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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花 作者:喵治·马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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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估计其他人想的和我一样,上校在同学中的人气比我想象的还要高,我心里不知为何有点不高兴。他明明是一个这么好的人,值得全世界所有人的赞赏和喜爱,为什么我又不愿意爱他的人太多呢?啊,我真后悔!为什么我没有坐第一排?!说不定他可以凭着几个月前的一面之缘认出我呢!刚进学校的时候我都坐前排的,可从一年级下学期起我就开始猛地蹿个头,不好意思坐前排了。我决定以后每一周这个时候都来占座,风雨无阻,周周刷脸总有一天能成功的。
  不过,不知为何高年级的学生一提起他就一副牙酸的表情。
  因为二年级生们的热烈欢迎,他露出了一丝意外的表情,我想去年他刚来给比我们高一年级的学生上课的时候肯定没有这种待遇。但他的惊讶仅仅只是一瞬间,等声音停下来以后就开始讲课了。他讲课的方式很是单刀直入,每每直切重点,速度快,信息量大,给人留的思考余地特别少,思路还特别跳跃,非得极其敏锐的学生才能跟上他。他课后留的题也难得要命,虽说是可做可不做但是我战战兢兢地尽力做了,每次做完我觉得脑浆烧尽,阿梅斯的形容是“仿佛被一百个妓女一夜之间榨干了所有精力”。如是过了好几周,尽管早说过可以逃课,全班根本没有一个人胆敢逃课,连迟到的都少,因为谁都不知道少听几句以后还能不能听懂后面的内容。他似乎是要这学期讲完一整本砖一样厚的书,如果少听一会儿,说不定期末就挂科了。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同学们再也不会用梦幻和憧憬的神态谈起那位帅气的奇瓦利爱尔上校,而是用和高年级学生一样的表情“呵呵”一笑,交流军事地理学的恶魔教师下一节课会讲什么内容。
  在这严酷的环境下,我贼心不死,依然试图搭讪。
  
  又花了数周时间,我悲伤地意识到让人又爱又恨的奇瓦利爱尔老师可能是个脸盲。我每周都坐在第一排正中央,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抓住所有的空子去找他交流课业,然而他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是全新的—或者说他根本就没仔细看我。让我稍稍感到安慰的是,他似乎也不怎么看别人。
  我和他仅有的几次珍贵的谈话是这样的,其他时候他一下课就跑路,根本捉不到人:
  “尊敬的奇瓦利爱尔老师,请问您对这个问题……”
  “图书馆A楼二层靠左边窗户的书架有答案。”
  “……好的,谢谢老师。”
  然后他扬长而去。
  或者是:
  “奇瓦利爱尔老师,我有个问题可以听听您的意见吗?”
  “说。”
  “问题是这样的……”
  “答案是这样,这样,这样,懂了吗?”
  “……懂了,谢谢老师。”
  随即他扬长而去。
  以及:
  “老师,您可以说一说……”
  “这个问题你可以问xxx老师,他是这方面的专家。”
  “……好的,谢谢老师。”
  接着他扬长而去。
  有一次我试图唤起他心中对我的记忆,谋划了一场跨时两周的阴谋:
  “老师,关于您上周讲的xxx,我有一些新想法,你还记得上周我问过……”
  “很抱歉,我没有印象了,可以再说一次吗?”
