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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男友太随机 作者:雨过碧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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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子木家的小院子黑着灯,但是杨一鸣不死心,他想不出除了这里丁子木还能去哪里。
  “丁子木!”杨一鸣索性扯着嗓子开始嚷。
  “丁子木!”杨一鸣的声音在“废墟”上回荡着,竟然有了几分凄厉的感觉。
  “哎。”一声回应从一堵废墙后面传过来,杨一鸣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跌跌撞撞地走过去,绕过墙,就着昏暗的路灯光,他看到丁子木裹着一件夹克,蹲在一个墙角,周围围了一圈流浪狗。
  “你干嘛呢?”
  “喂狗。”丁子木指指地上的一圈儿流浪狗,“他们饿了好久了。”
  杨一鸣活活被气乐了,他一时之间搞不清楚自己是应该抽他一巴掌,还是该把他揪过来痛骂一顿。
  “杨老师,您找我有事儿?”丁子木仰起头问。
  “我能抽你一顿吗?”杨一鸣低下头看着他说,就着不太明亮的灯光,他觉得丁子木的脸色不太好看,虽然挂着一点儿笑容,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像是硬挤出来的,他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
  杨一鸣说的本来是一句玩笑话,谁也当不得真的,杨一鸣顺口说出来的时候也满以为丁子木会一笑而过。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丁子木那点儿本就勉强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抽我……为什么?”丁子木的脸色在昏昏暗暗的灯光下极为难看。
  杨一鸣心里马上就后悔了,他想起了丁子木那糟糕至极的童年,意识到有些玩笑真是不能随便开的:“这不随口一说嘛,”杨一鸣拍拍丁子木的肩膀说,“玩笑话,再说,我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你,你瘦归瘦,可力气实在是大。”
  “如果我小的时候也这么有力气就好了。”丁子木幽幽地说,眼底忽然淬出一点儿火来,一闪而过的恨意让他在那一瞬间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充满威胁的锋利来。
  “大丁?”杨一鸣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声音不大,带着试探的味道。
  丁子木对这个新称呼毫无反应,他慢慢地站起身:“那时就是太小了。”
  杨一鸣心里骤然一紧,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丁子木第一次提到“小时候”,于是立刻追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丁子木眨一下眼,直直地看着杨一鸣,轻轻说:“杨老师,您明知故问。”
  杨一鸣坦然地说:“我知道归我知道,你说归你说,两码事。”
  “为什么一定要我说?”
  杨一鸣踟蹰了一下,严格说起来,现在并不是一个好时候,应该等到丁子木对自己更有信任感,对周围环境更有安全感的时候再引导他回忆。可是今天这个机会实在难得,不论丁子木是因为什么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他都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因为你得面对它,无论你多痛恨、多厌恶它,它都是客观存在的,你得学会接受它。”杨一鸣仔细地观察着丁子木的神情。他很担心大丁,因为杨一鸣笃定,在这个时候,大丁一定非常想出来阻止丁子木,可他需要丁子木说下去。
  “杨老师,我能接受它,我只是不想去刻意地回忆它。”丁子木说,是他习惯的口吻。
  杨一鸣一边疑惑为什么大丁没能出来一边引导丁子木继续往下说:“有些时候,回忆并不会让你更痛苦,相反,它会让你更释然,你会发现,再不堪的过去最后也就都过去了。”
  丁子木苦笑一声:“其实,就是麻木了而已。”
  “你可以这么理解,”杨一鸣耸耸肩,“可我们不一直都是这样吗?我母亲的癌症到了三期才检查出来,结果一出来就是倒计时。那个时候我跟我姐姐都快疯了,谁也不能接受,我带着我妈妈看了好几家医院,北京上海的医院也去了,结果呢?我现在回家,我妈妈会心平气和地跟我交代后事,我跟我姐姐会心平气和地听着,然后尽量满足老太太的愿望。我们不是不难受不痛苦,而是难受痛苦没有任何用处,不能解决问题,我们能做的就是承认它,然后想办法让结局尽可能往好了发展。”
  丁子木沉默了两秒说:“我明天给阿姨做红豆卷吧。”
  “你做什么卷的可以,”杨一鸣不容他转移话题,坚定地说,“现在我们先来谈谈你小时候的事儿。”
  丁子木垂下头,看着脚底下的一群流浪狗。地上有个塑料袋,里面装了狗粮和一些切碎的火腿肠,这个时候已经几乎被吃光了。那些狗在慢慢散开,还有一只小的蹲在丁子木脚底下慢慢地舔着一根肉骨头。丁子木又蹲下身子去摸那小狗,杨一鸣下意识地想要拉他一把,生怕小狗咬了他或者身上有跳蚤什么的。可是刚伸出手,就强迫自己停了下来,他看着丁子木摸了摸那条小狗,然后从书包里又翻出一根火腿肠,剥开肠衣放在小狗跟前。小狗高兴得呜呜叫了两声,转眼就把肉骨头丢到了一边,专心去啃那根火腿肠。
  “我小的时候,很难吃到一根火腿肠。”丁子木也不站起身,慢慢地说,“邻居家有个老奶奶,她的孙子很小的时候就被妈妈带走了,她儿子是个疯子,经常在院子里大吵大闹,动不动就脱了衣服满地打滚……”
  杨一鸣跟着蹲下身子,就蹲在丁子木身边,也伸手摸了摸那条小狗,瘦骨嶙峋的,毛很涩,摸起来满手灰的感觉。但是杨一鸣仿佛全无意识一样,还挠了挠小狗的头。
  丁子木侧头看了一眼杨一鸣,问:“您不嫌它脏吗?”
