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荷包制的如此精致,必然是花了心思的,万没有用旧锦的道理。再加上这珠子赏下的年份……”覃牧秋将荷包攥在手里,冷冷的道:“办得很好,你先下去吧。”
玄麒闻言退下。
覃牧秋想起先前玄麟来报的结果,太后当年有孕一事的记录一切如常,只是近身伺候的人和接生照料的人一概都不知去向。
覃牧秋看着手里的荷包,不由胸口一痛。
这荷包是自己出生一年多之后做的,这意味着,自己的母亲并非如自己先前所知,在自己出生后不久便过世了。
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难道就是为了掩盖李逾的身份么?
荣安见覃牧秋立在案前面色不善,也不敢打扰,只是不时将凉透的茶水换上新的。
“荣安。”覃牧秋忽然开口道。
“奴才在。”荣安答。
“朕想去看看太后。”覃牧秋道。
荣安闻言一愣,只得应是。
天色渐暗,整个皇宫都笼罩在昏黄的夕阳中,不过覃牧秋却觉得心中有着前所未有的迷茫。
太后终日吃斋念佛不理世事,身旁连伺候的人也少,更显得冷清不已。
“你登基后可是头一遭来看我。”太后神色虽疏离,目光却略带温和,覃牧秋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了。
“许是因着那个孩子的缘故,朕近日总是想的比较多。”覃牧秋道。
太后手里持着念珠,望着覃牧秋道:“想得多倒是无妨,怕的就是想不通。今*你来,恐怕是有惑待解吧,只是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帮到你。”
覃牧秋闻言有些吃惊,心道,这样也好,有话直说,省得费尽心思。
他屏退了在一旁服侍的人,开口道:“母后,你可曾做过后悔终生的事?”
“命里无时却强求。”太后微微苦笑,仿佛看着很远的地方,目光有些迷离的道:“有些事,一念之差,便是后患无穷。一步错,步步错。”
赵府。
赵朔立在窗前,沉默良久,收回自己的目光道:“当年太子突然病逝,储君之位悬而未决,先帝是众皇子中声望最高的一个。”
赵清明立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听着。
赵朔又道:“先帝年少时,与我和覃恒关系都极为亲厚,若非碍于他的皇子身份,我们三人早就结义了。所以当时我们二人自然是希望他能坐到那个位子上,况且他的才能和魄力在众皇子中也确实无人能出其右。”
“当年先帝已经成婚了么?”赵清明问。
赵朔点了点头,道:“那年恰逢先帝及冠,距他大婚已三年有余。”
“先帝……一直没有孩子?”赵清明问道。
赵朔点了点头,道:“当年与先帝年纪相仿的几个皇子,几乎都有子嗣,唯独先帝府中,连个小公主也不曾有。”
皇宫。
太后道:“一个皇子若不能诞育子嗣,是万万没有机会登上大位的。先帝与我都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倒未曾埋怨太多。许多事既是命里注定,必然是强求不得。”
“可惜,那把龙椅还是太诱人了。”覃牧秋冷冷的道。
太后叹了口气,道:“后来先帝结交了一个道士,据说那人有逆天改命的本事。不知那道士用什么法子说服了先帝,说是一条血脉抵不过万里江山。先帝起先也觉得荒谬,后来渐渐的便被鬼迷了心窍一般,竟要我同他一道做戏。”
“那个孩子便是……”覃牧秋心中一滞,突然觉得胸口一阵沉闷。
他想起记忆中先帝的样子,又想起自己的父亲,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对君臣竟然做出如此荒谬的事情。
可事实就是如此的荒谬,尽管在他看来觉得不可思议。
赵朔面上现出一丝落寞,道:“当时恰逢覃夫人有孕,覃恒虽然有些舍不得,但还是答应了先帝。不过孩子快出生的时候,覃恒便后悔了,那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儿子。”
赵清明一愣,道:“那个孩子是牧秋?”
赵朔点了点头,道:“当时说的那个孩子,的确是牧秋。不过,牧秋出生时手臂上有形似枫叶的红色胎记,颇为奇特,此事一时之间几乎传遍了中都,那件事只得暂时作罢。”
“所以,覃帅便将第二个孩子给了先帝?”赵清明道。
“是。”赵朔叹了口气,道:“此事等的太久,反倒促成了先帝被立为太子一事。当时先帝已二十有三,骤然得子,圣上龙颜大悦,不久后便降旨将他立为了太子。”
赵清明看着自己的父亲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覃帅当年战死,是另有隐情吧?”