  “……好的,那就是……”
  “这个问题应该是这样的……”
  在学术交流完毕以后,他扬长而去。
  我孤单的身影拖在走廊上,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在沉痛的失败之后,我决心改变战略,不再使用做作的方法,而是做一个真正单纯的学生。我要用我的努力和成果让他主动注意到我的名字,成为一个可以和他深入交流的人,而不是心怀不轨地、傻乎乎地提问。
  奇瓦利爱尔上校和其他老师一样是有高年级生助教的,我们交上去的作业基本到不了老师的手里,只有一些特殊情况才会被老师查看。我之所以知道这个,是因为迭歌有一回的作业答得很别致,得到了奇瓦利爱尔上校寥寥数字的夸奖。课外,我花了更多心思在军事地理学上,争取在作业上足够出彩。当然,学科之间是联通的,不仅仅军事地理学,其他课程我都有很拼命。我的答案逐渐超过了课本的内容,而是更加有实践意义。第一次在发下来的作业上看到奇瓦利爱尔上校本人的钢笔批改时,我感动眼眶子都发红了。他的字很好看,很洒脱,我都不想再交上去了。当然,他的审批也是一针见血,对我存在的各种问题也是毫不留情地指出,我觉得我的思路被拓宽了不少。
  从那之后,我的作业每回都有他的批改,有时候他会额外布置点问题给我。我暗暗地觉得他已经对我很有印象了,毕竟我每回都坐最前排,交作业的时候总是最后一个交,很有心机地让带着我名字的作业本放在最上面。有时候他布置我们做沙模什么的,我也总挑离他最近的地方放。在复活节假期前夕的时候,我在作业的末尾贴上了喷着从我妈那要来的香水的香槟色小纸条,写着“祝亲爱的奇瓦利爱尔老师复活节快乐”。收假后我拿回作业本,上面回复着“谢谢,你也一样”。我立马觉得自己和老师总算除了学业联系以外已经建立了私人的亲密关系,差一点点又要哭了。当然,我知道这有点蠢,但愚蠢又纯洁的才是青春不是吗?
  为了研究透彻军事地理学,还有在其他功课也做到完美,我所有的课外休息时间都没了。我的心思集中在让自己变成一个足够耀眼的人上,对于一些细节就没去仔细留意了。待我注意到的时候,我完全地被惊到了。
  
  “不要让他进来!”
  迭歌哽咽着叫道,一头奔进我和海门的房间。在他进来之后,房门被重重合上、从里面锁死了,“砰砰”的砸门声一声一声传进我们耳朵里。这已经是晚上九点,很快就要熄灯了,因此别的寝室有人大声谩骂,让砸门的阿梅斯停下来。我们仔细听着,阿梅斯应该是回去了,迭歌这才放松下来,靠墙在床上坐下。
  海门叹了口气,摸出一块手绢帮他仔仔细细地擦掉脸上的泪痕。他轻声说了句谢谢,那声音已经哑得不像话了。
  迭歌绿色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少女一样清丽的面容涨得通红,头发凌乱。他身上只罩了一件宽大的睡袍,我眼尖地看见他纤细的锁骨上有嫣红的痕迹,手腕脚踝上甚至有淤青,一下子有点不好了。我原本觉得大家都是朋友,没有大事还是劝和比较好,这样一看我都有点遏制不住火气。这么纤弱的迭歌,阿梅斯居然下得去手!自从二年级以来,我们不必再好几个人住一个房间,而是两人分享一个。迭歌原本分配和我住,是阿梅斯自告奋勇要和迭歌住的,没想到……
  “阿梅斯打你了吗?!” 我沉声问道。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可怕,因为迭歌被我吓得一愣,马上否认道:“没有。”
  “那这是怎么回事?”
  我抓起他的手腕,他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把手抽回来。
  海门尴尬地咳了一声:“别问了,乔。”
  “怎么了?”我迟钝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但事情的重点总是在脑海中一瞬即逝。这种其他人都知道,就我一个人不知道的感觉真不好:“到底发生了什么?”
  海门和迭歌对视了几秒,又不约而同地看了看我,还是迭歌说话了:
  “乔,我和阿梅斯已经在一起了。去年学年考试在野外的时候,发生了一些小事,让我们觉得也许可以试试看,后来就在一起了。”
  “在一起?”
