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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靖德几步上前狠厉地夺过其中一名军官的枪，朝天开了一枪。

 

　　群鸟惊飞，树木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却抵不过枪声之刺耳凌厉。

 

　　“俞副官你这是——”

 

　　俞靖德移动枪头，指着这个军官，黑色的眸子里杀意和狠绝几乎快要溢出来。

 

　　“别废话，如果不想上面的人怪罪下来，最好在尽可能快的时间内，把医生叫过来，司令发烧了。”

 

　　这军官还没来得及生气，立即就懵了一下，俞靖德的枪已经指到了他头顶，这名军官却下意识地擦了擦冷汗，连忙点了点头，指使其他几个人，“天色还早，不知道医馆都开门没有，你们几个和我一起去找，你们几个留下来帮忙。”

 

　　说完便匆匆地带着人跑了。

 

　　被留下的人面面相觑，“司令真发烧了？”

 

　　另一人犹疑不定地说：“发烧啊，我记得，那些被传染的人，好像也是……”

 

　　这会儿没有防护措施，谁也不敢就这么赤手空拳的进去，俞靖德却并没有再理会他们，他不断地跟自己说，要冷静，这种时候不能慌，司令还需要他，不能乱了阵脚。

 

　　然而当他看到床上的司令时，眼眶却难以抑制地红了一圈。

 

　　远远跟在几米外的年轻人一看他想走到顾清让身边，连忙阻止：“哎俞副官，你现在什么都没有，过去会被传染的呀！”

 

　　俞靖德充耳不闻，浑浑噩噩地伏在床边，目光缠绵地停留在顾清让脸上，握着他的手轻声安慰：“司令，很快就好了，再等等、你再等等。”

 

　　片刻后他忽然醒悟过来，匆匆忙忙去找了一块湿毛巾覆在顾清让的额头上，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睛里一片湿润。这时顾清让无意识间哆嗦了一下，俞靖德立即低下身给他掖了掖被子，屋里的被子他都找过来了，可全都盖上去，又担心司令会不舒服，他现在只恨自己没多长几个脑子，越想越恨，抬手狠狠地甩了自己几巴掌。

 

　　俞靖德脸上一片红肿，外头几个年轻人也看得触目惊心，心里也焦急医生怎么还没来，他们这些人在这种情况下，要说真的，确实是派不上用场。不知是谁忽然想了一个办法，犹豫了片刻，对俞靖德说：“俞副官……你要是不怕被传染的话，尽可和司令凑到一张被子里去，两人的体温加起来，比被子还热。”

 

　　话音刚落，俞靖德已经开始面无表情地解起了衣服扣子。

 

　　“多谢。”

 

　　他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躺上去。顾清让只穿了薄薄的睡衣，俞靖德立即就感受到睡衣之下的温度，他小心翼翼地拥着顾清让，既担心将他惊醒，又害怕他不醒，只能紧紧地贴着他，试图将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是普通的发烧也好，不是也好，他已经做好了共赴黄泉的准备。

 

　　幸好顾清让还是醒过来了。

 

　　虽然脑子有些昏沉，还没达到不省人事的地步，他才稍有意识，便发现身边躺着个人。浑身发着烫，也不知道是自己身上的温度，还是身边这人传过来的。

 

　　“俞靖德。”他淡淡地唤了一声。

 

　　这人的脑袋正搁在他颈窝处，听见声音，浑身一颤，拥着他的手紧了紧，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珍惜，将脸埋在他的肩上，顾清让恍惚以为他在亲吻自己的肩，但俞靖德没有出声，只是这样沉默地抱着他搂着他环着他。

 

　　“离我远点，没看到我现在什么样子？”

 

　　“看到了。”俞靖德的声音发颤。

 

　　“还记得之前答应过我什么吗？”

 

　　“我记得。”俞靖德抿了抿唇，固执地说：“是我说谎了，司令，我不会离开你的。”

 

　　顾清让顿时感到心力交瘁。

 

　　“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34章

　　四周一片寂静，那几名军官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便自觉到门口去等人了。

 

　　房间里只有顾请让和俞靖德两人。

 

　　宽大的床上两人贴得很紧，几乎能感觉到彼此呼吸的律动。

 

　　俞靖德沉默了好一会儿，顾清让没有耐心等待他的答案，闭上眼睛，便准备再次进入睡眠的状态。然而下一瞬，身边的男人微微地撑起身子，呼吸急促得仿佛快喘不过气来，他低下头，缓慢地靠近顾清让，嘴唇试探似的碰了碰顾清让的脸颊，接着凑到顾清让耳边，声音很小，语气却格外的坚定而深情。

 

　　“我爱你。”

 

　　不是恩情，也不是崇敬，只是盼他一生顺遂。

 

　　顾清让蓦地睁开双眼，蹙起眉，却对上俞靖德执着的双眼。

 

　　那对眸子里似乎闪耀着焰火，深情执着真挚诚恳等等情绪交织在一起，在这样寒冷的早春里，极微弱极微弱的，烫了顾清让一下。

 

　　“司令，我爱你，别赶我走。”俞靖德眉眼里流露出一股恳求，“你看看我，司令，再回头看我一眼，真的真的，我爱你。”

