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往事+番外 作者:夏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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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拖着窗户,不由发愣。锁是不大修缮,窗户却是年年加固的;即便这两年没人想着了,也不至于一拉就掉下来呀!
将窗户放在一边,我跳进屋子,轻车熟路地翻出蜡烛和火柴。一划、一点之后,书房不再如月色暗淡,然而没来得及细细打量一番情状,后背倏忽一阵疾风!整个人被按在了桌子上!
手钩成爪,向后一抓,只抓到了一片衣角。没等我反应过来,后衣领一提,又落进了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
我松了口气,提吊的心胆回了原位,顺着力道,惬意地偎依进他的羽翼之下。
他的呼吸打在我耳畔;耳朵动了动,微微发着痒。
他的手臂越勒越紧,硌得我肋骨作痛。我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我依然背对着他:“你怎么来这儿了?”
刘国卿把脑袋埋进我肩胛,闷声道:“一时半刻说不清楚。”
“窗户是你弄坏的?”
“嗯……”
“你得赔……”
“我知道……”
我拍拍他的手臂:“我想看看你。”
他松开了怀抱,我转过身,入眼是日思夜想的容颜。
瘦了,也黑了;头发长了,该剪了。
我又闭上了眼睛,消化了目前的信息,然后睁开双眼,眼珠一动不动地瞅着他脸上的每一寸皮肤,再用破釜沉舟的力道,含住他的嘴唇。
在贴近的前一刻,他的嘴唇动了动。我看懂了口型,他在说:“我想你……”
我吻得更深了。
亲吻如星火燎原,身体各处瞬间热情起来。我们拼命撕扯对方碍眼的衣物,起初还惦记着这是阿玛的书房,却又立刻被刘国卿作乱的手勾了回去。
衣衫尽除,他把我抱到桌子上,急不可耐地冲了进来。
我忍痛皱眉,却没有阻止他;这种时刻并不只是单纯的享受。我只想感受他的思念和渴求,感受我们水乳*融,仿佛天崩地裂,也无法令我们分离的契合。
我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他一边凌乱地冲撞,一边气喘吁吁地重复道:“不要走……依舸,不要走……我爱你……我爱你……”
他撞击到某一个顶点,我过电了似的浑身战栗起来,快感从尾椎冲上天灵盖,除了忘情的呻-吟,我想不到其它回应。
我无法名正言顺地大讲特讲一套爱情理论,因为我知道的太少了。统共体验过恋爱滋味儿的,也只有刘国卿单蹦一个。这滋味儿还不大美妙:甜的时候有,却很少,多半是苦的、酸的,或是甜中透着苦的;就像把心脏长久地泡在苦水里,即便外头裹上了蜂蜜,该苦的还是苦。苦已经腌透了,这块儿心脏理应是不能用的,丢了最好。然而心脏独一无二,没有可替代品,凑合凑合,也就是了。滋味儿到底和普通的不一样。
所以我喜欢听他不加掩饰的告白,会让我觉得身边有个安心的人。累的时候,可以肆无忌惮地躺在他身上,他不会把我扯下来。
至少刘国卿……不会现在把我扯下来……
我们在宽大的书桌上放浪形骸,笔架与镇纸七零八落,东倒西歪;湿黏的水渍沁透几篇生宣,刘国卿顶得厉害,下面似乎流了血,倒真像是晕染作画。若真有鬼神之说,夜里从祠堂出来遨游的列祖列宗们,定会恨恨骂上一句:“不知廉耻!”
他们骂他们的,左右有阿玛行事在前,我做的事儿,总归不算开天辟地。阿玛愧杀,无颜面对祖宗,过身后葬在家族墓地里,只得屈居一隅,小土坡瞧着可怜巴巴的。有了这前车之鉴,我早已想通了,大不了就做个孤魂野鬼,生前爽快,总比得上憋屈一辈子,只为死后道貌岸然来得实在——道貌岸然又不能让我爽快。
我们欢欢喜喜、身体力行地一诉离别之苦,直到腰肢酸软,四肢乏力。他趴到我身上,身子一抖、又一抖,体内涌进冰凉的液体。我八爪鱼似的缠上他,渐渐平复了呼吸。
他突然在我脖子上狠劲儿咬了一口。我“嘶”地一疼,拍了下他的后背,有感而发:“你他妈狗啊!”
