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雾 作者:丝竹乱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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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北川只以为他是刚睡醒有些迷糊,柔声道:“太太一会儿就回来了。阿杭,你先喝点水吧,现在温度刚好。”
不料谢杭的语气却更冲了,“你装什么亲热,谁准你叫我阿杭了?”
于北川瞬时顿住了手,接着无措而自责地低下了头,“阿杭,我知道你在怪我,你要是不愿意见到我,明天我就不来了。”
谢杭这回转过了头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怪你什么?不过我确实讨厌看见你,你不会今天才知道吧。”
这样的语气于北川曾经很熟悉,却已经很久都没有再听到,谢杭的话让于北川有了种戏剧性的猜想,而这种猜想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得到了证实。谢杭丢失了好几年的记忆,他记得作为司机儿子的他,记得作为竞争对手的他,却唯独忘记了作为初恋情人的他。谢杭对他们的四年交往已经没有半点印象,也不记得仿若昨日的那个疯狂的私奔计划,他以为那起车祸真的只是因为醉驾,他没有责怪于北川,只是对他也不再剩有一分爱恋。
谢杭的身体在逐渐康复,在知道了他失忆的事后,洪静芸原本已经稍微动摇了的心又再度坚定起来,这是个斩断这段背德恋情、让谢杭的人生重新开始的绝好机会,那天她把于北川叫到了谢家,在书房里和他进行了唯一也是最后一次长谈。
那天洪静芸并没有再说什么刻薄的话,显得难得的心平气和,“北川,我本来一直都觉得你是个好孩子,你从小就乖,也比阿杭懂事得多,他做事向来都很任性,这回你不劝着他,怎么也跟着他一起任性?”
于北川无可辩解,他连对说对不起都觉得厌倦了,那分明是最无用的一句话。
洪静芸接着道:“你八岁的时候第一次来我们家,这十几年来,你记不记得是谁给了你爸爸养家糊口的工作?是谁处处关照你们父子二人的生活?是谁帮你进了别人挤破头都进不去的好学校?你记不记得你爸爸被查出来得了肺癌以后,是谁出钱保证他的治疗?后来又是谁供你继续读书、供你继续生活?可是你又做了什么?你跟我的儿子搞在了一起,还带着他私奔,结果一个电话就让他出了车祸!他还那么年轻,当时他差点就死了,现在他还躺在医院里,全身上下都是伤,每天都在喊疼……”洪静芸深吸了口气控制情绪,继续道,“泰明才刚走不久,公司里的事已经让我和阿柯不堪重负,你却还来给我们雪上加霜,于北川,我也不想说你忘恩负义,可是你觉得你究竟又对得起谁?”
洪静芸所言都是事实,他一句都无法反驳,洪静芸抛出的问题像一个个沉钟重重压在他的胸口,连喘息都毫无余地。
于北川终于还是艰难地开了口:“我……我真的很后悔要带阿杭走,更后悔当时给他打了电话,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宁愿他所有的伤都发生在我身上,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谢伯伯,还有谢家的每一个人,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弥补,我……”
洪静芸却给他指明了一条路,“那你走吧,离开这里。”
于北川猛地一抬头,对上了洪静芸沉冷的眼睛。
“你们两个人的感情从头到尾都是错的,一开始种了下恶因,所以现在才会有这样的恶果,这就是命,既然他已经忘记了你,你就不要再去打扰他了。”
这其实是于北川早已料到的结果,可在真正听到时,还是让他受到了沉重一击,他轻声应道:“是。”
洪静芸道:“接下来的事我会帮你安排,待在国内是绝对不行的,即使出了国,最近几年内你也不要回来,我不希望他因为见到你而想起什么来,而是希望他即使想起了什么来,也见不到你。”
于北川觉得自己整个人从内到外都已经空荡荡的,他的眼前一片空茫,双腿甚至快要站立不住,呆然道:“我明白了。”
“还有,”洪静芸几步走了到他面前,于北川茫然地看着她,接着猝不及防挨了一个狠厉的耳光。
他死撑至今,终于跌坐在了地上。
要走的前一天,于北川又一次去了医院,那时候是看谢杭睡着了,洪静芸才勉强让于北川见上他最后一面。
