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喜欢什么就去做啊。”
哪怕如此洒脱的扬言,我心里还是冷不防的酸疼了一下,感慨那些恶衣恶食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到如今有了选择的自由,反倒是瞻前顾后起来。
“不用怕。”我说,“大不了再跟你一起穷。”
“呸,小兔崽子,对你妈也太缺乏信心了。”她笑着啐我,“等我的好消息。”
往后的半个月内她果真买下了那个店铺,不过只是里面的咖啡机和一些有价值的物件,她很灵活,及时放弃了原本那个租金偏高的铺位,打算把店搬到另一条街上,改头换面,重拾她当老板的人生理想。
夏女士谦虚的接受了我的赞美,又问,“你啥时候有空回来帮我搬东西?”
我一听这时间,随手翻开课程表对照,遗憾地说,“下周肯定不行,选修课全挤周末了。”
“那算了……”她有点作难,“找几个朋友?怪麻烦人家的……搬家公司吧,东西又没那么多,感觉有点儿浪费资源……”
我说你别管了,交给我吧。
“嗯?”
宫隽夜听我又把话重复一遍,有生之年似的发出了一声感叹,“我没听错吧你有事儿求我。”“是啊。”
我站在楼梯口跟他打电话,瞧瞧窗外绿意盎然的树枝,空气里有花粉发酵的味道。我迎着光眯缝起眼,喏喏地问他,“能拜托你么?”
“这话说的。”
他似乎是离开了话筒,向身边人打了个呼哨,顿时招来一帮大汉豪情万丈的回应,“走,去丈母娘家干活儿。”
第90章
乱献殷勤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宝宝你请来那些朋友都是些什么人啊!!”
周末傍晚我刚下课,饿得眼冒金星,在食堂打饭的人海中飘摇,一手端着看着就让人很有安全感的牛津词典和语法书,一手端着从盘子边缘往外溢的饭菜。
夏皆那如同遭遇追杀一样惊恐万分的声音仍不带一个标点符号的从听筒里传出来:“我的天啊夏息我说过你多少次了就是不听让你去酒吧打工就是个错误不要和社会上那些乌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现在请你告诉我这些特种部队一样的肌肉男是干什么的——”
说完我都替她喘了口气。
她可能是躲在厕所或什么狭小密闭的地方偷偷给我打来的这个电话,背着外人,声音又小语速又快,我周围却都是闹哄哄的学生,只得将身子从队伍里岔出去,到些微清静点的地方,笑着问她:“妈,他们都帮你收拾好了吗?”
“这些是不是……”
像是为了与这句话遥相呼应,我听见夏皆那边更远处的地方有人喊话给她,“姐!都搬完了!还有什么您尽管吩咐!”
我已经能想象到那群热血男儿挥汗如雨的样子了。即便他们被我亲眼目击过抱着纸巾盒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追韩国苦情电视剧,铁汉柔情并不妨碍他们在工作岗位上发挥余热。
说到“工作”,我想起自己曾用一种含蓄的方式询问过宫隽夜,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本来问个工作不至于搞得这么严肃,我又是他男朋友,没什么不可打听的,但视在他这工作的特殊性,加上交往初期两个人关系停留在一个较浅的层面,挖得太深会有点儿逾矩的意味,因此一直压抑着好奇。
结果随着时间推移,火候到了,我的执着却也松懈掉,就在某个窝在厨房煮奶茶的下午,手持长调羹在玻璃壶上敲打出脆亮的轻响,问他,你是做什么的啊。
那天外面下大雨,落地窗上刮了一道道透明的水痕,室内温暖干燥,他盘着腿坐在地毯上,抱着电脑分秒不停地盯一只股票盯到快昏睡过去,闻言也没有异常的反应,斜扬着眉说,做坏事儿。
有多坏?
你能想到的坏?
我一时无言以对,不晓得该往哪个方面想,只好求助的看向他,收获了一个捉弄的笑。
他说,逗你的。
所以我告诉夏皆,那个叫宫隽夜的,人真不坏啊。
他是对我特别好的坏人。
像我们当年搬家那样,从人手里盘下一个店来,也不如我想当然的那么轻而易举。夏皆要一个人负责地段考察,选定门面,谈妥价钱,还有后期的装修和宣传,比方说在现在时兴的手机团购网站上注册打广告,大大小小鸡毛蒜皮,她都得亲力亲为。
而等我挑了没课的一天赶回家的时候,发现所有那些我没能帮上忙的事已经告成多半了。
循着夏皆事先给我的地址换乘公车,沿路步行,一点点摸索到了新的店铺。它开在紧邻闹市区的一条步行街上,建筑称不上时髦漂亮,好在交通便捷,人流量大;矮矮的二层楼房高低不等的排列在一起,外墙房檐是深浅不一的褐色,看上去倒颇有些年代的厚重与韵味,装饰成时下流行的旧金属或者复古风格,应该会有不少我这样的年轻人买账。
我跨过遍地的木屑废料走进门,闻见一股刺鼻的塑料味,用没有提包的那只手在脸前扇了扇风,喊她,“妈,我回来了。”
“哎!”
