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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罗维森篇

 

在罗维森刚过完六岁生日的第二天清晨，就被妈妈从被窝里拉出来坐上了飞往中国的飞机，他甚至没来得及和伙伴们说声再见，也没有见到那个所谓的父亲。

 

终于到这一天了，忍无可忍了吧，他想，虽然比他预期的晚一些。

 

父亲或母亲一方会在不久的某天离开的念头早在罗维森那天因手臂擦伤，回家处理却看到自已一直以来崇敬的爸爸和佣人抱在一块的时候就产生了。他知道，他的爸爸出轨了。没错，出轨，和Robby的爸爸一样。只不过自己妈妈和Robby妈妈的反应不一样罢了，自己妈妈表面平静又干脆利落地离开了；Robby妈妈在大哭大闹一场后才走了，把Robby留给了他父亲。而那之后不久，Robby整天在背地里被他的继母冷嘲热讽，施以精神上的伤害。

 

“Vince,今晚我可以在你家里睡吗？那个坏女人趁我老爸出差把我赶出了家门！还有，快给我拿点吃的，我快饿死了。那个恶毒的女人做的饭像狗屎，真不知道我那愚蠢的老爸是怎么吃下去的。”小Robby脸上的厌恶与伤心展露｀无遗。

 

“为什么？为什么妈妈不把我带走？”他一边恶狠狠地咬着面包，一边掉着大颗大颗的眼泪，看起来像个被遗弃在垃圾场的小狗。蓝色的眼珠像是被大雨洗过的天空，干净、纯粹。

 

此时已经坐上飞往中国的飞机的罗维森想起小Robby哭泣的那一幕，心里竟奇异地慰藉起来。幸好，妈妈带着我走了。他笑了笑，一点也不觉得悲伤。

 

……

 

六岁，对大多数孩子来说应该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天真烂漫的年纪，但罗维森不一样。他似乎有与生俱来的一种洞察能力，敏锐、卓越，超越年龄。他生就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苍白瘦削，并非阴沉，但不阳光，和他父母开朗大方的样子完全不同。他有时候也会在心里小声的问自己，我是爸爸妈妈的孩子吗？不过很快就会为自己的疑问感到羞愧，他怎么会不是他们的孩子呢？

 

我棕色的微卷的头发像洗完澡后的爸爸，因为平时爸爸的头发被梳成了直发的模样；我的眼睛像妈妈，是闪亮的黑色，像有星星的夜空，美丽又神秘；我笑起来有浅浅的小窝，妈妈说这个像我在中国的姥姥。罗维森心里默默想着，嘴角边浮现两个小小的浅窝，并不常见的。

 

“小森，你愿意和妈妈去中国吗？去看看姥姥姥爷。”罗妈妈轻声问着从家里离开直到坐上飞机一直没有开口的罗维森，脸上愧疚与慈爱交缠着。

 

“好。”他没有回答愿意，只是说好。他看到妈妈原本明亮的眼睛如今是黯淡的，他看到妈妈的眼睛没有弯成月牙，他看到妈妈的嘴角掀起的难看的弧度，他听出了妈妈说话时微颤的声音，他感觉到了妈妈的悲伤。他明白，他不能沉默；他明白，他再也不会和妈妈回来。

 

爸爸，我暂时不想原谅你。

 

飞机起飞的巨大轰鸣声伴随着Don Mclean的声音冲进罗维森的耳朵，他透过小小的机窗望着外面，抱紧了他从未撒手的小熊。

 

那么，再见，Robby；再见，D国。

 

番外·罗维森篇（二）

 

罗维森第一次和金野“见面”，是在温窝饭前一天的午后。那是一个万千平常却又明媚晴朗的天气，阳光是橘红色的，温暖的风就那么飘摇在空荡的街道上。妈妈还在收拾屋子，罗维森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小花园里逛游着。

 

