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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往事+番外 作者:夏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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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民国旧影

  佟青竹咚地双膝跪地,已是涕泪纵横,糊了满脸,连连磕头道:“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脑仁隐隐发痛,挥手遣他下去。茶盏尚有余热,烟气缭绕,却没了喝的兴致。
  门扉闭合后,拿出公案来,却反复看不进。一个个日本字儿像活了似的扭动着身体,又渐渐分化出两个一模一样的字来。
  把笔狠狠摔在桌上,闭上眼,眼前浮现出的全部都是刘国卿的脸:或喜、或哀、或平淡、或……深情……
  我想他了。
  睁开眼,下楼去拿过大衣,未着巾帽。佟青竹见状也披上大衣要与我出去,被我止下,一人出门。
  行至院门,太太声音自玄关传来:“大晚上的你去哪?”
  我脚步微顿,复置若罔闻,疾步离去。
  天色黑得发紫,云层稀薄,就像蒙着霜的冻秋梨一样。鼻腔呼出的白雾蒙住了前方的街景。不过几步路,耳朵便要冻掉了似的,手拿到嘴边呼热,再捂紧耳朵,方缓和些。
  不停有空的黄包车经过身旁,车夫身着单薄,脚踝裸露,一方寒风刺骨,一方又挥汗如雨。我没有叫停他们。这条路最舒服,我要一个人慢慢的走。
  路的尽头是喧闹繁华的街道中屹立的小独楼。上前去按了门铃,不一会儿刘国卿出来,见到我微一皱眉:“你怎么来了?”
  “先让我进去,真他妈冻死老子了。”
  他退到一旁让我先进,我也不客气,进了屋窝在沙发上不动弹。刘国卿倒了杯热水递过来,口中责备道:“这么晚了,大冬天的,什么急事儿不能明天说?”
  我喝了热水,身体渐渐回温,脱下外衣随手丢在沙发扶手上,拉过他的手臂。
  他手臂一颤,险些甩开我,同时道:“明天还上班呢!”
  我一愣,而后哈哈大笑:“你脑袋里都装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我来找你就只能为了床上那档子事儿不成?”说着略略收敛起笑声,面上却仍是一派愉悦,“若我说,我想你了,你信也不信?”
  他面色发红,手臂任由我抓着,身子靠近了些,着恼道:“你这副口气,是想让我相信还是不想让我相信?”
  我不再逗他,弯过身把他抱在怀里,像两只纠缠在一起的虾子。
  耳边是他甕闷的声音:“你想啥呢?”
  “那块儿玉你带着没有?”
  他转过头要直起身,被我按了回去。
  刘国卿道:“收在盒子里了,总不能每日都带在身上。”
  “我想让你每日都带着呢?”
  “你今儿怎么了?”他避而不答,反岔开话题道,“难不成冻傻了?”
  说完觉得好笑,还笑了两声。
  我也跟着乐,两个人傻子似的吃吃笑了半天,方交叠着躺在了沙发上。沙发很窄,躺着两个大老爷们儿有些勉强,所以我们不得不贴得更加紧密。这是我最喜欢的距离。
  “过了年我要去趟南方。”我说。
  他眼睫稍抬:“南方?哪?”
  “上海。”我告诉他了。
  之前于上海失踪的先生与后来调查的人员全部与组织失去联系。国|党所面临的两大势力无非是日本与共|党,介于现在与共|党明面上的合作关系,即使有所怀疑,也不可张扬,只好将主要苗头对准了在上海的日本势力。
  介于我在日本内部混迹多年,对其军力分布较为了解,便由我接替调查事宜。
  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计,可现在赶鸭子上架不去也不行。
  这是机密,我却还是没能管住嘴,告诉了面前这个人。
  刘国卿是清楚的,他并没有问“去做什么”,只是“嗯”了一声,靠在我的肩头,问道:“去多久?”
  “不知道。”我说。
  “那署里这边你打算怎么办?”
