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级生 作者:[日]东野圭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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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不许说!”
我回头看着母亲,“是谁在追赶她?”
母亲的神情稍显犹豫,问我,“屋外面没人么?”
“是那些混蛋啊!”
我立刻站起身,迅速夺门而出,但螳螂那几人已经没了踪影。只有附近的一个中年妇女,一边洒水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我折回了家里,又来到春美身旁。再次用双膝跪在地上。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我对心脏不好的妹妹深鞠一躬。
“不是哥哥的错啦!”春美笑言道。
“下次那些混蛋要是再来,我一定狠狠揍他们一顿。”
“这可不行!”春美撅起小嘴,“你要这么干就不能参加比赛了,绝对不行!”
被还是小学生的妹妹这么一训斥,我无言以对。我也知道自己不能惹事生非,而刚才又进一步地认识到春美对我们比赛的期待程度,于是变得说不出话来。说实话,我现在对自己能否参加今年的大会完全没有自信。
“噢,对了,哥哥,我要把那本书还给你。”
“书?”
“就是那本小猫照片集啊。”
“噢!”我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是啊,那本书还要还呢。
电话铃响了,母亲接起电话。“你好,这里是西原家。”
说了几句话后,她的口气变了,我回过头。
“这种采访……嗯,这个,我们无可奉告……是的,不好意思了。”母亲挂上电话,转过头向我苦笑了一下。“是电视台的人,说要做个采访。”
“电视台?”
“刚才也打来过吧?”春美说。
“经常会有各种各样的地方打来吗?”我问母亲。
“大概有五六通吧,基本都是匿名的电话。”
我咂了下舌头,为这次的杀人案而追来的各大媒体一定也对由希子的事件有所耳闻,这么一来,我当然会成为众人的目标。
“要是抓到凶手,他们就能就此收手了吧。”母亲用忧郁不安的声音说道。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站起身子,“我稍微出去一下,晚饭前回来。”
“你去哪儿?”春美问。
“去还照片集啊。”我回答。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去由希子家了。但每次不变的是,离她家越近我的心情就越发沉重。一边心想着‘这条路我还会走几次呢’而拐完最后一个弯时,看清由希子家门口出现的人物是谁后,我立刻躲了起来。那正是刚才我没揍成的,螳螂与大草包二人组。一副不愉快的神情,摇晃着肩膀而去,似乎刚吃完一顿闭门羹。估计我也会受到同样待遇——我做着这种心理准备来到宫前家门前。
由希子的母亲依然带着一张僵硬的表情听完了我来还照片集的描述,估计她的笑脸我是无法见到了,我猜想。
“我觉得你没必要特地来还,”她母亲一边翻看着照片集一边说。“不过你特意送过来我就收下了。”
“嗯,另外就是,”我咽了口唾液,“这里没有增添很多困扰么?”
“困扰?”
“刚才好像看到杂志社记者模样的人来过。”
“噢,”她母亲点点头,“从昨天晚上就一直打电话来,不知他是从哪里知道的号码。”
“我们家也是,所以我就有些担心这里……”
“就算你担心……”蹦出这几个字之后,她母亲缄默了。
这一点我也很清楚,就算我担心也没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可就目前的状况来看,我却不能对这栋房子,也就是死去恋人的家里置之不理。因为我感到不敢面对是一种很卑劣的行为。
正当我们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时,我身后响起了敲门声。
“你好——”正往门里走的中年女人,一见到我便停止了寒暄。“这位是?”她对着由希子母亲问道。
“由希子的,那个。”她母亲只说了这几个字,中年女人就吊起眼梢。
“你来这里干嘛?”尖锐的声音直冲我面颊扑来。“你可知道,因为你给我们惹了多少麻烦?明明还是个高中生就对由希子做出那种事,竟然还到学校里大肆宣扬!”
大肆宣扬?我不由得望着她。
“姐姐,不是这样的,这个人——”由希子的母亲试图为我辩护,但中年女人面如般若,喋喋不休。
“据说还对学校提抗议了?难道你不明白,做这种事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反而会让由希子的事情公之于众,遭来众人异样的目光,而且这次案件发生后,还招致莫名其妙的怀疑,尽是一些晦气事!我说你啊,要承认自己是由希子男朋友也可以,你就到这里来自首不就完了?在学校里一说,就会让人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了啊!那些高中生肯定会八卦地到处胡说八道的嘛!哼,你一定觉得主动承认是件很威风的事吧?你到底脑子里在想什么呢?你倒是说啊!”
我一语不发,并非因为被这个女人如同机关枪一样滔滔不绝的势头所压倒,而是脑子里想不到任何能够反驳的话语。我低下头,只小声说了一句“真是对不起!”
