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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这位大隐隐于市的高人正在给他师傅烤鱼。

　　“不管世界变成什么样子，大海还是千年如新啊。此情此景，该再加道菜，小算盘，去把那条鱼钓出来下酒如何？”因缘师拿着筷子指着海面上的某个位置，面含期待的说道。金算子摇头，因缘师喜滋滋的脸瞬间变成了苦瓜脸，不解的问：“为什么啊？”

　　金算子白了他一眼，全是眼白的瞳孔有些让人发怵，虽然被胡子和装扮拉低了分数，但如果换上了和因缘师同样的装扮，未必就逊色多少。

　　“它怀孕了。”金算子淡淡道。

　　“你怎么知道的？”因缘师有点惊讶，这事连他都不知道。

　　“前几年我钓上来的就是它，那时你说的。”

　　因缘师的记忆里非常好，但是他经常忘记一些事，比如他钓上来过那条鱼否，他真的是不记得了，不过以他的脾气他是不会说出来的，“奇怪，奇怪，这么多年了，它居然还怀着呢？该不会生个哪吒出来吧？”

　　金算子压根懒得理他。半晌，他问道：“陈洛生呢？”

　　因缘师忽然过来是在一个小时之前的事，一个小时之前他正在陈洛生家里白吃白喝。他们刚才有一番不小的争论，陈洛生暂时关了心理咨询中心准备考一个名校的博士增加以后泡白富美的砝码，每天都在头悬梁锥刺骨，经常是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让他愤怒的是因缘师总是在他全神贯注的背书的时突兀出现，有时候他感觉肩上一沉，就见一只白如珠玉的手搭在上面，指甲隐隐有些青色。

　　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正在陈洛生微微不悦，其实心里已经怒不可遏，“你不介意安静一会……”

　　就在这时，门铃突兀的响了，陈洛生憋回一口恶气，去开门，门开的一刹那，正在嗑瓜子的因缘师愣住了，门开之前，他习惯性的算着来的人是谁，是隔壁家对陈洛生窥视已久的漂亮空姐，还是隔三差五来打秋风的楼下老王。他知道陈洛生一向不喜欢老家的房子，自从他妈去世之后他就很少回来，一直都在城里的咨询所单独过日子，他在街上看见漂亮姑娘总喜欢瞄一眼，但是从不出手。准确的来说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

　　往日因缘师只要微微动动手指就能猜出个十一分来，而前一秒，他掐了几次指也没算出来是谁来了。

　　这是一张面若桃花，男生女相的脸。

　　“没想到你竟然走了门。”

　　“你不走门，所以对从门进来的人都没防备。”这人说道，他坐在了因缘师旁边。两人的气势竟然不相上下。

　　因缘师虽然有时候很不着调，但是谁也不能因此看轻他，他虽然说话幽默风趣，但实则□□霸道，只是掩藏在温文尔雅的表像下看不出而已。陈洛生认识他十五年，从来没见过他忌惮谁，他的好奇的心和猫爪子挠心窝一样，可偏偏现在不是时候问。

　　那男子又说，“你如果要走，我只有五分把握能拦住你。可你把小姑娘送给我，难道不是为了让我来？”

　　难道张雨涵被讨债鬼带走是因缘师授意的？那他不是白被讨债鬼揍了？陈洛生低头生着闷气，空间一变，又来到了缘结舍，此时的缘结舍已经恢复了最初的模样，延伸了数十米，往里幽深的看不见尽头到底是什么模样，脚下青砖上没有雕刻任何花纹，还留有刀劈斧凿的痕迹，这条不知道多长的青砖走廊两边，明着有十六个大小不一的房间，但是陈洛生没有进去过其中任何一个。至于暗地里有多少房间，里面有什么，那就只有因缘师自己知道了。

　　“你吃了最后一颗药？”因缘师忽然说了句令陈洛生摸不着头脑的话，他心里复杂，表面却装的若无其事，因缘师继续说：“你就不怕我是匡你的？”

　　“匡我？”他呵呵一笑，“除非你有偷天换日的本事，可据我所知你没有。”

　　因缘师自嘲道：“我是没有，不过，很快就有了。我找到了机会，不过需要更多的时间，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熬那么久，但是我却知道，你的时间确实不多了。”因缘师停顿了下，说：“你真的没有藏起来的药？”