 

　　那道火焰，烫了一下，又烫了一下。

 

　　仿佛还不够似的，俞靖德忽然低下头，捧着顾清让的脸，笨拙却温柔地吻了下来，舌头舔舐着顾清让的唇，指间却一遍遍地描绘着顾清让的眉眼，而顾清让惊诧了片刻，俞靖德便得寸进尺地撬开了他的唇，缠绵地吻着，即使天荒地老也不愿罢休。

 

　　顾清让回过神来，带病的身体却浑身疲乏，等到俞靖德终于放开，顾清让以为他自个儿已经够呛了，抬眼一看，俞靖德眼睛一片湿润，面颊红润，嘴唇泛着水光，仿佛被侵犯的人是他俞靖德，而不是他顾清让。

 

　　顾清让眉头皱起，“你知道的，我对你硬不起来。”

 

　　俞靖德唇角难以克制地向下一瘪，可眼睛仍然水润而明亮。

 

　　“我不敢要司令爱我，只求你，让我跟着你，现在我和你亲吻过了，如果你患了病，我也会患上，要死的话，再过不久，我也会和你一起。”

 

　　顿了顿，那双弥漫着水雾的眸子里忽然隐现出一丝疯狂。

 

　　“你死，我死，谁也无法阻止。”

 

　　顾清让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阵子，再度闭上了双目，视线一片黑暗，脑海中却无可抑制地出现俞靖德深情专注的面孔。

 

　　还有那道火焰——

 

　　再次烫了他一下。

 

　　真烫啊。

 

　　顾清让忽然变得昏昏沉沉，真是太累了，过往如同走马灯般一幕幕出现在眼前，据说人之将死，总能看见生前的景象。幼年时锦衣玉食色彩斑斓，可他一踏出房门，便看见炮火流星众生皆苦，从军之后餐风露宿枪林弹雨，战后失去了行动能力，遗憾之际不免觉得星辰黯淡阴晴无常。

 

　　太累了。

 

　　司令！

 

　　不知有谁唤了他一声，一声过后又是一声，一层层一叠叠，慌慌张张惊恐悲伤，如同杜鹃啼血。

 

　　“司令、司令、司令！”

 

　　“顾清让！”

 

　　黑暗之中，他忽然觉得是谁在看着他，也不知看了多久，多少天多少月多少年，顾清让沉默了一会儿，前方有一条昏暗的路，他知道自己该往那里走，他没有犹豫，他朝着自己相信的方向走。

 

　　可那道声音越来越悲伤，期间还伴随着小孩的啼哭声——

 

　　司令，看我一眼，再看我一眼。

 

　　带上我，我们一起死。

 

　　顾清让满心不屑，一起死？他的路是他自己的，别人过来掺和什么劲儿。

 

　　但他不耐烦听到有人叫魂儿似的叫个不停，终于不堪忍受地回头看了一眼，俞靖德踏着刀山火海，一步步地朝他走来，面容坚定，顾清让恍惚间回到了两人并肩作战的战争时期。

 

　　接着他看到一撮火苗，一点一点地燃烧起来。

 

　　顾清让的心被烫得不行，最后他嗤笑一声，冲他摆了摆手。

 

　　“蠢货，我没那么容易死。”

 

　　画面顿时消失，顾清让陷入昏沉之中，隐约只觉得自己的肩上一片湿润，不知是哪个倒霉鬼往他身上抹了一片的鼻涕眼泪。

 

　　顾清让的房间里围了一群的医生，楚华和容泠也面容焦急地站在旁边，他们是收到消息立即赶来的。

 

　　其实已经过了一天时间了。

 

　　俞靖德蹲在角落，双目无神地看着顾清让，他的神魂仿佛飘到了另一个世界，而那里的顾清让朝着一条黑暗的小路走去，他死死地追着他，片刻都不敢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这群医生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来得及，顾司令这场高烧，可比那些什么传染病，来得危险多了。”

 

　　容泠心细得很，立即察觉到他话中的不对。

 

　　“你的意思是，司令的高烧，和传染病之间……”

 

　　医生点点头，“得了那个传染病，高烧之后立即便该离世了，可司令现在的情况看来，他是退烧了。”

 

　　话音刚落，在场的人纷纷面露喜色，楚华情不自禁拥住容泠，脸上露出笑容：“太好了，真是吓死老子了。”

 

　　“总之，可喜可贺，司令既没有得什么传染病，也不会死，他只是身体受寒，情况恶化引起的高烧，幸好来得及。”

 

　　顿了顿，医生又补了一句：“司令曾经度过无数劫难，他是连上天也收不回去的命。”

 

 

　　第35章

　　等到人都散尽，顾清让才悠悠转醒。

 

　　他艰难地动了动手，立即有人握着他的手，温热的肌肤立即令他想起一个人，睁眼一看，果然，俞靖德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见他醒来，眼神里既没有惊喜，也没有失落，只是静静地看着。

 

　　仿佛无论生死，他都会陪在他身边。

 

　　顾清让阖上双目，心口又被小小地烫了一下。

 

　　“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