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青日话+番外 作者:刀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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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程悍发觉自从那次醉酒之后,关青好像成熟了,他变得比以前沉默,但这个沉默不是阴沉或沉闷,而是更接近于一种聆听的状态;他会在闲暇时看他以前根本不会看的书,什么《人性的弱点》,什么《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这类在他光看了名字就觉得深奥难懂的书,还有一堆管理学和理财方面的书和杂志。
最让他惊奇的是他对饶也的态度,起初还是有点僵硬别扭,后面就越来越好,偶尔他在台上唱歌,会看到二人风轻云淡的坐在一起交谈,至于谈的内容他一无所知。
这种变化并不是关青自己推动的,推动这变化的幕后黑手还是饶也。
那天他和程悍去苏日达在树村的家,饶也已经到了,乐队的人还没到,苏日达要抽烟,结果三个烟鬼一根烟都没有,他非拉着程悍跟他一块儿去买。程悍临走时还担心他俩又会发生争执,饶也冲他挥挥手,“去吧,顺便给我带瓶雪碧。”程悍不情愿的走了。
剩下俩人一个坐在树下,一个在院子里东看西看。饶也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一包没开封的黑冰万宝路,点上根烟,对关青道:“关青,你过来,咱们聊聊。”
关青不想跟她聊,他特讨厌饶也那种锥子似的好像能看破一切人性的目光,可他又不想被她看扁,于是他勉强走过去坐下了。
那会儿北京的雾霾天还没现在这么多,已过了初秋,院子里的树叶都黄了却还未凋落,又正值秋老虎在冷空气到来的最后关头作威作福,天儿好的让人昏昏欲睡。院子里用个大树桩当桌子,摆了一套茶具,几张小板凳和两张竹椅,饶也悠哉地靠在竹椅上,为关青倒了杯茶。
阳光下她的手指如青葱般剔透纤长,她穿着尖头高跟鞋,露出的脚踝也是白皙剔透,交叠在一起的双腿弧线优雅腿骨笔直。即使是关青,也不得不承认程悍这次挑姑娘的眼光比以往好出了几条街。
饶也瞧他神色不明地盯着她的腿,倒是一点儿不舒服都没有,微微一笑,“好看吗?”
关青迅速别过眼,把脸冷冷地撇向一边。惹来饶也一连串珠落玉盘般清脆的笑声,“好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必装作伪君子。要是真能视而不见,看与不看都无所谓,要是表面视而不见,内心却又总惦记着,那你就大大方方承认,大大方方地看。”
关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心里有鬼,因此她说什么都觉得她话里有话,“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饶也细长的手指摩挲着下巴,眼睛又露出那锥子似的目光,还带着点儿意味深长,“你喜欢程悍,你就直接告诉他。你既然不敢告诉他,就老老实实地装你的兄弟情深,甭管他是跟我谈恋爱还是以后跟别人谈恋爱,都跟你一毛钱关系没有。你自己认怂,就不要迁怒于别人。”
关青没料到她说话这么直接,一时间既惊诧又惊怒,饶也句句都正中要害,不仅令他无话反驳,更令他无地自容。关青站起身要走,又听饶也讥讽道:
“说你怂你还真怂,就这么两句大实话你都听不得,也难怪你憋了这么多年还没胆子告白。”
“你到底什么意思?”关青居高临下地瞪过去,可虽然站得高,气势也强,但在饶也视若无睹的微笑中倒显得有几分刻意伪装的强大,所有的厌恨都像纸片儿般被她轻飘飘地杀了个片甲不留。
饶也朝木椅扬了下头,“你先坐下,听我把话说完。”
关青便又不甘不愿地坐下了。饶也自斟自饮,面上一派轻松惬意,她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熄灭在烟灰缸里,见关青赌气不肯正眼看她,又笑了。
“我真是看不惯你们这帮为了爱情寻死觅活的情种,”她嘲讽道:“难道你们的人生里除了谈情说爱就没别的追求了?你知道我的追求是什么?”