  “就像一般的男女恋人那样,男人和男人也可以在一起。不要那么惊讶地看着我,学校里这种事情多得很,这里又没有女孩子。你会因为这个看不惯我们吗?”迭歌漠然地说。
  “当然不是,我是想说,不……”我有点混乱。
  “有什么难以接受的,你不是也喜欢奇瓦利爱尔上校吗?你那神魂颠倒的样子根本瞒不过我。”
  “不,我对上校不是那种感情!我对他的心意是纯粹的!”我大声声辩道,迭歌本来想反驳,看到我的眼神,又把话吞了回去。
  我把目光投向海门:“海门,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海门犹豫了一会儿,艰难地摇了摇头。
  我们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我开始想上校的事情了,越想越觉得没有底气。最开始,我想要他的夸奖,后来,我想要他的笑容,再后来,我又渴求与他进一步的私人关系了。以后我又会想要什么呢?我对他的心意真的纯粹吗?什么又是纯粹的感情呢?什么又是……爱情呢?
  我哪知道。
  对我不清楚的事情,我不该莽撞地做判断。我想给迭歌道歉,我不该对他大声说话,但他先我一步说话了。
  “唉,看看你,乔,你不知道你脸上是什么表情。你只要想到他,脸上的表情就……”他的情绪已经缓和下来了,轻轻地说:“我真羡慕。”
  我有点不好意思,问:“阿梅斯对你不好吗?”
  “还行,情人总是要有点矛盾的,这是常有的事。海门知道的,我来这躲过好几次了,只是你总在图书馆或者训练场才不知道。”
  海门点点头表示认可,我看海门的反应便放下了大半的心。他是个很靠谱的人,他不担心的事情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他……他在床上对你很粗暴吗?”我小心翼翼地问迭歌:“是不是总弄伤你?”
  迭歌的脸腾地一下子变红了:“还行,我受得了。”
  “男人和男人要怎么做?”我好奇地问。
  他拽起一个枕头就往我头上拍:“问你家上校去啦,别问我!”
  我们笑起来,气氛终于变得轻松了一些。临近熄灯的时候迭歌说要回去了。
  “现在回去好吗?要不要在我们这歇一晚?”海门提议道。
  “别,我回晚了他又得哭了。”迭歌耸耸肩:“你们是不知道,他哭起来比我还惨,像个没奶吃的娃儿似的。”
  我想象了一下那副画面,忍不住有点想笑。
  他本是要走,忽然回头叫我:“乔。”
  “怎么了?”
  “开始的时候我只是开玩笑,现在我想确认一下。你对上校,是真的没有超出界限的感情吗?”
  我本想说是真的没有,但是说出口的却是“不知道”。
  迭歌的表情变了又变,似乎是在考虑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又不知道怎么说:“奇瓦利爱尔上校不是你能把握的人,他在首都社交界有点名气……”
  “我知道。”我打断他:“我没有妄想过能和他有那种事情,你知道的,这不可能的。我只希望能和他做情谊深厚的师生,这是我的目标。”
  迭歌点点头,认可了我的看法。
  
  期末考试过后便是暑假,恰好赶上首都社交季的尾声。这时候有头有脸的贵人们携家带口前往郊区庄园的避暑别墅寻欢作乐,夜夜灯火通明,弦歌不歇。我身着精纺夏季晚礼服站在露台上凝望黑色的运河,身后便是一厅欢声艳语。
  今年春天,我大哥和照顾他的女护士在乡下小教堂偷偷结婚,待父母得知时木已成舟,断无一点回头的可能。父亲和母亲虽不至于和他断绝关系,却也失望透顶。爷爷从一贫如洗一跃而至有钱人的行列,到了我父亲这一辈便该思及转型,打入真正的上流社会。须知我家再有钱,无权无势终究不能长久。然而,有句老话是三代才出一个贵族,即便是成年后受过良好教育、娶了学者家庭出身的妻子的我父亲也被那些豪门看不上,甚至拿不到许多宴会的隐形入场券。父母把希望寄托在第三代上,指望我们,尤其是作为继承人的大哥能打入名流圈子,稳固家族地位。大哥任性的婚姻不仅断绝了联姻的可能,更让我家沦为笑柄。母亲从三年前便带大哥出席这些场合,今年只能硬着头皮带二哥和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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