“妖孽，吃俺老孙一棒！”清脆的童声伴着滑稽的动作吸引了罗维森的目光，但他只是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看着这个顾自玩的开心的孩子，看着他脸上发出的愉悦的光，看着夕阳橘红色的光线笼在他身上。

 

罗维森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玩也可以这么开心。他知道，孩子和他一样，他们都是孤独的，但他也知道，孩子和他不一样。孩子咯咯的笑，甜蜜到了他的心里，从他的心尖熨出一丝温暖来，逐渐没入四肢百骸。然后，浅窝再次浮出嘴角。

 

小小的罗维森就想啊，我好喜欢他呀。

 

那是一见倾心，倾的不是爱，是喜欢。

 

在罗维森正式和金野见面的时候，他简直是高兴坏了，在心底默默感谢了无数次上帝。我很快乐，真正的，他想，并在心中默念金野的名字，一次又一次。

 

罗维森多么喜欢看金野笑呀，喜欢到愿意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他，甚至让他卖萌耍痴，扮成女孩儿也没关系。

 

罗维森还记得他和妈妈来中国两周后，他的父亲，出轨的父亲，伤害了他的心的父亲来了。他在房间里能听到父母压抑的争吵，不久他就被妈妈带到了金野家里。他看到金野脸上浮现的疑惑和伤心的眼睛，他要是笑一笑我就会忘记一切，他想。

 

那晚，他梦见爸爸和佣人抱在一起，他梦见飞机上妈妈疲惫的眼睛，他梦见金野用他喜欢的声音笑着对他说，不要靠近我，你这个没爸的孩子。罗维森哭了，他只能紧抱他的小熊，唯一完全属于他的小熊。

 

要是哥哥永远都是我的就好了，就像我的小熊一样。

 

或许罗维森最后一次为金野努力又放弃也是源于那个小熊吧，他看着已经破烂不堪的小熊，明白世上没有什么是能永远陪在自己身边的，除了他自己。

 

……

 

罗维森那时候也不过是个孩子，面对父母的分离，他感到无所适从，即使他相较于同龄孩子早熟些。他需要一个倚靠，一个能在他难过的时候给他笑容和温暖的倚靠。而金野，在他最难过的时候给了他拥抱和承诺。

 

“我很害怕。”那晚罗维森爸妈正式离婚了，罗维森第一次感到真正的难过。于是他拉着金野逃跑了，他躺在雪地里，看着不断飘洒的雪花。

 

“小森，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只要你需要我。”金野这句承诺般的话敲碎了他心上的坚冰，于是他郑重而欢喜的在心尖刻上了两个字——金野。再也不能抹掉。

 

从此，注定了两人今后所有的纠缠与拉扯。

 

running through his brown hair

touching his cheek

kissing his lips

feeling and smelling

dreaming and loving

and

whispering his name

"hey, Vince, do you love me?"

 

番外·罗维森篇（三）

 

罗维森的身体被金野死死缠着，像极了百慕大海里的马尾藻，紧紧地，缠得罗维森喘不过气来。他被陷在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敏锐地感觉到金野冰冷光滑的肌肤与他赤｀裸的身体纠缠。明明缠绕他的是冰冷的躯体，罗维森却感到心头像是着了火一般，不断炙烤着他，似乎想要把他体内的水分全部蒸发掉。罗维森极力想要睁开眼睛，想要推开金野，可是换来的是更为紧迫的纠缠。我快死了吗，罗维森问自己。在罗维森马上就要窒息的时候，终于，缠绕着他的金野消失了，一道白光闪过，他脑中空白了一会儿，随即睁开眼。

 

盖在他身上的薄被此时像麻花一样缠在他身上，屋内只有空调持续运转的声音和罗维森略微急促的喘息声。他往下`身摸了摸，触手一片冰凉潮湿。

 

罗维森愣了好一会儿，随即苦笑着对着黑夜眨了眨眼，起身迅速处理好一切。那么干净利落，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却是平静海面下的漩涡，随时准备吞没一切。那个夜晚，罗维森再也没有睡着。