他舔了舔渗出的血珠,抬起头来,冲着我轻轻“汪”了一声。
又腻歪不久,他直起身,理正衣衫,出门去打水。院中有一口井,离着不远,透过窗户就能看到。
一股股白浊流到宣纸上,立时向四周扩散。生宣吃水,混上斑斑血迹,整张纸惨不忍睹。我便不再看,挪了挪屁股,却是锥心的刺痛,只好半坐在桌子上,只顾去看刘国卿。
有刘国卿在,琐事我一手不用伸。擦拭过后,指挥他找来了阿玛的旧衣服,一人换上一套。衣服都是清末的款式,今日并不时兴,好在干净整洁,其它的也就不甚重要了。
身上一阵懒似一阵,歪在榻上闭目养神,一动不想动,却有着千言万语要说。未待说出口,只听刘国卿翻箱倒柜,动静不小,睁眼睛一看,他竟翻出了不见天日多年的颜料和毛笔。
我换个姿势,横撑着脑袋,硬打起精神问他:“你干啥呢?”
他捏起那张沾了乱七八糟粘液的纸扇了扇,笑道:“你歇你的,累了就眯一会儿,不睡就躺着。”
我懒得再问,眼睛却没阖上。刘国卿握笔,蘸水饱满,铺碟调色;笔根调朱磦、笔肚调曙红、笔尖萃胭脂;接着信笔侧落,就着沉淀成褐色的血痕,拨开层次分明的花瓣。
我的脸不由得烧了起来。锦簇鲜艳的牡丹只消寥寥几笔便成雏形,刘国卿似乎乐此不疲,着重胭脂提层次。两三只牡丹补完后,意犹未尽道:“可惜没有白-粉,拿白-粉调曙红,出来的颜色更雅些。”
我恼羞成怒,骂道:“画得如此一手好写意,你干脆去做个教书匠得了,跟我们丘八抢什么饭碗子!”
刘国卿笑得人心神荡漾,濡毫伸纸,又在空白处补上一只同色蝴蝶,同时争辩道:“现在都画西洋画,而且我也是个二巴颤子,只能用作闺房情趣了。”
下榻来到他身边,忍着羞,指手画脚道:“一只蝴蝶算什么道理?不都是一对儿的吗?”
他歪着脑袋,仔细瞧了瞧,扭头问我:“你想和我做梁山伯与祝英台吗?”
不等我答,他自言自语道:“我却不想,我想与你做王戎夫妻。”
我啼笑皆非:“你怎么——怎么——这么肉麻?叫你刘国卿还不对,非得叫你卿卿吗?”
“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汝不卿卿,谁当卿卿?”
我专挑顺耳的哄他:“……好好好,卿卿,卿卿,”身上酸软淡去,似乎开启了无穷的力量,我说道,“以往让你情趣你都不会,今儿咋这么长脸?是想做我媳妇了,只等着聘礼了?或者我做你媳妇也行,我有嫁妆。”
我想起自己目前的身家,嘴巴咧到了耳朵根子后面去。
他有气无力道:“依舸,我没办法……我娶了一个日本女人……”
我的嘴巴僵硬地咧着,却没了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这俩人越来越不要脸了。
大家元宵节快乐!!吃得可还满意~【doge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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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不知过了多久,烛心爆了个灯花,我才回神道:“恭喜,”说着,虚情假意地笑了笑,“娶媳妇儿是好事儿,恭喜。”
“师父让我娶的,他说了几年了,我……我没办法……我必须得有个日本人给我遮掩……我……”
“娶就娶了,我又没说啥,你着什么急。”
是了,是了,可怜的日本女人,她与她的丈夫没有感情,却要捆绑一辈子了。
我搓了把脸,有些麻木。日本人、日本人,抱着日本人大腿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
刘国卿道:“师父年中叫我回北平,当时我正在追查你的下落,却又不敢大张旗鼓。后来横沟特地询问我师父的近况,不得已,我只有回去;这一回去……便由不得我了。“
我怔了怔,五味瓶倾斜,浇出了酸甜苦辣咸,单单嘴脸是哪个口味,却难以抉择了:“……新娘子长什么样?”
