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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往事+番外 作者:夏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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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民国旧影

  我眯了下眼睛。
  “白小姐的事是你能过问的?”邹绳祖玩笑道,“我今儿个不过是带朋友来吃饭,净想些有的没的!”
  那仆孩不再言语,礼貌地拉过门。邹绳祖早已安排妥当,坐在他平日与白小姐约会时惯用的桌子,又点了些吃食,招呼堂倌下去。
  我们不是来吃饭的,自然不必在意吃食的多少与好坏。等到周围没人了,邹绳祖道:“怎么想起来买画册了?”
  “给孩子的,”我说,“来的路上听着有个书商女儿唱歌,唱的挺好听,就过去瞅了几眼,顺便买的。”
  邹绳祖道:“不过是些学堂乐歌,小孩子唱给小孩子听的。”
  “调子挺好,可惜是首骊歌,听着就有些难受了。”见他颇有兴致,便哼哼了两句,“说是北平的小学毕业典礼时唱的,倒是应了景儿了。”
  他哈哈一笑:“要是让你改了词儿,保准儿不是这个意境了。”
  “我?我书念得可不好,”也笑了,“要是我,也就是这么几句,”清清嗓子,合着先前的调子,低声唱道:“少年事,少年狂,半生赴疆场。骤雨浊身又何妨,酒过剑锋芒。”
  他细细听着,等唱过了,说道:“就半段儿?”
  “我说了,书念得不好。就这么点儿,还是琢磨了半路才想到的。要是嫌少,去找罗大公子去!”
  “别呀,半段儿就半段儿,我觉着挺好的。”说着拈起酒杯抿了一小口,“真挺好的。”
  待餐点上过,略略动了几口,便都不吃了。邹绳祖把餐巾拽下,随手丢到一边,啜了口红酒,斟酌道:“你现在住在哪儿?”
  “惠中旅舍。”
  他一点头:“难怪昨儿在春风松月楼见了你。那位吴买办……”
  “我来上海,自是有事,“避而不谈,转而道,”正如您来这儿,也是有个目的不是?舟水先生?“
  他握拳抵口,轻咳一声,垂下头,似是苦笑:“你也拿这话搪塞我。在上海,我以日本姓名示人,你莫不是以为我媚外?可无论做什么,就连老鼠也懂得趋利避害。这个世道,日本人总有几分薄面……”
  言尽于此,心下感恸。我自认与他的情分,还不及能对他的作为指手画脚。他能有此番真切解释,已在我意料之外了。
  他当我是真朋友,我自然也拿他做真朋友。即便他还做着我所不耻的鸦片生意,但这已不妨碍我赏识他的为人。毕竟如他所说,这世道总有的是不得已。
  话说回来,厌恨鸦片商,说到底,还不是自家弟弟不争气。
  这般一想,不由叹气。伸手握住他的拳头,等他看向我,才说道:“这些我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你说这世道,我还是懂的。正如我,说是‘半身赴疆场,浊身又何妨’,但在奉天,我不还是一样,是给日本人做事的么?”
  他轻轻眨着眼睛,不知是哭是笑,嘴角扯出弧度,另一只手覆上来,也握紧了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注:选送的是林海音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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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临到分手,邹绳祖道:“你是个大忙人,好不容易来一趟,不想着去跳跳舞?”
  听他如此一提,心下一动,笑道:“就听茶房向我推荐了好些个舞厅,什么百乐门啊,大都会的,我都不大懂的,看样子你挺熟呗?”
  “也不算熟,不过平日里谈了生意,一群大老爷们儿,不得给自己找点儿乐子?你要是得空,明晚跟我去百乐门的‘买斯干’玩,又能多认识些朋友——你会跳维也纳华尔兹吗?吉特巴也行。”
  “华尔兹还凑合,”装腔作势地晃晃红酒杯,靠向椅背,调侃道,“说到跳舞,我搁家能拿太太练手,你呢?不会是那个白小姐吧?”
  他一皱眉,无奈道:“怎么又扯上她了?”