于北川看着谢杭安稳的睡颜,不知不觉就露出了几分笑意。他还记得他在他怀里醒来时,这张漂亮的脸上带着困意的样子,那双眼睛朦朦胧胧的,嘴会微微地撅着,然后他会在他脖子上蹭一蹭,而他就轻吻他的额头,对他说一声早。
在父亲去世之后,谢杭就成了他感情上唯一的寄托,在谢杭的身上,有他几乎全部的爱。
他们有过很多甜蜜而苦涩的回忆,这些回忆是他赖以生存的氧气,也是插满他心头的钢针。
从此往后,他将背负着永远无法解脱的愧疚和被深爱的人彻底忘却的痛苦,一个人孤独地前行。
这是他的惩罚。
在离开之前,他想最后再触碰一下他,而那只手在快要碰到谢杭的脸颊时,却还是又收回来了。
他贪婪地注视着他,仿佛要将他眉眼的每一道线条都牢牢地记在脑海里。
在转身走出病房时,于北川忽然记起了自己当年在四面佛前许过的愿,真想永远和他在一起啊,可是——
再见,阿杭。
再见。
第24章 重逢
于北川在国外待了两年半,时间不长,但也不算短。他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适应得很好,每天刻苦地学习,勤奋地打工,也交了一些朋友,他在周围的华人圈子里有不错的口碑,他体贴,耐心,总是面带微笑,却始终给人一种若隐若现的疏离感。
在这两年半里也有人对他示好过,有男人有女人,有华人有老外,只是他无一例外都拒绝了。这一辈子还很长,他无法预知自己的人生是否还会再出现一个令他痴迷的对象,但至少在未来相当漫长的一段岁月里,他已经无法再爱上任何人。
在分别的日子里,于北川没有一天不在思念谢杭,他就是他心里的一盏灯,疲惫的时候他会想起谢杭的拼劲,落寞的时候他会听见谢杭的笑声,早晨半梦半醒时,谢杭就躺在他的怀里,他们头颈相交,彼此依偎,一如当年热恋时那样亲昵。
于北川也会忍不住想象谢杭现在的样子,他还是那么任性又好强吗,他的鬼主意和臭脾气都使在了谁的身上?这几年他大概有了新的恋人吧,说不定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如果可以,于北川真想见证他最幸福的一刻,那时候谢杭的脸上一定带着他前所未见的灿烂笑容,而那段错误的感情和不幸的回忆在他身上已经不再留有任何阴影。
他该祝福他的。
这两年多里,洪静芸一直会定期往于北川的信用卡里打钱,于北川用奖学金支付了一部分学费,平时也在兼职打工,只为了能少用到一些来自谢家的资助,虽然洪静芸对此毫不在意,但这么做至少能让他心里的愧疚稍微减轻那么一丁点。
硕士毕业后,于北川最终还是选择回到了故乡,他回国前小心地征求过洪静芸的意见,理由是他的父亲还葬在这里,他不愿丢下他一个人远游异国,洪静芸眼看谢杭至今丝毫没有想起过去的迹象,于北川这几年里也还算安分,便点头同意了。
于北川回到阔别的故乡,这座日新月异的城市甚至连让他感叹一句物是人非都没有机会。他顺利找到了一份合适的工作,开始每天按部就班地生活,日子过的不坏,但也算不上多好。
他和谢杭就生活在同一个地方,要找到他并不难,可于北川记得自己答应过洪静芸的话,并没有动过去找他的念头,想念谢杭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而见不到他则是另一种习惯,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和谢杭已经不会再有交集,却没想到重逢的这天会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于北川工作的鉴定中心挂名在一所医科大学下,工作地点紧挨着医科大附属医院,那阵子正逢阴雨天,他像往常一样下了班要回家,却在出门时撞见了来医院给谢辛送晚饭的琴姨。
琴姨见到他时一脸的惊喜,一边询问他这几年的情况,一边嗔怪他回了国也不去一趟谢家,接着非要拉他一起去看望谢辛,“走走走,这么几年不见,小辛也想你着呢,他现在一个人待在医院怪可怜的,整天也没什么人去探望,你跟他从小一块长大的,怎么说也得去看看他。”
于北川在病房里见到了谢辛,他和当初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五官中还是带着少年的稚嫩,只是面容比以前更憔悴了一些。谢辛见到于北川时显然十分惊喜,他和于北川比跟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还要亲近,他一下就从病床上坐了起来,雀跃着问:“北川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好几年没见过你了,你是专门来看我的吗,还是……你也生了病?”