  我笑道:“成田还不至于把一个生了重病的人从家里挖出来。”
  他的呼吸扑到我的脖子上,热而痒。
  “一路顺风。”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五一快乐~^^
 
☆、第九十五章
 
  和刘国卿在沙发上萎了一宿,第二日起来脖子落枕,跟万千钢针扎着骨缝似的。刘国卿给我捏了几把,也没见多好受。
  刘国卿道:“你脖子太硬了,难怪会落枕。”
  我骂道:“你他妈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一晚上都趴我身上,老子连翻个身都不敢,你当然不会落枕了!”
  刘国卿没和我一般见识,归根结底这事儿和他没啥关系,纯属迁怒。他家是我主动跑来的,说去床上睡也是我懒得动弹。但他就是不为自己辩解一句,我也就不再好意思专横跋扈了。
  当晚回到家里,太太对我昨夜未归并未多加言语,只是柳叔的眼神颇为矛盾,看得我毛骨悚然,简直成了十恶不赦的千古罪人。
  佟青竹与其姐商议过后,决定在家里过完年,头开春出发。佟青竹说的时候垂着个脑袋吞吞吐吐,全然没有大气模样,这番扭捏小家子气看得我横竖不顺眼,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说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气度,跟个小姑娘似的出门别他妈说是从我老依家出来的。
  谁知佟青竹眼圈一红,跪地上抱着我的腿就开哭,哭得直打嗝。我是踢也不是踹也不是,只好对着他乌黑的脑瓜顶子干瞪眼。
  三九年年初的天气真应了这个数字,三九隆冬天,比往年更加寒冷,搁外头待着没几分钟,即使棉猴儿裹了三层都还是哆嗦,要说真的路有冻死骨,是一点也没夸张。比如我家门口那条街上,那个拿着个破碗,还被依宁那一群兔崽子扔过石头的老乞丐,在一日突然不见了。后来听说是被冻死在路边,被警察找来苦力拖走了。
  真正受到影响的总是不引人注目的一些小角色,他们的存在仿佛只是在这个世界上充当衬托大人物的伟大,尽职尽责后渺小得连一粒灰尘都不会留在时间长河里。
  天再冷,对我们来说是没太大影响的。腊八那天,罗琦兆罗大公子还特地带了他家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拜访来了。
  拜访自是不会两手空空,一下子我家库房里的补品存量又上升了大半。
  对此我是乐见其成的,只是郑同学貌似不这样想,进了门便拘谨地坐在沙发上,屁股只占着沙发椅的前三分之一,一副准备随时起身道别的架势。
  除去他和我之外,并没有人清楚那场荒唐,因此瞧着他的样子,太太掩嘴轻笑,对罗大公子打趣道:“你这个外甥倒是秀眯,看上去清清秀秀的,怎么性子也清清秀秀的?”
  罗琦兆的气儿一直没消,一提孩子的熊色样儿就急眼,冲着郑学仕厉声道:“带你过来是干坐着的?吱声!舌头被猫叼走了?平时不挺能臭白话的吗?”
  我似笑非笑地瞅了眼郑学仕,看得他更不自在,口头上打圆场:“都是孩子,这么大火干啥?上次也是集体性事件,情有可原,也没啥大事不是?”