　　“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不会孤注一掷的相信你而来这里。”他坐了下来，打量着从来没有变化过的长廊和玄厅，“如果在这里，可能会坚持的久一点。”

　　“好吧。”出乎意料的，因缘师竟然同意了这样一个危险人物踏入他的领地，不过能让他做出这么大的让步，想必他想从他身上得到的只有更多，他是个从来不吃亏的人。因缘师回头头看着一直充当隐形人实则耳朵竖起老高的陈洛生，陈洛生尴尬的笑笑，希望他没听到什么需要灭口的秘密。不过，从因缘师的话里得知，这个男人，或许活不了多久了？那么，因缘师是不是也……

　　因缘师能轻易看透人心的目光落在陈洛生身上，让他浑身都不自在起来，短短几秒钟，却让陈洛生没办法呼吸，那目光太过迫人，因缘师开口，语气不容拒绝，“看来你考博士的日程必须延迟一下了，公孙先生在缘结舍的日常生活，就由你来看顾。”说完，意味深长的用无名指敲了三下桌子。这个动作是两人很多年以前秘密约定，陈洛生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不到十岁的时候，他就给这个不靠谱的人打杂，一直到高中毕业，本来以为离开老家县城就可以告别奴役生涯，可是回到出租公寓的第一个夜晚，他就见识到了如来佛的手段，也理解了孙猴子的悲伤，竟然有人能把相隔千里两个地方连接在一起。回忆起给因缘师做牛做马的这些年，陈洛生只能默默无语两眼泪，认命。

　　公孙子都那双狭长的桃花眼上下打量了陈洛生一番，对他只在平均线以上的外貌气质有些不满。

　　陈洛生把他安排到最近的一间房。可他竟然皱起眉头说：“换一间，我不想住在这。”

　　在陈洛生眼中，这条走不完的长廊就像不归路一样，越往里走他身体抖的越厉害，大多数时候，缘结舍变成这样子时他都老老实实的呆在门口，等着因缘师大发慈悲的换个装潢。他对这种地方有种天生的恐惧。

　　“公孙先生，我并不熟悉这里，虽然呆在这许多年，但是我从来没有跨过这条线，更没有进去过任何一间房间，对于你的要求，我想我是没办法满足了。如果他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自便。”陈洛生说的线是指的是一条如果不注意根本看不清的划痕，那是在他十一岁那年被因缘师耳提面命不许跨过的线，是由因缘师亲自划的，这条线位于第三和第四间房之间，两间房的距离起码有五米。

　　听到陈洛生从来没踏过青线以外时，子都的脸色忽然就变了，而当陈洛生说他从来没进去过任何一间房间时，他努力维持的平静就赫然崩溃了！他抓住了陈洛生的肩膀，将他按在墙上，粗鲁的扒下了他的T恤——在他的左肩头有一块非常丑陋的疤痕，就像被刀削去过一片肉一样。他注视着这道疤痕，久久才放开陈洛生。

　　陈洛生推开他，把T恤穿好，怒视着他，这道疤痕是他最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哪怕是他父亲和过世的母亲。

　　子都眼神复杂，若是陈洛生细心留意，就会看到他隐藏在衣袖中的手指甲已经掐进了肉里——他快无法控制情绪了“你这道疤痕，哪来的？”

　　陈洛生少有的强硬道：“这件事与阁下无关！我先失陪了！”说完便转身，迈出第一步时脚就磕在了床沿上——是他家，看来因缘师还是关心他的，他把身体裹成一团，倒在床上。

　　公孙子都伸出去的手扑了个空，厉声说：“他跟在你身边不少年了！从你把他带到身边时你就算到了今日！确定我会答应你的所有要求！”

　　“你可以不同意。”因缘师突兀的出现在离公孙子都不到五米走廊间，他坐着一把奇怪的椅子，只有三条腿。因缘师还是因缘师，他的笑依然温润如玉，让人不自觉的就心生好感：“你说呢？”

　　子都沉默良久，久到让因缘师以为不可能听到他的答案时，他才说：“只是那个要求。”

　　因缘师轻抚着冰冷的扇骨，轻笑道：“当然，如此，便足够了。”

 

　　☆、第十一章 金算子

 