“都一个样儿。”
我笑出声来:“你拢共娶过几个?还一个样儿。”
他深深看我一眼,轻声道:“有一个不一样。”
我错过眼去,落到- yín -靡绮丽的红牡丹上;花心是空的,没有鹅黄,便点不了花蕊。
不是不想点,是当下没了颜料;即便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力,瞧在表面上,心就成空的了。
两相无言的空档,胐胐自窗外一跃而进,顺着袍角爬上肩头端坐。我进来时,他还陪在身边,不知是何时无影无踪的。他也确实会挑时候,若是方才的激情时刻让他瞧了去,虽说是只畜生,却极通人性,我仍是会不好意思继续下去的。
刘国卿盯着他,新奇道:“哪来的小猫?长得可真漂亮。”
胐胐听得懂话,知道在夸他,尾巴立时翘到天上去,既洋洋得意,又和颜悦色,两腿一蹬,跑去了刘国卿的头顶上为非作歹。
我不做过多胐胐来历的解释,只说道:“在山上捡的野猫,想把他留在彭答瑞那养,他不干,偏得跟下来。”
刘国卿将他扯下来,举到眼前,说道:“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沉,比多多沉多了。瞧这模样,还没多多大呢吧?”
胐胐愤怒地挥了一爪子,然而腿短,只在空中凫水似的乱扑腾,甚是憨态可掬。我给接回来,胐胐耍了脾气,也不知是仗了谁的势,一溜烟儿冲着墙角的空耗子洞磨爪子去了。
小玩意儿招笑,气氛轻松了不少,说起那新娘子,虽则酸涩,面容却敛了:“现在非常时候,我看街上日本兵好像少了不少?可是战局有了新变化?你新太太毕竟是个日本人,你也得考虑考虑自个儿的退路。”
“我都懂得,成亲的第二天,给师父奉过茶,我就着急忙慌赶回来了,前线的确有变动,”刘国卿低眉顺眼道,“都是好消息,意大利投降了,转而对德国宣战,”言及此处,忍俊不禁,“希特勒得气炸了头,这么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老拖他后腿不说,倒头来还反咬一口——就前几天的事儿,全世界都在看他笑话!”
我也“呵、呵”地笑了波浪起伏的一长串,笑完问道:“日本呢?有关于日本的消息吗?”
“倒是有,说不上好坏——李士群死了。”
我倍感吃惊,这家伙可是76号的头子,甭管国还是共,都盼着他早日让阎王爷收了去,如今是梦想成真了。可他毕竟是日本人手里的枪,他一死,宪兵队便有了充足的借口横行滥杀,上海恐怕会陷入更大的混乱:“死了!怎么死的?”
“被毒死的。”
“被谁毒死的?”
刘国卿凑近了些,悄声道:“日本抓了李士群老婆,说是她与外人通女干,所以合谋杀了李士群;不过坊间传言,是特高课下的手,日本人在演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
这倒是出人意料,我的信息太滞后,竟想不通日本此番作为的用意,只好示意刘国卿继续讲下去。
“特高课换了新头目,李士群放肆惯了,早成了特高课的眼中钉。不听话的狗能有什么好下场?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都不懂,不收敛,勤等着死呢……”
76号倒不了,依附李士群的却要倒了大霉了;白崇山、白小姐不提,只怕邹绳祖与白家交好,会因此惹些小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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