“那么多年没有动手,先帝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赵朔道:“李逾自幼便聪明过人,他小小年纪,单凭先帝和太后对他的态度,再加上覃恒对他的过分关注,便自行猜到了事情的大概。”
赵清明眉头一皱,不解的看向对方,便闻赵朔又道:“不知李逾是否是感觉到先帝当时对覃家动了杀念,那场战事竟主动将覃恒推了出去。只是没想到,虽然覃家避过了风头,覃恒却死在了战场上。”
李逾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智?这倒让赵清明有些讶然。
只是不知道,当年李逾这个少年的心里究竟是做的何种打算?赵清明心道。
第32章 身世·下
“李逾当年只有十二岁。”赵清明道。
赵朔看了赵清明一眼,道:“枉你跟在李逾身边这么多年,对他却是半点也不了解。”
赵清明闻言没有作声,他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这些年跟在李逾身边不假,彼此当真是毫无瓜葛,自己对对方当真是一无所知。
他不由想起了七年前,在进入东宫前自己与李逾的一次谈话。
“你知道覃帅阵亡的消息了么?”十二岁的太子李逾,言语间丝毫没有少年人应有的稚气。
“自然是知道了。”赵清明不卑不亢道。
“覃帅死了,可红枫营还在。父皇说覃牧秋那小子,不是个帅才。可惜,依例那小子会接管红枫营,你猜父皇会怎么做?”李逾微微一笑,问道。
赵清明目光一凛,道:“陛下的圣心,不敢揣测。”
“覃家与赵家素来交好,可覃牧秋尚未成年,想来赵大人会收留他才是。可红枫营怎么办,总不能留在中都吧?”李逾又道。
“太子殿下有话可以直说。”赵清明道。
“红枫营是块烫手的山芋,若赵家沾上了,势必会引来父皇的忌讳。为今之计,只有让红枫营有个让父皇放心的着落,才能解了这燃眉之急。”李逾道。
赵清明沉默不言,对方又道:“我十一叔不日将去北郡就藩,我可以说服父皇答应覃牧秋带着红枫营随我十一叔前去北郡固边。”
“劳烦太子殿下费心了。”赵清明不咸不淡的道。
“我是太子,这世上除了父皇再也没人能奈何的了我。”李逾似笑非笑的道:“不过覃牧秋不一样……”
“太子殿下有话不妨直说。”赵清明再一次冷冷的道。
李逾眉头微皱,沉默了良久之后道:“我要你来东宫当我的侍卫,作为交换条件可以让我十一叔保覃牧秋一条性命。”
“恐怕不用劳烦太子殿下,赵家总不至于护不了他的性命。”赵清明说罢便要告辞。
“赵清明……你屡次三番拒绝我,当我东宫是个摆设么?”李逾有些气恼,随后又道:“我只给你一日的功夫,你还是回去问问你爹再来答复我吧。”
赵清明回过神来,看着赵朔道:“所以,七年前你才会告诉我那些,让我劝牧秋离开,并且到东宫去当差?”
“当年你还小,我不能告诉你太多。今日该说的,都说了。”赵朔叹了口气,仿佛放下了一颗提了二十多年的大石头一般。
“你告诉我这些,和陛下今日找你之事有关系么?”赵清明问道。
“该来的总会来的。”赵朔面色凝重的道:“当年先帝留了赵家,如今龙椅上这位,却不知是什么心思。”
“什么意思?”赵清明问道。
“李逾这个人我是看不透,我们只能早做打算,以防万一。”赵朔道。
赵清明脑中突然闪过一丝念头,随即不可置信的看着赵朔,不由从心底生出一丝寒意。他突然觉得自己活得当真糊涂,跟在李逾身边七年却好似不认识李逾,更可怕的是,眼前这个做了自己父亲二十多年的人,自己竟然也是如此的陌生。
皇宫。
覃牧秋一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有些吃力的起身。
太后犹豫着开口道:“逾儿,你已经为人父,往后做事再不能不计后果了。”
“母后。”覃牧秋勉力稳住自己的身体,面色苍白,开口道:“你见过我母亲么?”
太后闻言面色一变,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道:“在梦里见过。”
覃牧秋嘴角微弯,似乎笑了笑,随即提步而去。
出了殿门没走多远,便望见荣安旁边立着一个人影,走近了才发现是赵清明。荣安自觉地跟在两人身后,拉开些许距离。
因着月亮的缘故,夜色不重,两人并肩而行,各自沉默了良久,覃牧秋先开口道:“你自幼便知道么?”
赵清明闻言一愣,随即开口道:“我是七年前才知道的。在今天之前,我也并不是全都知道。”
覃牧秋冷笑一声,道:“自我懂事起,他们便告诉我,说母亲在我出生后不久便去世了。”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赵清明道。
“说的真好。”覃牧秋道:“可惜没能瞒到我死,那样才能算功德圆满。”
赵清明沉默不语。
覃牧秋又问道:“李逾……他是个怎样的人?”
赵清明叹了口气,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也不知道李逾是个怎样的人。”赵清明望着月色下覃牧秋略有些模糊的侧脸道:“不过,当年确实是他说服了……说服了宁安王收留红枫营。”
想到宁安王和李逾,覃牧秋深深的叹了口气。
如此看来,自己和这二人的恩怨倒是更加难以说清了。
“李逾当年保了我的性命,七年后又亲自设计取了我的性命。”覃牧秋苦笑一声道:“他想的还真是周到,生怕我欠他人情还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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