 

第二天，罗维森向罗妈妈交代了一下，便动身去了D国。罗维森的行李极少，除了必备的衣物之外，就只剩下一本书了。

 

“把我忘了也没关系，生活仍将继续。”

 

坐在飞机上的罗维森用细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写在扉页上的这句话，神色复杂，黑色的眼睛里愧疚、悲伤、安慰纠缠在一起。

 

余茂的葬礼之后，罗维森偶然在余妈妈整理余茂遗物的时候发现了《在那天来临前》这本书。看到它的书名后，罗维森心里有种很奇妙的感觉，这感觉告诉他“一定要看看它。”于是在征求了余妈妈的意见后，罗维森拥有了这本书。

 

从开始“因为你，我才懂得所谓的‘幸福’，是转瞬即逝的。”到最后“恢复黑暗的天空中，眼睛看不见的花影还停留了好一阵子。”罗维森看了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的，却并不能十分明白。

 

他对因金野而产生的不同寻常的生理反应感到迷茫和些微的羞耻，他对余茂发生的意外感到愧疚与悲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所适从和挫败感。

 

飞机到站了。

 

罗维森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提取行李，削薄的嘴唇紧抿着，原本就不红润的脸色此时变得苍白不已，肩膀垮着，裤管空荡荡的，整个人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嘿，儿子，这儿！”罗维森的老爸向罗维森挥手示意，旁边站着一个很优雅的中年女性也在向他挥手。那是他老爸的妻子，他们去年刚结婚。

 

“还好吗，孩子？”在罗爸爸拥抱了罗维森之后，Susan微笑着轻轻抱了一下罗维森，皱着眉头对罗维森说：“哦，我的上帝！Vince，你怎么这么瘦了！你妈妈是不是虐待你了，快告诉我，我去跟你妈妈打电话！”

 

“哦，Susan……”罗维森紧抿着的嘴角终于舒展开来，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来。

 

此后的几天里，罗维森被Susan“强行”塞进胃里很多东西，他的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但身体似乎更瘦了。

 

他几乎没有一天不在纠缠窒息的春｀梦里醒来，满怀绝望，他不知道该怎么做。金野，金野，金野，这两个字仿佛是无法消除的魔咒，出现在他的梦里，活跃在他的指尖，低喃在他的嘴角，无处不在。

 

于是，某天晚上罗维森去了镇上的gay吧。

 

在他塞给门卫一把钱之后，罗维森进去了。

 

迷幻的音乐，黯淡的光线，疯狂舞动着躯体的人群，烟味、大麻味、香水味、各种体味一齐挤进罗维森的鼻腔，让他忍不住干呕。

 

“嘿，小美人儿，让我请你喝杯酒！”罗维森看不清这个人的模样，他只能看见这个男人嘴角弯起的玩味的弧度，充满戏谑与肮脏，不，不是这样的。

 

在男人的手臂伸过来之前，罗维森一把推开了男人，推开拥挤的人群，踉跄着跑出了酒吧。背后不断有骂声传来，暗中不知谁的手，摸了一把罗维森的腰，带着灼热的黏腻。罗维森跑到街角的垃圾桶边，呕吐起来，仿佛要把腹腔中所有的东西都吐出来。

 

“Vince，你怎么在这儿？”

 

Susan和她的女性好友刚要去酒吧喝一杯的时候，就看见罗维森急匆匆地从gay吧跑出来，她担忧地跟上前来，看到罗维森趴在垃圾桶边痛苦地呕吐。

 

Susan最终把罗维森载回了家，给罗维森倒了一杯冰水。

 

“谢谢你，Susan。”罗维森双手捂着杯子，抿了一口。面上是几天前刚下飞机时的苍白，眉毛紧紧蹙着，睫毛在白炽灯下投下了一小片阴影，微微颤抖着，像蝴蝶震颤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