　　张雨涵醒来时还以为她只是做了一个荒唐的梦，可先生告诉她，那并不是梦，她真的和一个男人躺在同一个棺材里一夜。她不知道的是，她已经成为因缘师和公孙子都二人交易的筹码之一。若不是父母昏睡未醒，她一定拔腿就走，可现在她退无可退，抱着史努比抱枕，她一时心乱如麻。

　　“你不必担忧，你父母的事情我会解决，他们的工作生活不会有任何问题。只要你做好该做的事。”算计一个不经世事的女孩还能说的这么理所当然，云淡风轻，张雨涵虽然单纯，但不傻，她想明白了，从因缘师在巷子口第一次和她搭话时，她就已经落入了陷阱，并且这个陷阱是用她父母作为诱饵来引她上钩。她怎么这么笨，会轻易相信这个人？这是一个针对人性弱点的陷阱。

　　张雨涵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变的坚定，因缘师乐于看见这种变化。她问：“我会死吗？”

　　因缘师说：“如果你听我的安排就不会。”

　　她松了口气问，“我要做什么？”

　　因缘师不知什么时候竟把那根没烧完的香从她家拿了回来，对她神秘的说，“一会儿再告诉你，因为在此之前我要把毓秀的故事讲完。”

　　毓秀在王公子的别院过的很快活，二人琴瑟和鸣，恩爱隽永，每日举案齐眉，吟诗作对，日子过得似神仙。可时间一长，对兄长异常关注的二公子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偷偷的进了别院，正好撞见哥哥和一个女人你侬我侬，花前月下。

　　他不露声色的离开了别院，可是却没有忘记这件事，而是暗中等待机会。

　　不久，战事将起，为了前途，王公子将出征塞外。

　　“毓秀，我要出征了。山奚人多次犯幽州，我将随伯父前去征讨，明年春天，等我凯旋而归，就是你我二人大婚之日。”

　　毓秀依依惜别了心上人，次日便亲自绣起了嫁衣。按照习俗，姑娘们的嫁衣都是要亲自绣的。毓秀从小在尼姑庵长大，没碰过绣花针，起初时经常刺破手指，血滴在大红色的锦锻上，两种红色融为了一体。

　　毓秀想，等到郎君得胜，她的嫁衣便绣好了吧？

　　可谁知，王公子出征不到十日，二公子就推开了她的房门。

　　王怀洲天生一张芙蓉面，不过长着一双三白眼，有这种眼睛的人，多数心狠手辣。他站在门口，手还扶在门框上，打量着毓秀。当他专注的盯着一个人的时候，让人心里发寒。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离这么近看毓秀，即使非常厌恶她，但王怀洲不得不承认毓秀确实是难得的美人，她有种超凡脱俗的美，是久居于深山禅院，未经世俗的美。她越是美，王怀洲越是想毁掉他。

　　毓秀被突然闯入的男子吓到了，绣花针刺进了指甲缝里，钻心的疼，婢女贴在耳边告诉她，这位是公子爷的异母弟弟。

　　听见是心上人的兄弟，毓秀安下心说道：“二公子怎么自己就闯进来了，真是吓到我了。”

　　她天真无邪的模样让王怀洲的眼神愈加阴鸷，他抚摸着腰间的玉佩，不阴不阳的说道：“还真是小爷无礼了，不过小爷还得更无礼一下！来人！把她带去往心院！”

　　往心院是王怀洲在金华城的一庄园子，耗费了千金才建成，园内雕梁画栋，美不胜收，然而三年前他建好了园子邀兄长一起观园时，却被说是“骄奢放逸，无所畏惮。”想起此事，王怀洲眼里浮现一丝阴郁之气。

　　往心院里，王怀洲捏着毓秀的下颚讥讽道：“听闻你原是醉红楼新挂牌的粉头，当夜就被我大哥重金买下。”

　　毓秀如今如何不知青楼是什么地方，那是她最不想提起的事，如今被王怀洲一语道破，她脸色一白，苦涩道：“当日有官兵封了山门，我和诸位师姐妹无处安身，于是流落街头，被人骗了去，幸好遇见萧郎……”

　　王公子名泓萧，源自“鸿峥萧瑟，实不可言。”王怀洲听见她叫萧郎，不由自主的加大了手上的力气，毓秀痛呼一声，两眼含泪，楚楚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