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契室友 作者:筱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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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我不当回事,我今年这么挣钱,因为想给你买辆好点的车。我担心你上学危险,又看你那么喜欢车,……我恨不得给你买个新的……”戴晓翔说得很急,说得眼圈都红了。
听他这句话,我立刻扛不住了,顿时满眼是泪,不过我还不至于哭出来。
翔子坐在我身边,我们四目相对,没有语言。
我看着翔子先开口:“你不用给我买车,你跟那女的断了,就这么一个要求。”
“这不一样的事情……”
“什么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咱们别自欺欺人了行不行!不一样你为什么怕我知道?你要是说不一样我结婚去,你愿不愿意?”
翔子依然是忧郁焦急的目光:“你结婚难道不是早晚的事情……”
我愣了,过了片刻,我低沉地回答:“反正和你在一起后……我就没想过结婚
……”
翔子沉默。
“你要是无所谓,我马上结婚。我干吗呀,总顾虑着未来,琢磨着咱俩怎么能够一直在一起。老觉得与周围的傻B格格不入,心里藏着什么,就为了这么跟你混着……”
翔子依然沉默。
“我看你是无所谓……”我说。
“我怎么会无所谓……”翔子又急了。
“那你他妈到底要怎么着?!”我真急了。
“华子我求你了,你别闹了!……”戴晓翔又好象急得满眼悲哀。
我再一次被戴晓翔气得想发笑。敢情是我在无礼取闹。
沉默了一阵,我瞪着眼睛心平气和地问他:“你舍不得那女的是吧?”
没有回答。
“你真喜欢她?”
没有回答。
看戴晓翔这个态度,我感觉心灰意冷,干脆也不再说话。
睡觉的时候我们依然躺在一个床上,只是我警告戴晓翔不要跟我粘乎,别说我翻脸动粗。翔子果然没缠我,他只是问我圣诞节怎么过,我们去哪里玩儿。我回答圣诞节就两天假,没时间玩。他说他也不想出去,要看书。
躺了一阵,我好奇心又起,随口问翔子那女的叫什么。翔子回答:陈舒庭。
心情再不好可我还是忍不住笑了:“舒庭,还他妈SHOOTING呢,什么烂名字。”
“你取笑别人名字干什么!”翔子非常不满地说道。
自从知道戴晓翔交往女朋友,到我见识了那女的,到我们吵架,我都没感觉心痛难忍。但刚刚他说的那句很正确也很有正义感的话,让我体会到“疼”的滋味。
四十七
圣诞夜,我和众人在老鲁家过的。老鲁已经转成博士后,他那四十岁当医生的老婆在读计算机,老鲁对我讲一切都为了女儿和儿子,等他们在美国大学一毕业,他和老婆肯定回国。我安慰老鲁说等儿女毕业了让他们养活你们,老鲁的头又摇得跟波浪鼓似的,说:不可能,一点都不会指望小孩。
王芳也去了派对,我们聊了几句。听人说王芳又刚刚同老板开会回来,而且百分之百的有人看见她早上从库克的房间出来。我眼前的王芳依然打扮得出众,依然与大家谈笑风生,依然对我和蔼可亲。她让我想起白先勇笔下,《谪仙记》里那个女主人公,并没有太多可比性,却不自觉地有这样的联想。
不少人对我问起戴晓翔,我告诉他们他念书呢,画画挣钱也很多,而且有了女朋友。众人都一致为画家高兴。我玩得挺乐,打牌打得很过瘾。打累了,大家又继续吃东西,我也拿个盘子站一边吃。
老鲁家的电视里不知道放的什么节目,大概是从店里租的录像带,是国内叫做港剧的东西。屏幕上两个扭捏的男的,他们女声女气地对众人叫唤着说:你们不许歧视同性恋,我们也有真爱,我们也追求美好的感情呢……
我听到有人在笑,是徐勇,他也跟我一样,边啃鸡腿边看电视。
徐勇是我见过的海外华人里最大方的,我这人在大方人面前不愿意小气,所以跟这哥们相处真费钱,但很愉快。他是他老婆给办来美国的,紧接着他老婆跟他提出离婚。离婚后徐勇一边打工一边念书,念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念完。有一次我请徐勇吃饭,他对我讲述和他前老婆的那些事情,我们是当晚酒楼里最后离开的顾客。
在市大认识的人中,徐勇是唯一同我深入聊过个人感情的朋友。所以当我离开市大前,在酒精的作用下,有保留地对已经离开市大的徐勇说了一点关于我和翔子的事情,徐勇惊讶过后对我说的话是:他能理解,上大学时他们宿舍有两个人很要好,大家都知道。但这种事情还是要冷静对待,不能感情用事。
后来我遇到一个比较“激进革命”的同学,每当他看到同性恋遭到主流的歪曲与歧视时,不是非常仇恨歧视者,而是愤恨不能勇敢站出来的同性恋,愤恨他们白天享受着主流的阳光,愤恨他们夜晚享受同性身体。美其名曰: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我不愿意过多分析这很有意思的心态特征,弄不好就歪曲丑化人家了。但我要说他的因果关系以及所得出的结论有问题。第一,即使理想化地全体同志都站出来,也终究是少数人群,这是客观事实。大千世界,对于那百分之八九十的人群,不可能将他们个个洗脑,而且对于有些人,当没有过切肤刻骨的体会时,他们或者永远不想理解,或者永远不能理解,或者永远是肤浅、虚假、自以为是的理解。那肤浅虚假表现在当他们的切身利益被同性恋者损害时,他们怨恨的第一落脚点就是“这个同性恋”。
第二,全世界的同志们不可能个个都是阳刚健康,心地善良,宽宏大量,乐善好施,见义勇为,勤奋刻苦,聪明智慧,学士渊博、热忱忠诚等等等等的头等好人。那部分在某些人心目中所谓不够优秀、不够体面、甚至不够资格的同志站出来,是对周围的人表明他们仅仅是个不咋地的普通人呢,还是个不咋地的同性恋呢?