  “白小姐不错,家世好,人漂亮,你老大不小了,她也愿意跟着你,倒是你的福气。”
  “正如你说的,白小姐家世好,人漂亮,追她的能排进黄浦江里去,我可不趟那趟子浑水!”
  我笑道:“那你就甘愿孤零零一个人,一直到老?”
  他思索了片刻,又像是故意晾着我,半晌,他也笑道:“不若你再添个小丫头,过继给我养?”
  “去你的!”道貌岸然霎时破功,抬腿在桌子底下踹他一脚,在他板正洁净的裤腿子上印下了个大脚印子,“丫头搁我家可宝贝着呢,要是个小子,倒是可以考虑。”
  他摇头笑道:“你这样爱女儿,以后女儿也是要嫁人的,可怎么办哟!”
  他这一说正戳中我痛脚,想到十年后依宁像小妹那样有了另一个臂膀依靠,而我却老去,那不得不放手的滋味,单单一想就郁郁难过了。
  一时失神,叫邹绳祖看了去。他一眯眼,语气不甚明朗道:“十年后的事儿十年后再说,眼不前儿的事都搞不明白,现在想以后怎么样,不过是杞人忧天。而且,我看哪,咱也就是口头上说说,你太太是决计不会再有所出了,是吧,刘先生?”
  “刘先生”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十足的讽刺,我面上受之坦然,心下却也恼羞成怒。任谁整天被抓着小辫子,还时不时扥扥,都不大好受的。
  “得了得了,瞅你那小肚鸡肠的样儿!就他妈烦你这样儿的!”
  说着挈起外套,起身要走,又道:“明儿晚上我们百乐门门口见。我这回来,钱带得不是很多,就劳你破费了。”
  我说得诚恳,邹绳祖早知道我抠门儿的德行,连骂都懒得骂了,只坐在原位目送我出门。
  回到旅社,进了房间,一打眼便扫到地上静静躺着一张叠得方正的纸。背着身退进房间,确定没人经过走廊,这才把门紧紧合上,落了锁,将那张纸捡了起来。
  打开一看,是一张上海地图,上面在沪西的几条街上做了记号,正是前后失踪的几位最后出没的地点。
  将地址牢牢记进了脑子,便将这地图丢进水池里,拿打火机烧了,看它一点点变作灰黑色的粉末,再被水流冲得一干二净。
  第二日,我起了个大早,在外面用了早餐,吃的是浆子果子。我睡糊涂了,跟摊主大娘讲“大果子”,她不懂,这才反应过来是在上海,急忙改口说了“豆浆油条”,才终于得了饭食。
  吃大果子的时候,不自觉想到刘国卿家楼下的那摊大果子,也不知刘国卿今早吃的是什么。
  吃过早饭,时间仍尚早,又是闲逛,正碰上一家珠宝店开门营业,柜台后面站着的是个西洋人,见我进来,只抬头瞅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给一颗钻石抛光。
  我也不在意,来到柜台前静静看过几个款式,忽然被一对宝蓝色的宝石耳坠子吸引了过去,想起太太那件电蓝色旗袍一直缺个衬着的耳坠子,上次寻来的被她打掉地上,裂了口子,但眼前这件,倒是比之前的更衬了。
  问了价钱,那西洋人漫不经心地报了个价码,是我咬咬牙能负担得起的。正犹豫着,又看到旁边柜台里有一枚男士戒指,十分漂亮,白金的托上镶着不大不小的一颗钻石,粼粼的泛着光,像夏日的湖面,温暖又璀璨。
  叫他把那枚戒指拿出来,在自个儿手指头上比划了几下,想着刘国卿指根的宽度,与这戒指正好相合。
  再问了价钱,若是两个一起买了,我便一穷二白了。
  心里头有杆秤,衡量了半天,这天平是一会儿往左倒,一会儿往右歪,连带着整个人都摇摇摆摆。犹豫了半天,方想出个法子,问道:“这戒指只有一枚?”
  西洋人道:“是的,只有一枚。”
  “我若再定制一枚一样的,可以为我留着吗?”
