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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入膏肓 作者:阿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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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年下

    抽了张纸巾擤了擤,才发觉聂母在念叨聂父的病。不知道是不是初见的那点生分消失了,聂母情绪起伏大起来,面色带着厌恶,有些咬牙切齿。温酌言静静听了一会,趁聂母低头吃饼的功夫才插话:“到镇上来闹的?”
    聂母道:“可不是吗?说寒山和阿鹤,你说荒唐不荒唐!我和老头是不信的,可当时寒山在外边挣钱,这么小一个镇子,多少双眼睛盯着,就知道阿鹤家有本事,经常跟着寒山回来,对我们老俩也好,流言蜚语立马传开了。最后这孩子自己跑来承认,说喜欢男的,不过跟阿鹤没关系。”
    温酌言沉默片刻:“不是兄弟感情很好么?”
    聂母嗤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温酌言道:“您说的这位战友,叫什么名字?”
    聂母一脸正色:“寒山没跟你提过?后来公司摊上大麻烦,差不多要倒闭了,这人卷了钱就跑了,叫刑允。”
    虽然没多少胃口,温酌言还是把聂母给他放盘子里的两块饼都吃完,聂母不让他洗碗,他一只手确实也不方便,于是没再客气。为聂母泡好茶水就回卧室给关鹤打电话,问他在哪。
    关鹤道:“陪刑阿姨做复查,有急事?”
    温酌言一愣,对邢母的感情忽然有些复杂,想到聂寒山,心里又揪着疼。
    人就站在窗户前,手把帘子都攥成皱巴巴的废报纸,“刑允恐同?”
    关鹤道:“怎么忽然问这个?”
    温酌言道:“现在你们还有联络么,他人在哪?”
    “早没联络了,跑了。”关鹤道,“老聂没跟你说过?”
    温酌言道:“为什么跑的,缺不缺钱?”
    关鹤陡然噤声。
    温酌言不再等:“我有一个猜想。”
    4
    关鹤抵达时,温酌言刚从警局出来。
    据说是给刑母讲聂寒山去了国外出差,为了不让老太太多想,关鹤全程陪同,等复查完毕再把人送回住处,才掉头来碰面。因为关鹤更了解邢允,警方也通知他来录口供,于是让温酌言等着,他又去了一个多钟头。
    再出来已经三点多钟。
    温酌言道:“你觉得会是他么?”
    关鹤掀开车门,往远处望了一眼,眯起眼睛。
    “希望是。”
    温酌言不无意外。
    找了家浙菜馆去吃饭。途中关鹤手机一直响,接了两通,听起来都像公事。少了聂寒山,最近公司里里外外的摊子全砸到他身上,是够头痛的。上午没顾上去与主治医生咨询病情,当下又问温酌言。
    温酌言如实复述,讲不出多少新意,其实每天都是这个样子。
    “没恶化就是好事。”关鹤道。
    温酌言“嗯”了一声,把车窗开大了些。
    时间还早,餐馆里没几个人,无论往哪坐都注定成为服务生打发时间的视觉焦点,关鹤干脆要了包厢。
    顾及温酌言,点的都是清淡少油的小菜,最后加一份土豆排骨汤。又是排骨,温酌言想起家里的,又怕又好笑。
    “和老太太住起来还习惯么?”关鹤道,“脾气有些直,不过心眼好。”
    温酌言道:“老太太挺心疼我的。”
    关鹤笑了笑:“是我多虑了,哪有小温拿不下的人对吧?老聂特骄傲。”
    温酌言抿了抿唇,一双眼睛都是弯的:“聂哥这么夸我?”
    关鹤道:“我还能杜撰吗?”
    温酌言又兀自笑了一会,三两个小菜先上桌,两人边吃边步入正题。
    温酌言对邢允的事迹几乎一无所知,关鹤又很难想到曾经的弟兄会要聂寒山的命,故而整件事下来多亏聂母,否则不知还需抓瞎多久。温酌言一直尽全力配合警方,恨不能连调查过程都亲力参与,要说他刻意隐瞒,未免荒唐。然而几乎所有能回忆起来的细节都已经阐述过,唯独因为一点私人情绪,隐瞒了聂寒山的微信语音,以及上车前罪犯同伙其一对他说的一句话。
    “这个声音我听到的次数不多,扛我下楼的两个人里应该也没他,要去和聂哥碰头,我被塞进车里的时候头发忽然让人揪了一把。”略微一顿,“问我被男人CAO的滋味爽不爽。”
    上午在电话里给关鹤说的,那边立即爆了句粗口。
    温酌言又道:“当时我觉得是那段微信语音的问题,不过现在仔细一想,车里坐我旁边的两位没他的份,除了揪我头发,他好像没跟我有过肢体接触,刻意避开我似的……和聂哥通电话的人也不是他。”
    关鹤道:“出车祸以后呢,像不像是他在跟另三个人吵架?”
    温酌言道:“当时耳鸣,听不清他们说什么,我就没分神辨别声音是谁跟谁了,只顾着考虑要是他们冲进来我得怎么办。”
    早上时间紧迫,对于邢允,关鹤所述不算详细,眼下便把话题都集中到这人身上。
    关鹤所夹私人情绪不多,讲的也比聂母更有条理。从部队相识,到创业,再及聂寒山被迫出柜,公司资金周转困难,三人分道扬镳,然后听说邢允入狱。一晃多年,再出现便是拿出低姿态求人,试图谋条出路,让聂寒山一口拒绝,最后裹着一屁股赌债逃之夭夭。
    温酌言没按捺住疑虑:“刑阿姨没发现不对?”