夏皆答应着,穿了一件我的旧T恤从柜台后面的小门里跑出来,短袖短裤的看着清凉。六月初算是迈进了夏天的门槛,稍一活动会出汗的温度,她把头发扎成高马尾,额头上有一层亮晶晶的汗水,抓着衣领来回呼扇,说,“都快弄完了才回来!”
“这么快啊。”我问她,“还有谁在帮你吗?”
原以为她会去找何故,毕竟何老师那个形象一看就是免费劳动力,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好帮手,而隔间里传来的声音却分明不是他。
“我。”
双手拎着两个空纸箱堆放在墙角的人,是周靖阳。
我先是惊奇,紧接着就冒出一丝难以言喻的不自在,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偏偏又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凭空而来的猜想。
“呃……”
高个儿男人垂着两只手,白衬衣的下摆从裤腰里扯出一截,袖口挽得高高的,破坏了它应有的庄重感,无从解释张口结舌的模样有点可怜,推眼镜的动作极其多余,而他的神情是不容置疑的。
“我就是来搭把手的。”
我朝他一躬身,“麻烦周叔叔了。”
“别客气。”他点点头,一语双关的,“应该的。”
我眨了眨眼。
随后他任劳任怨地走向里屋那堆没人布置的桌椅,夏皆还在身后浑然不觉地说,“哎他比那群糙老爷们儿靠谱多啦,那群人差点把我咖啡机给砸了,要是都像老周这样子的,讲真我对他们这种强势群体的看法有点改观……”
“强势群体是什么鬼啊妈。”
“别跟那儿傻站着了快来装画框!”
“就来就来。”
跑了一下午我渴得厉害,刚瞟见墙上有个临时充当桌子的置物架,上面搁着一瓶喝了没几口的矿泉水,顾不得脏,拿了就往嘴里灌,正喝着听见有人走到我身后,拉住我说,“少爷在市中心医院。”
周靖阳这句话惊得我一口水喷出来,心脏狂跳,手上没留神差点把瓶子捏扁,“医院?他怎么了?”
“慢点儿,听我说。少爷没事,”如同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周靖阳一面体贴地从口袋里摸出纸巾递给我擦嘴,一面不紧不慢地说,“是他朋友,司峻先生出了车祸。”
“司峻?”
我扭过头看看夏皆有没有从屋里出来,小声问他,“跟……跟他有干系吗?”
“算是有。”他回答得简洁明了,且有所保留,“如果你想找他就直接去医院吧,我话带到了。”
我把水瓶子拧紧了放回原处,这才跟他笑了笑,“谢谢周叔叔。”
我看他说完了要走,一句话就着水含在嘴里好半天,终于问他。
“你真的是来帮忙的么?”
他背影一停,微侧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正义的红色。
“当然了。”
我便很识大体的扫起了地。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宝宝们给我投雷!巴特!我没有签约,心意我看到就好了,大家不要乱花钱哦XDD么哒!】
第91章
胡诌了个理由从我妈的奴役中逃脱,我扶着快被人群挤掉的帽子坐地铁,心想幸好有周靖阳帮忙打圆场,不然我瞒不住也就是时间问题。
又一个夏天来了啊。
出站时我把长裤卷到脚踝以上,日落后白天的余温也一并消失,晚风流动,吹干腮边的汗。
我在医院五楼找到了宫隽夜,走廊里外都是人,好似刚才镇压住了什么事情,人与人散得很开,氛围有种诡异的寂静。我发现了他,有别于以往,不像毫无负累的样子,看得出奔波后的仓促和飘忽,外套抓在手上,时而沉着脸与旁人低声交谈,时而查看病房内的状况,表情传达出不容乐观的信号。年轻的女护士都是一边偷看他们一边绕道走。所以我过去的时候没有忙着打岔,靠着墙静静地等。
我注意到他身边有个与他身高体型相若、留着长发的男人,这副扮相很难不惹人眼目,但我不能多看,摘了耳机放进兜里,跟只蛤蟆似的叉着腿坐在公共长椅上,腿伸太长怕挡路。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的传进我耳朵里,尽管不是故意偷听。
宫隽夜:“行我知道了。追几个人还是挺好办的,反正秃子还在牢里蹲着,大不了去找找他……我不是没劝过司峻,你瞧他像听进去的样子么?活该被人撞成傻逼啊,长点儿记性。”
长发男冷笑道:“他不撞也傻逼。”
宫隽夜:“你真不进去看看?”
长发男:“没死不看。”
宫隽夜揶揄地笑:“那你专门跑来一趟干吗。”
鉴于我这个角度正对着长发男的脸,这句话仿佛说中了他口头上掩饰的真实想法,他嘴角抽了抽,恶狠狠地:“关你屁事。”
宫隽夜笑意更深,眼角邪气的吊高,是那种“我什么都知道但我偏不说你他妈来打我呀”的贱样。
那长发男人显然是个激不得的急脾气,抄起手里的皮革文件袋就要揍他,这时病房门被一个眉清目秀的医生推开来,算是间接阻止了二人的动作。
“……嘁。”
男人只好作罢,收了手上的文件袋,别在耳后的一缕黑发被这与外貌极为不符的剽悍行径弄得垂下肩膀,遮住半张脸,他在说话间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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