关青不理她,依旧面色铁青的端坐着。饶也压根儿也没指望他能回应她,自顾自说到:“我的追求就是酒足饭饱,拍拍床,就能给我个器大活儿好的帅小伙儿;拍拍屁股,就能去想去的地方溜达一圈儿;拍拍口袋,鼓囊囊的一沓票子。如果前一个无法满足,那后两个就要尽力做到。如果前两个都没法满足,那最后一个就必须做到。但如果你没法儿满足最后一条,前两条就都不成立。”
她端起茶杯押了口茶,满意地发出一声喟叹,放下茶杯继续说:“我呀,就是心善,在这方面比你稍微见多识广,外加你这个人虽然对我的态度很差劲,但本质却是很傻很天真的,所以我以一个过来人也是旁观者的身份告诫你,如果你没胆量去告白,那就别期期艾艾,自己找点儿事儿做,不仅能分散注意力,还能发现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值得你花心思去追求、去享受的东西。如果你哪天有胆去告白,我也祝福你,成与不成都不重要,别一腔痴心错付了春水,除了向东流,毛也没剩下。”
她这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倒让关青觉得可笑,可说她虚伪,但她这话说的句句在理啊,要说她真诚,但她的表情又不是一本正经,好像我就随口一说,你别在意的那种随便态度。
“你就这么敢肯定我跟程悍不可能?不怕我跟他说了,他就不跟你好了?”
“非也非也,”饶也摇摇头,“不是我肯定你跟程悍不可能,是你自己认定你们不可能。再说爱情这事儿吧,没有先来后到,只看感觉。感觉要是到位了,谁也拦不住,人结了婚的遇到真爱都能离呢,我俩这还只是男女朋友,他要是真觉得跟你在一起比跟我在一起有感觉,那就好聚好散呗。再说天底下美好的肉体多了,没了程悍,还有王悍、李悍,各种汉子,难不成离了他我还活不了了?”
不知不觉间,关青对她的厌恶就少了,他瞧着靠在椅背上懒洋洋晒着太阳的姑娘,感觉这姑娘想得真开,不仅想得开,活得还特自在洒脱。可他觉得这种洒脱自在,有那么点儿无情。
他瞧着闭眼假寐的人问:“你喜欢程悍吗?”
“喜欢啊,不喜欢我干嘛跟他在一起?不过嘛,”饶也睁开眼,笑眯眯地望着他,“我所有的感情都是从一见钟情开始,可你也瞧见了,这些一见钟情都没能持久,感觉这个东西来无影去无踪很难琢磨。所以你问我喜不喜欢程悍,我实话说我喜欢,不过这个喜欢的程度和长度嘛,就不太好说了。”
关青好奇问:“你这种想法程悍知道吗?”
饶也反问:“你觉得程悍为什么跟我在一起?”
关青愣住,摇摇头:“我不知道。”
饶也轻哼:“臭味相投呗!一见钟情要么是臭味相投,要么是特别不同。不过以我对程悍的了解,我得劝你一句,你呀,不想一辈子憋死,就还是得跟他坦诚相告,这么折腾下去,别说他猜不到原因,到最后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除非你想学林妹妹,把自己折腾的娇袭一身之病,弱柳扶风,再写几封情书,临了时烧成灰呕死于床榻。但宝哥哥对林妹妹还是有那份情意在的,你嘛就……”
未了的话不言而喻,关青被她那可叹可惜的眼神看得想笑,一番谈话,让他对饶也芥蒂全消,可能是因为饶也没像他那么喜欢程悍吧,他突然发现程悍跟她相处时也就平平淡淡,好像两颗心仍旧没到一起去,所以便不觉得完全失去了程悍。又可能是饶也的洒脱做派影响了他,他发现人生中的确有很多事是可以追求的。
关青甚至想过要不要跟程悍分开,不再住在一起,彻底为自己活一番,但每当程悍喝醉酒需要人照顾,又或者是找不到东西需要人打理,他又总感觉自己是被需要,并且无可替代的。
人与人到底是不同的,他始终无法像饶也那般洒脱,彻底放下,或者奋力一搏。
但真的能不难受吗?当然还是难受的,每当程悍夜不归宿,或者看他们二人并肩走在一块儿,他还是会心酸,可他时刻提醒自己,既然不敢告白,那就做他老老实实的朋友,看着他好,祝福他好,别让心底的感情扭曲变质,守住那份纯粹。
而他们也的确没好多久,饶也是浙江人,继承了家族产业做丝绸生意,经常浙江北京来回跑,不忙的时候又总出去旅游,在她跟程悍好了快一年的时候,她去了趟西藏。
从西藏回来后——她带回一个姑娘。