  郑学仕这才正视我,嘴巴一撇,满目不屑,似是在讽刺我的道貌岸然。
  我也不恼。小孩子的世界从来都是非黑即白。他们自以为了解并理解这个世界的所有行为,其实根本连浅薄的认知都算不上。我也年轻过,清楚年少轻狂是一种怎样的愚蠢,只是很可惜,这个愚蠢是无法因前车之鉴而能够铲除的,除非经历过。
  吃过茶,用过晚饭,又吃茶。直到离去,郑学仕还是没应罗大公子的指令对我说“谢谢”,这倔劲儿比驴还驴,这闷不吭声的老佛爷做派倒是比头前儿的木讷有趣多了。
  说到过年,邹绳祖倒是一直没信儿。头年儿派人去问了李四,说是老板去了南方年底答谢去了。而今年天气又不定,大雪封路,估计是赶不回关外过年了。
  我有些遗憾,把手里的两瓶好酒托付给李四,叫他一定要带到。
  周遭的亲戚朋友挨个儿打发过,只余刘国卿与彭答瑞。这俩人是我最怵的。过年登门太太随同以示尊敬正式,对着刘国卿,这便是别扭了。平素刘国卿多是在我家逗留,实在是他一个孤家寡人,过年一人也没意思,今年太太却提议说去刘先生家看看,所谓礼尚往来,也该带点东西去。
  一家老小还有几个伺候下人遂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刘家。刘国卿倒是知节守礼,对太太敬重有加,还亲自下厨炒了两盘菜。
  依宁这条跟屁虫从进门就跟在刘爹爹屁股后头转悠,帮着洗菜摘菜。她哪会这些下人活计?洗完摘完还要下人再折腾一边,却是乐此不疲。
  依礼年纪小,刘国卿给了他几块巧克力,就安安分分剥起了包装纸,看护的人要搭把手都不让,像只护食儿的小狼狗,偏要耍威风逞能。
  再回头看依诚。柳叔说完我之后我也自省了,等依诚回来跟他聊了几句,结果是不欢而散,以致大过年的还躲着我,跟我要吃了他似的。
  这个不欢而散不是我造成的,虽然里面也有我添的柴火。事实是我跟他用男人与男人的方式交谈,要他不要和自己妹妹计较,也不要比较,他的长子位置所受到的重视不是任何一个兄弟姐妹能够夺走的。
  我自觉这番话很实在,父子间搞那些虚头巴脑的没必要。可依诚却跟我顶嘴不说,还破天荒跟老子吵了起来──
  “我才没和依宁依礼计较!他们有什么值得我计较的?他们根本不够格!”
  然后我就顺手揍他一顿。
  事后我仔细回想了经过,觉得依诚是在嫉妒,却又不明白他在嫉妒个啥?
  我这个爸当的,太他妈辛苦了。
  为了不让依诚一直坐在客厅的另一侧──那侧的窗户有些漏风,吹着容易感冒──便起身去了厨房视察一圈,看着刘国卿挽起袖子切菜的模样,心底腾升起一股暖气,熏得整个身体都暖洋洋的。
  只是依宁和下人在,不能明目张胆地靠过去从背后搂他,围着他转悠几圈,他先恼了,菜刀咚地剁进案板里头,皱眉道:“你在这只会添乱,去陪你太太去!”
  我轻笑出声,找好角度挡住依宁和下人的视线,凑趣儿地舔了下他的耳廓,看他耳尖粉嫩得像太太最爱的那颗粉红钻,不由开怀,小声道:“你在吃醋?”
  他手一挫,手指立刻划了个口子。他却没管,红着脸冲我咬牙。
  啥都没合计就握着他的手指含进了嘴里。上次给依宁做粘耗子的时候他就伤着指头了,也是我给他含的。
  舌头在伤口上打个圈儿,感觉血不再流了,刚要松口,倒是刘国卿一狠劲儿抽了出去,上嘴唇下嘴唇打在一起震得发麻。
作者有话要说:  棉猴儿:棉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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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他的手指转了个方向,含进自己的嘴里,口齿含糊道:“有人在。”
  耳根发热,看着沾有我的唾液的手指进了他的嘴里,一股热流从胸腔直冲涌向下方。
  说了句“我去找药箱”,匆匆离开厨房,进了卧室后反手关门,靠着门面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心中暗骂道:“下流。”
  骂的是自己,不过我们确实有阵子没那啥过了。都是男人,没什么好遮掩,只是现在这间房子里还有我的太太和孩子。
  深呼吸,定定神,从柜子里翻出医药箱,发现旁边搁着我送与他的那半块玉佩,十分大咧地躺在冰冷的抽屉里,怎么看都是心酸的不加珍惜。
  拿出玉佩看了一会儿,又放回了原位,心口沉甸甸的像揣了一块铅。转而打开药箱,只拿了酒精和棉花,再出去从厨房揪出刘国卿,将他按到椅子上,推过酒精,冷声道:“自己擦。”
  “饭还没做好──”
  “就你他妈的会装大瓣儿蒜,除了你没人会做饭了呗?当自己开酒楼的?”用词出口不自觉地讥诮至极,刘国卿显然不明就里,径自拿了棉花,弱声道,“我做饭挺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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