  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眼,自有一番评估,见我不像是落魄阔少,也不像打肿脸充胖子的土财主,方道:“当然可以,是要女式的吗?”
  微微一窘,又立刻恢复了神态,说道:“不,是给我自己的。”
  “哦,”他把手上的钻石小心翼翼地装回盒子里,又商定好预定款子,然后道,“我需要测量你的指围。”
  在珠宝店里折腾了一上午,出来后怀里揣着给太太的耳坠子,心里揣着定制的戒指,十分愉悦地数了数所剩无几的钞票,叫了黄包车,奔向沪西的日本区。
  此时已是中午,下了车,随便填了填肚子,便沿着街道走。路两侧有好些个日本料理店,层层叠叠,层出不穷,客人不是很多,也许是因为刚刚中午的缘故,大多数人都是晚上来吃,请客又或者什么,也是个身份的象征,这样一来,整条街都是个生机勃勃的样子了。
  绕着几条街走了几圈,从开纳路穿到钱家巷,这里是平民区,密密麻麻一水儿的平房,弄堂也是蜘蛛网一般四通八达。
  回想了地图上的位置,往北走是极斯菲尔路,向南是愚园路。弄堂里的住家都是相互熟悉的,我一个陌生面孔的出现,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本不想理会,闷头往北走,临到了出口,却被一个中学生模样的男孩拽住了胳膊。
  男孩还穿着校服,像是回家来吃午饭,这时停下了脚步,说道:“不要再往那边去了!”
  “为什么?”我问。
  “那边不能去,”一边说,一边拉着我躲进了一条细窄的小弄堂里,指着前方,影影绰绰能瞧见有些许个披坚执锐的兵在巡逻,“那边都是东洋兵,整条路都戒严了,不能过去。”
  “什么时候开始戒严的?”
  “可有一阵子了,开始只是戒严了76号,年前又戒严了整条路。他们有枪,我们都不去的。”
  “这样啊,”我笑着道谢,又摸出两块钱来抛给他,“谢谢你了。”
  他倒是没推辞,双手一接,眼睛有些发亮,收起了钢镚,随口开了个玩笑:“你是小开吧?看你像,来这里接你女朋友?”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女朋友,”轻轻捏了捏他嫩豆腐似的脸蛋,“快回家吃饭去吧,回去晚了,妈妈要担心的。”
  他嬉笑着道了别,转过弯便用了我给他的钱在杂货店买了两瓶橘子汽水。
  果然是小孩子。
  举步向愚园路走,在一处咖啡馆里坐了些时刻,看了近些天的报纸,等到暮色深沉,便向百乐门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已经一百章了......
大家做好长期斗争的准备了吗23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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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邹绳祖到得晚了,本想等他出现时损他一通,不想他的臂弯里竟挎着白小姐的纤纤玉手,那些个刁钻话在口腔里溜达了一圈,尽数咽回了肚子。
  白小姐对我印象颇深刻,伶伶俐俐的游走在我和邹绳祖之间,对我道:“听舟水说,你舞跳得不错,不知我有没有荣幸感受一番呢?”
  我笑道:“白小姐这番话可真是折煞在下了,刚还一直在斟酌着怎么向您开口邀舞,没想到您有一颗玲珑心思,知晓了我的心事,还祝我愿望成真,我不仅要邀您跳舞,还要邀您撇了舟水先生,只和我一人跳呢!”
  这话说过微微过了分,白小姐却不在意,女人都希望自身有魅力迷倒男性,她“哎哟哎哟”笑过一阵,轻轻一拧邹绳祖的手臂——上海三月,晚上寒气重,穿得多了,只拧到了衣服,沾不到皮肉——白小姐略带了些得意,促黠道:“舟水,你说呢?我是不是应该应下刘先生的请求?”
  邹绳祖半真半假道:“怎么办,一个两个都是我的朋友,朋友又要抱团,要抛下我,我孤零零的,多不好受。不若你们挤一挤,给我让出个地方来,我也来凑个热闹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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