所以对于徐勇,我猜测今天他看到那个类似的情节,可能依然感觉有趣并发笑,即使他知道了他曾经有我这么一个非常要好的同性恋朋友。
虽然我在学校里在众人面前很快乐,情绪不错,但我却有些小小的失误。我在干活的时候脑子里想着帝克改好的文章,于是把一个阀开错了,亏得杰森发现,当然如果没发现后果也不会特别可怕,但让老板或者其他人知道了够恶心的。在家里做饭时,我忙着网上跟人下棋,最近老输,积分降得太快,所以想着这盘绝对不能输,于是将面条当粉条下锅里了,结果发现面条完全可以当粉条那么吃,肉汤炖面条,连米饭都省了。
新年的夜晚,电视里,时代广场的直播现场一派节日景象。戴晓翔不知去向,我也不会给他打电话。我在地下室呆着呆着感觉浑身难受,外面两天前堆的积雪还没完全融化,雪光显得室外很亮。我于是穿上大衣,揣着烟,从地下室后门爬出来,坐在侯太太家后院角落的台阶上赏雪。
无论是寒冷还是香烟都不能缓解浑身难受,或者说五脏六腹都不舒服的滋味。怎么办呢?这么一个四下无人的自然环境,多么适合哭它一场啊。于是我就努力让自己哭,我拼命放松,使劲儿任性地让眼睛里流出眼泪。不能说一滴没有,有那么两滴,可再怎么挤也挤不出来。
敢情流泪也和射*似的,它要是没有存货或者存货用尽,你就是心里再怎么想流泪或者想射,而且已经体会到流泪或者高潮的感觉,可没弹药就是没弹药。请大家原谅我粗俗的比喻,因为后者很多人都有体会,但前者不一定。
我一点不后悔在院子里酝酿哭泣这一行为。好比看病抓药,某种药你只有试着服用才知道它是否对症。当然我承认自己下错药了,我还要继续寻找其他良方。
那天晚上其实翔子回来得并不晚。他问我要不要去时代广场那边等新年钟声。我说现在根本进不去了。他又问我们俩个人怎么庆祝新年,我回答我不庆祝新年,你可以找SHOOTING去庆祝。如果SHOOTING也找不到就赶紧回你画画那屋睡觉。
我和戴晓翔不欢而散地各睡各屋。
我没有着急张罗搬家的事情,就一个原因:懒。找房子看房子,收拾东西租车,请人帮忙,与侯太太谈,与戴晓翔交涉用品分配,太多的事情。尤其是与戴晓翔交涉,我一说搬家他就忧郁就难过就对我特别的温存体贴,他将这个月的房租提前给了侯太太,还莫名其妙地使劲往家里买食物买酒买烟,又拉着我要去买车,我对他说你自己买自己开,我要是碰你买的车我是狗。我不想同他废话,就想躲他远点。
戴晓翔还是尊重了我的意愿,他没坚持买车也不缠我了,但经常晚上回家吃饭,也从没在外面过夜。
四十八
刘正老板就是牛,三年竟然让刘正毕业答辩了,他的答辩派对是我一手操办的。刘正已经在台湾找到份满意的工作。他回台湾前将他那辆破丰田白送我了,我坚持给他钱,他死活不要。是我开车送刘正到肯尼迪机场,我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刘正不让他那些台湾同胞送他,而仅仅是我一个人送的他。
临走前,我给刘正饯行,他给我留了他父母家在台湾的住址,我先挑衅说等有一天大陆的飞弹打过去你赶紧回美国,就住我那个地下室。刘正说他这个服兵役时的台湾海军陆战队队员会誓死保卫国家。我说:好,那时我也回国,大陆青壮年男人太多,不用我这一介书生扛枪,但我能够从事武器制造工作。刘正笑了,他说人类在向前发展,民主终将取代独裁,会和平独立的,我说聪明的中国人不打聪明的中国人,和平统一我们都是赢家。
玩笑过后,刘正问我真的回中国,他认为我不该回水深火热之地。我说你看过去台湾的学生很多人念了书都留在美国,现在你们几乎都回去。也许若干年后未来大陆出来的学生也都回国了,一切都在改变,我们难以预见未来。
机场上,在刘正准备进安全通道前,我们都有那么一点点离别情绪,毕竟相处几年,这一走有可能永远天各一方。刘正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到台湾玩时一定找他。我回答他到大陆旅游时我带着他逛北京城。
如今我与戴晓翔已经恢复从前名符其实的室友关系。因此倒让我认清一个事实:如果我不主动“骚扰”翔子,一般情况他不会主动与我亲热,当然躺在一起抱一抱,耍个赖之类的除外。现在我不让他动我,我也不去碰他,也许……对于戴晓翔来说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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