她跟程悍好上时迅疾无声,分手也分得悄无声息,关青直到看到她跟那个姑娘旁若无人的亲在一起,才知道二人分手的事实。而对于分手这件事儿,两个当事人都表现的很平静,一点儿难过没见着,就像他俩当初在一起时那么稀松平常。
可再后来,饶也突然要跟程悍领证结婚,连家长都见了,婚期也定了,除了婚纱照没拍,婚礼所需的一切物品和条件都备齐了。熟知饶也的人都知道这是场形婚,程悍是去给人当“同夫”,也是那场未能如期举行的婚礼让关青知道,饶也其实并没那么洒脱。
她生在大户人家,家境殷实钱财万贯,如果她是个异性恋,她家人是绝对看不上程悍的。可她不是,她跟那姑娘从西藏回来后足足两年都爱得死去活来,于是她家人使尽一切手段把她从北京揪回浙江,想着给她掰直,掰不直也无所谓,赶紧找个人嫁了。
他们给饶也找了数十个各方面相当的对象,都被她轻而易举地泡汤掉,本来她是打算战斗到底,可她喜欢的姑娘也要结婚。
那姑娘来自福建,是个普通姑娘,长得并没有饶也妖气,就是个很有气质的邻家美眉,口音中略带点闽南腔,不至于胡福不分,透着吴侬软语的娇俏可人,大名叫苗穹宇,小名唤做苗苗。
苗苗在不谈工作时是个千娇百媚的弱女子,一谈工作就气场全开摇身化作巾帼英雄,她跟人出去谈合作时直接对接待人含情脉脉的微笑:
“为了节省我们的商业成本,请把你们这里能主事的人叫出来,我直接跟他谈。”
他们公司的人都说:只要苗总出马,没有拿不下的单!
关青幸有机会看到过一次她谈生意的架势,一堆各个年龄阶段的男人里她既谦虚又从容,情商和智商都无可挑剔。
饶也跟苗苗,是当下这个时代里最具代表性的女性,她们比跟她们同龄的男人都要优秀。如果说饶也的洒脱有一部分是因为她优越的家境,那苗苗的成功则完全靠她自己的打拼,她们在人际交往中有关青无法达到的游刃有余,在工作上更有他仰望的精明才干,而即便优秀如她们,人家也仍旧在不停前进不停努力,他一个大男人,如何能继续浑浑噩噩自怨自艾地过完这一生?
饶也跟苗苗好上后一改她洒脱的作风,俩人一起出去,但凡苗苗多跟人说几句话就会吃醋,并且二人总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冷战,先放下身份道歉的永远是苗苗。前面说了,饶也跟程悍有点儿像,估计在爱情上也是个霸道总攻,苗苗又比饶也大两岁,在生活中给予的包容总更多些。
她俩过了一段如胶似漆的日子,关青偶尔看到她们互相对视时眼底脉脉温情的爱意,总以为她们会白头偕老。
可祸不单行,前头饶也刚被家人强制性押回浙江,后脚苗苗的父亲就肺癌住院了,苗苗是被领养的孩子,她的一双养父母没有亲生子女,她就是他们唯一的掌中宝。
苗苗的父亲被病魔折磨了小仨月才咽气,这三个月让苗苗心痛的同时更意识到自己肩上的责任,她不能让年迈的母亲为她多增华发,她于是跟饶也说:咱们还是分手吧,我不能让我妈再为我操心了,我虽然不会很快结婚,但结婚已成必然,我必须让她安心度过晚年。
饶也的家境跟苗苗截然不同,她父亲早逝,全靠母亲撑起家业,而她跟母亲从来水火不容,因此决不允许家人染指她的未来。
这头她跟家里三天两头的打,那头她又被苗苗因丧父而悲痛忧伤想要认输的泣诉闹得焦心不已,她没法儿劝苗苗回头,在苗苗垂垂老矣的母亲面前,饶也给予的爱情是如此卑微,亲人和家庭在同志
爱情中是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失去苗苗让她理智全无,她曾大半夜连续开了六个小时到福建,在苗苗家楼下苦守到天明,两人却只靠信息交流,而那一条一条的小字,诉说的全是挽留和离别。
那时程悍他们乐队因为种种原因从北京搬到浙江,跟饶也家是一个城市,关青当然办了调离也跟着到了浙江。
那晚饶也到他们家敲门,进门第一句话就是:“程悍,我们结婚吧。”
关青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并不是因为她要跟程悍结婚,而是她整个人的状态都非常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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