪着我去往了教室,留下白若水和流年站在被晚霞染得红彤彤的天光之下。
那是一桌肚的山茶花,火红火红,如火如荼,大朵的像晚霞,小朵的似火焰。在我十七岁的夏天里,我分明的感觉到青春荡漾,生命如山茶般绝美绽放。
我想,如果要说青春是我生命里的一场盛宴,那么就需要有一回如此这般的疯狂浪漫。
那一刻如果他牵着我的手,说:傻瓜,跟我走吧。我怕会连眼睛也不用眨一下,就说:嗯,好啊。
“天啊!好浪漫,好感动!”楚月喊了起来。
“不要让别人听见啦,传到老汤那里就完蛋了。” 我急忙捂住楚月难得大张的热乎乎的小嘴巴。
“搞得那么神秘,原来是在给你制造惊喜,一定感动死了吧?”
我拿出一支在鼻子底下嗅着,山茶花的香味如此淡雅。
“嗯。”我说。
“真是矜持,就这点反应?你看看我,都要哭出来了。”她说着便抬手往眼睛擦了两下,我以为她在假装,没想到真已泪流满面。
我看到那朵最大的花朵中夹有一张叠着的小纸条,我拿出来,打开,上面用钢笔书写的蓝色楷体小字如赤诚的心脏呈现在我的眼睛之下,突然,两行泪水滚过我的脸庞,那是白若水写的一首小诗:
你站在阳光下
披着金子般的光芒
我的心颤动不止,炎炎夏日般灼烫
山茶飘香
你波澜不惊的容颜藏着淡淡的忧伤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贪念起你的模样
我只知道从那一刻起,我陷入无边的迷茫
有些东西,终究不可奢望
我想好了,我不会奢望
只要,能默默站在看得见你的地方
就是我的地久天长
?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 白若水双手分别插在牛仔裤的两侧口袋里,他上身穿一件白T,胸膛前的图案是一颗绿色的小树,清新而简单,他腋下夹着两本书,端着头,进门那一秒起开始直直的注视我,在我的眼神迎合中他浅浅的笑着,徐徐走进教室。我数过,从门口到走过的座位共需五秒钟。路过我的座位时,掏出右手,随手丢了一张纸条给我。
我捏起那个纸条,掌心顿时变得灼热滚烫。青春的美妙之处就在于,多么微小的事情都可以令人怦然心动与心潮澎湃,而这种感觉却如月亮升起那般自然而然,如山茶花开般必然与合理,一点儿也不用强求。我低头小心谨慎的展开纸条,上面是首他用蓝色墨水写的两行小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底下写着:注意身体。
还有,那些山茶花,你喜欢吗?
我合上纸条,心田便有千万个月亮升起来,月光如水,我在苍白的月光下翩翩起舞,树叶落了又绿,花朵零了又开,千万个月亮都向我飘来,弯着的身子犹如水晶小船,都在吟唱:“上来吧,我们飞向月亮。”
我又展开他放在山茶花中写有小诗的纸条,再从头到尾一字一字的默念着。我合上纸条,又在心底从头到尾一字一字的默念着。如此几番。我想到第一眼看到他的情景,他静静的坐着,像是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中的人,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眉目间掩藏不住一股聪明帅气。
不知不觉中,我与白若水还是继续以这样的方式彼此对话。有时候,我也趁着他路过座位时把回好的纸条趁机塞给他,我俩好似电影里头执行任务的革命伙伴,灵活的如两只小老鼠。
“什么,老鼠?”白若水拿眼睛瞪着我,“原来我在你眼里就跟老鼠一个样……我的样子有那么怂吗?人家明明很帅的,好吧。”他忿忿的说,嘴角却挂着笑容。
“我又不是说你是老鼠,我说的是我们俩,我们俩个像是小老鼠,老鼠跑得快,动作也快。”
“不对,”他把脑袋偏起来,又昂起,做出思考的样子,说,“你不是老鼠,你是猫,我是老鼠。”
“怎么说?”
“我的死穴在你手中,我逃不出你的小魔爪。”
“我没有爪子,另外,我也不想捉住你。”我瞅着清澈见底的河水对他说道。
我和他第三次来到青河边,阳光晒在我和他的脸上。我望着不远处的学校教学大楼,从背面看,那栋大楼像极了一个有着巨大无比屁股的巨人端坐在地上,巨人的上半身宽大挺拔,巨人像是正襟危坐的端详着学校对面繁华的青城街后不远处的那座大山,那座大山上有一块当年□□挺近大别山之后亲笔题写的“人民英雄永垂不朽”几个大字的纪念碑,为了纪念当年青城镇人民响应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而掀起的起义暴动,那座纪念碑也巨大无比,似一根巨型香蕉,硬生生的戳在山顶上,每每我在课堂里面抬起头,心猿意马向窗外望去,都能清清楚楚的看见它直挺挺的巍峨在山巅之上,总会心生由衷的赞叹。每年我们学校的各个年级都会组织一次上山,在纪念碑下瞻仰革命先烈的活动,主题基本上都是围绕着“缅怀过去,珍惜现在,憧憬未来”的中心思想而展开,其中必有一段是全体宣誓高唱国歌,在群情激昂时,我们无不对祖国与先辈充满深情与感恩,我们无不眼中饱含泪水,心中那座情感的瀑布都汹涌澎湃着,倘若此刻祖国一声召唤,端起刀拿起枪,我们可以即刻跨上战场,雄赳赳气昂昂。当年,北约轰炸我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的时候,我就有幻想过,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将来要做个造导弹的,颗颗飞过太平洋,一举炸平可憎可恨的美利坚合众国。
“可是,我想被你捉住。”他眼睛里闪烁着两团光芒,他拿起我的手,把我的手指从左至右一根根掰开。我的手掌如同一块摊开的小烧饼,积聚着我所有的温度和热度,然后,他将这块积聚着我所有温度与热度的烧饼按向他的鼻尖。
他的脸庞在阳光下绚丽而温柔,我完全能想象得出那张脸上的的光滑和温暖。那是一张可爱的脸,那是一张聪明的脸,那是一张充满诱惑的脸。总之,那是一张美好的脸。
可是,我慌忙抽出我的小手,烧饼攥成拳头,我的心扑扑的跳,像是撞上了一头冒失的小鹿。一个人,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会做出与内心所愿完全不同的举动呢?那张脸那么可亲与可近,我明明那么好奇,明明多次想过凑过去,想轻轻感受那张脸。
我张开自己的小拳头,往裤子上揩了揩满掌心的汗,我的脑海中响亮起了老汤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你们还是小屁孩!”
白若水看着我的小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再次攥紧,摇了摇头,笑而不语。过了良久,他吹了一口气,说:“走吧,小猫,下午的课快开始了。”然后,就站起身来,一只手拍了拍粘在裤子屁股上的尘土和草屑,又抬手弹了弹额前上方的头发,微微摆了一下头,双手□□裤子口袋里去,头也不回,迈开步子,往前走去。留下我在原地,看着他帅气的身影。走了一段,好像才意识到我的存在,扭着头往身后看了看,才发现我还坐在原地,又转身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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