“我说你啊!”
“姐姐!”由希子母亲制止了试图继续往下说的中年妇女,“你说这些也够了吧,要对这个人发的牢骚,全都说完了啊。好了,快进去吧。”
“可是……”中年女人似乎依然无法抑制住心中的怒火,但可能意识到再说下去也于事无补,就走进了房间,穿着拖鞋啪塔啪塔向走廊走去。
“由希子的姨妈很担心,经常会到家里来看看。”她母亲说。
“她说的招致了莫名的怀疑,是真的吗?”
“刑警到家里来过,因为若要列举对那位老师怀有恨意的人,我们家也成了其中之一。他们问了很多,诸如案发当天晚上在哪儿,之类的。”
“不是形式上的那种吗?”
本以为她可能会说自己没有回答的义务,可由希子母亲还是如实作答了。
“主要就是问由希子和你的关系,是不是真的对你们二人的关系一无所知。我就回答真的不知道,完全没有注意到。毕竟事实就是这样。”她口气里包含着焦躁,“就连去年圣诞节那孩子送过你围巾我都不知道,他这么一问,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我想尽量避免围巾的话题,所以沉默了一会儿。
“噢,还有要我给他看照片,你们两个人的。我就把棒球部成员的相册拿出来了,然后刑警就有些不可思议的问我是否没有两个人单独照的。”
果真是如此,我明白过来,就是因为这个沟口刑警才会那样问我的。
“你还有其他事吗?”她母亲问。
“不,没什么事了。”告辞了,我说着,离开了宫前的家。
顿时我的胃部感到一阵沉重,就像吞入了铅一样。
我再次认识到,每个人都在以不同的形式遭受着折磨啊。我的家人,由希子的家人,还有一些周围亲近的人们。我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瘟神。
我的头脑中又回放起刚刚由希子姨妈的话来:
你一定觉得主动承认是件很威风的事吧
或许真是这样,我不得不履行作为由希子恋人的义务,同时也陶醉在这个自我强迫的角色中。若是真有悔恨之意,若是希望尽量不伤害到别人,可能就会选择其他更好的方法了。可最终,我选择的道路却只对自己伤害最少,难道不是吗?诚然,从表面看我确实陷入困境,但我不敢保证,在我攻击御崎藤江的时候,内心完全没有享受对自我勇敢态度的沉醉。其实把真相藏匿于心,并不断遭受自责的折磨,或许才是我对自己犯下罪过应作出的偿还。
然而已经没有退路了,剩下我还能作的选择,就是必须正视有很多人因我而承受着痛苦这个事实,只有这样,才能通过伤害自己来换取他们脱离目前所承受的苦痛。
回到家里,父亲也已经到家了。看情形,父母似乎很想问我在宫前家所进行的谈话,但他们就偏偏不问出口。可能因为害怕吧,我猜想。
这天晚上,恶作剧电话一通也没来。媒体的家伙们晚上也很卖乖,没有打来刨根问底的电话。
但正当我打算洗澡而在客厅里来回走动时,今天晚上唯一一通电话的铃声响了。周围没有人,于是我接起了电话。
“喂,你好。”为了防范恶作剧电话,我没有自报家门。
过了一会儿,对方说道,“是西原君吧?”我立刻意识到了来者是谁。
“是你家伙啊,什么事?”
“态度真生硬呢。”水村绯絽子说。
“这段时间我心情不好,你家伙也应该知道吧。”
“他们还在怀疑你?”
“我不清楚,”我回答,“反正没听说我的嫌疑消除了。”
“今天我们班上的女生被一个自称是报社记者的男人搭了话,问她那个叫西园的学生是个怎样的人。”
“我知道媒体察觉到了这事儿,到我家也来过了。连春美也追着不放。”
“你妹妹啊……身体好些了吗?”她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安。
“不该由你家伙来担心啦,反正,也是受到了这个混帐哥哥的牵连。”
一段空白时间之后,“也是啊。”绯絽子说。
“你家伙好象没什么特别的事嘛。”
“嗯,就想叫你提防些媒体。”
“那真是劳你费心了。”
“还有,”绯絽子补充道,“不许叫我‘你家伙’。”
我一怔,顿时说不出话来。电话两头就像被挂断一样沉默着。
“我知道了,”我说,“那就晚安咯,大小姐。”然后挂上。感到一丝苦味在舌头上扩散开来。
6
次日的第四节课开始前,我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尽管已经上了两年以上的高中,但这里我还是第一次来。在晨会时见过的那个矮小瘦弱的老头坐在窗边的书桌对面,旁边站着一个眼镜大得夸张的副校长。据说他那乌黑的头发是假发。在他身旁,是三人中脸部表情最可怕的灰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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