于北川看到他这副高兴样子,也笑道:“我就医院旁边上班,刚才下班时碰巧遇上了琴姨,她说你在这里住院,我就和她一起过来看看你。”
接着谢辛又滔滔不绝地拉着他说话,不知道是久别重逢太过欣喜还是谢辛在医院里一个人憋坏了,于北川觉得他比以前开朗了许多,于北川给他讲了一些这几年在国外的见闻,谢辛听得津津有味,晚饭都没心思吃,琴姨在旁边嗔他:“看你开心成这样,连吃饭都忘记啦?”接着转头又对于北川道,“对了,阿杭也在这里,等会儿你们俩也见个面吧。”
于北川听到这话顿时一阵猛烈的心悸,缓了几秒才恢复了呼吸,接着又紧张地问:“他怎么了?生了什么病?”
琴姨道:“也不是生病,最近不是老在下雨嘛,他腿一直疼,今天就来医院做做理疗。”琴姨看了看手机,“时间也差不多了,他应该做完就直接走,不会到心脏外科来的,我带你下去跟他打个招呼吧,阿杭他现在……哎,一会儿你见着他了可千万别问他腿的事。”
于北川本该拒绝琴姨的提议,他随便就能想出一堆借口,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再去见谢杭了,可他的理智还是没办法战胜掩埋多年的渴望和那点自私的侥幸,只是去见一面而已,就一面,就当作是儿时玩伴的偶然重逢,看看他现在变成怎样了,头发有没有剪短,皮肤有没有晒黑,胖了还是瘦了,再听他说几句不客气的话,然后就毫不留恋地离开,再也不见。
于北川跟着琴姨一起下了楼,他激动得心脏狂跳不停,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在微微发抖。就在靠近理疗科时,有个人从诊室里走了出来,走在了于北川和琴姨的前面,那人的背影和当年的谢杭十分相似,只是他右手拿着根拐杖,走路一瘸一拐的,有些艰难的样子,因此速度也比常人要慢一些。
琴姨突然朝前面叫了一声:“阿杭。”
那个人回过了头来,脸色苍白,表情是冰冷而淡漠的,熟悉的五官褪去了当年的青涩,眼睛幽黑而不带光彩,那个人是谢杭。
于北川愣在了当场,原本的激动已经分毫不剩,剧烈的惊痛感从心脏蔓延至全身,让他再也无法往前迈出一步。
琴姨几步上前去,说道:“阿杭,你看我今天遇到了谁。”
谢杭看向她的身后,一眼扫到了于北川,他没表现出什么意外,当然也不会有任何欣喜,只是冷声道:“于北川?”
于北川垂着眼睛掩饰那里面的剧痛,说话的声音连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二少爷,好久不见了。”
谢杭朝他走了几步,盯着他冷笑道:“怎么,跟我说话时看都不看我一眼,你是不想看我,还是不敢看我?没料到我现在变成了个瘸子吧?”
琴姨连忙打圆场道:“北川哪会这么想呢,这也都那么久没见了,你们俩多聊点这几年的事,叙叙旧,说这些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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