    排骨汤上桌,关鹤站起来,伸手来拿温酌言的碗,后者忙递过去,道了声谢。
    巴掌大的一只小碗,菜多过汤,关鹤有意识给他挑排骨,不过这么小半碗,汤盆里乍一看已经只剩土豆和胡萝卜。
    关鹤又往自己盘子里夹去一块鱼肉,边挑鱼刺边道:“他们母子那个情况,不仅刑阿姨遭人白眼,邢允从小也没什么朋友,久而久之脾气有点戾,走哪都吃不开。所以刑阿姨把我和老聂当恩人似的捧着供着,有什么就给送什么。后来应该是知道我们闹矛盾了,但估计邢允没跟她提,她送的东西就没断,我和老聂也不愿意跟她断绝往来,有空都去探望一眼。”一听可乐喝完,又打开一听新的,“后来邢允进去了,老太太也从村子里搬了出去,就再也没联络过我们,我们也找不到人。老太太不清楚个中缘由,一直过意不去,但你也知道老聂的性子,不可能坐视不管。”
    是在为聂寒山接管刑母的事做辩解了。
    温酌言道:“我明白的,聂哥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他,邢阿姨我也会照顾。”
    关鹤放下筷子,盯着温酌言看了一会,道:“这一次邢允的事,如果的确是他,我的打算也是瞒住邢阿姨,她时间也不长了。”
    温酌言点头:“聂哥一定也这么想。”
    关鹤不接话了,眼睛还是锁在温酌言脸上。他一张娃娃脸,眼睛水灵,然而脸这么一拉,还真有些瘆人。不过温酌言坦然,就这么让他看着,还低头喝了口汤。
    然后就听见对方在笑。
    温酌言放下碗,听见关鹤道:“出事那天晚上,老聂找我喝酒,聊着聊着跟我说了番话。”
    脸上的笑已经渐渐收了,又刻意停顿,吊他胃口。
    温酌言心里压了颗石头,但也不急不催。
    “说言言这个人,太懂事。他一直赖着你,借此摆脱从师林身上遭受的所有不如意。”关鹤起身给他夹菜,“然后发现,你才是个病人,事事如履薄冰本身就是一种缺陷。他想给你安全感,又不知道你在怕什么。”
    一直以来关鹤待他算是客气,眼下的直白,让人一时应接不暇。
    温酌言盯着碗里的莼菜发呆。
    半晌,他拼命眨了眨眼睛,把头埋下去:“他给我太多了。”喉咙骤然干涩,“一颗糖,我就能高兴很久。”
    关鹤放下筷子,默然看着他。
    “不要太过看重别人的看法,”从烟盒里抽了支烟出来咬到嘴里,起身又给他盛了碗汤,“有时候任性一下也是人之常情,没人会因此不喜欢你。”
    5
    下午两节网传课,温酌言一早去医院换药,顺便带聂母去看看聂寒山。
    术后第二十五天,医生给的答复依旧是观察,等待清醒。聂母稍微有所好转的情绪又回到低谷,别说张阿姨,就是温酌言都得每晚与她做半个多钟头的劝解沟通。接到他的求助,舒意和曹晓灵下了班也常过来陪老太太说话。期间聂父来过几次电话追问,都让老太太以聂寒山太忙,当妈的想留下照顾聂寒山生活起居为由搪塞过去。照聂母的说法,她来探望聂寒山一般也都会留一两个月,老头不会起疑。
    但时间久了,谁都不好说。
    伤后头一次回去上课,手臂上夹板还没卸。因为之前解释说是小车祸,人在老家,伤势不重,相熟众人都没机会探望,眼下提议请他吃饭,慰问一番。
    一波人算起来有十来个,吃一桌都得挤一挤。不过都是同专业,在同间教室上大课,召集起来也方便。下课后互相等,时间拖长了些,成了垫底走的几位,一大伙人拥着温酌言往外走,险些撞上从楼梯拐角转来的人,亏得温酌言刹脚及时,否则挂在脖子上的伤臂还得遭殃。
    道歉的话已经到了舌尖,才发现是梁孝诚,背了个书包,手里捧着几本书。新传楼有专为本院学生开设的考研教室,不会是来看书,估摸着是找人。
    对面教室出来几位姑娘,走廊风太大,门“哐当”一下砸上,又飞快弹开,把走在最末的小个子吓得一蹿,立马扑到前边姑娘背上。走在前的几位回头调侃,几人吵吵闹闹从梁孝诚背后过去了。
    走廊重新安静下来。
    温酌言先动了步子,率先从梁孝诚身边绕过去,身后众人也效仿着跟上来。
    到楼下大厅,许博啐了一声:“贼。”
    温酌言笑起来,往他头上拍了两下。
    十一月底,正式入冬。
    聂母经常偷偷关空调,又喜欢在沙发上打盹,温酌言特地在长短沙发上都放了毯子,以保证她伸手就能摸到。然而老太太心境越来越差,越差就越爱发呆,常常忘记拉毯子,温酌言下班下课回来,总见老太太歪着头倒在沙发背上打鼾,而电视里还在播报寒潮入侵的最新动向。
    不愧为母子,温酌言边给老太太盖毯子,边回想夏秋之交时聂寒山把空调开到十六度,穿黑背心加四角短裤大咧咧躺在沙发上听新闻的场景。
    从刚见面到现在,不过一个多月,聂母已经明显老了几岁,也不知是不是让事情给磨的,睡眠也浅了。温酌言盖毯子的动作很轻,却听鼾声骤然卡壳,然后见老太太下巴一点,醒了。
    “这么晚呐?”
    温酌言道:“加班,张阿姨走了么?您回房睡吧。”
    老太太道:“你去医院了吗?”
    温酌言一顿,道:“今天没去,明天下午我空出来陪您去探视。”
    好说歹说,总算是哄回客房去了。温酌言去厨房填肚子,饭菜都在电饭煲里保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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