  杨一鸣笑笑说:“都被你摸干净了。”
  “您看,再脏的东西,只要有人肯去摸一摸,总会干净的。”
  “再脏的东西,总会有人愿意去摸的。”杨一鸣侧过头,看着丁子木,一字一句地说,“你要相信,总会有人愿意的,或早或晚,一定会有的。”
  丁子木眨眨眼睛,在昏昏的灯光下,杨一鸣觉得有泪光闪过。
  “其实,也还是有人愿意摸摸我的,”丁子木挠挠小狗的肚子,小狗两只爪子抱着火腿肠,在丁子木的手掌下发出呼噜的声音,非常享受的样子。他接着说,“邻居的老奶奶就会偷偷给我吃的,有时候会给我火腿肠,那种全是瘦肉没有淀粉的火腿肠,特别香。我舍不得都吃掉,就会留一半给小狗,我家的狗就叫‘小狗’。”
  “名副其实,好名字。”杨一鸣点点头,冲他满是鼓励地点点头。
  “后来……”丁子木哽了一下,“小狗怀孕了,肚子老大。我觉得应该给它增加营养,就从……那个人的口袋里偷钱买火腿肠,我想火腿肠也就一两块钱一根,我每次拿一点点,他不会发现的……”
  杨一鸣觉得自己的心都揪了起来,手心里全是汗。
  “那天我回家,小狗就挂在我床边的蚊帐杆上,捆着后腿挂着,它就头冲下地挂在那里一直到死。”丁子木抚摸小狗的手停了一下,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那年我八岁。”
  杨一鸣几乎无法喘息,他控制不止地颤抖了一下,浑身的汗毛根根直立,他根本想象不到年幼的丁子木看到那一幕时会受到怎样的刺激,更不要说势必随之而来的虐打。
  果然,丁子木沙哑着说:“我被打得很惨,那个人说我是贼,跟我妈妈一样是贼,一个偷钱一个偷男人。”
  丁子木的脸色变得青白,杨一鸣几乎可以看到暴起的青色的血管。他蹲在那里,浑身都在发抖,摇摇欲坠。杨一鸣果断地跪了下去,价格不菲的牛仔裤立刻蹭上了肮脏的泥土和狗粮,他抓过丁子木的手用力一带,把人揽进怀里,牢牢地抱住。
  丁子木轻微的颤抖慢慢变得剧烈,他迟疑地伸出手,一点点爬上杨一鸣的腰际,他不敢用力,只是虚虚地放着,顿了一会儿才用力圈上去。
  杨一鸣能够感觉到丁子木的手臂在逐渐加力,一点一点,很快自己就有一种窒息感,但他没有放手更没有推开丁子木,反而把丁子木圈得更紧。他伸手把丁子木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一下下地拍着丁子木的头。
  丁子木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他说:“杨老师,如果我不偷钱,小狗现在都该有孙子了。”
  杨一鸣的心绞痛起来,他没有想到丁子木竟然会为了这个自责!
  丁子木轻轻咳嗽了一声,随着气流冲出咽喉,他终于压抑不住地痛哭起来。沉沉的哭声回荡在昏暗的断壁残垣中,杨一鸣觉得刮过的秋风刺骨的冷。
 
  ☆、第二十九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一鸣觉得自己的腿都跪麻了毫无知觉,丁子木的的哭声才渐渐停了下来。他抽抽鼻子,从杨一鸣的肩头抬起头来:“对不起杨老师。”
  “有什么可对不起的?”杨一鸣说,“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哪天我不高兴了你让我抱着哭一会儿好吗?”
  丁子木有点儿不好意思,错开了视线。杨一鸣拍拍他的手说:“咱们换个地方聊如何?这里一片断壁残垣,哭哭啼啼的我担心吓着人家,一会儿再把道士跟和尚招来。”
  丁子木更尴尬了,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站了起来。但是跪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猛一站起来他就觉得一阵头晕,两条腿也针扎一样的又麻又痛,于是不可控制地又直接跌了下去。
  杨一鸣就着跪着的姿势,张开手臂直接把人接在了怀里。两个人狠狠撞在了一起,痛得一起叫了起来。丁子木手忙脚乱地想要站稳,可是越急越觉得双腿酸麻,全身都使不上力气。
  杨一鸣叹口气:“别动。”
  丁子木停止了挣扎,本来青白的脸色竟然有了一丝红晕。
  杨一鸣看了看肮脏的地,索性搂着丁子木慢慢坐了下去,一边坐一边说:“这裤子我都不想洗了,估计是洗不出来了。”
  “杨老师……”丁子木嗫嚅一声,“我来洗。”
  “快算了吧,这哪儿洗得干净呢?”杨一鸣一边说着话转移丁子木的注意力一边去捏他的小腿。隔着牛仔裤,他一下一下用力捏着丁子木硬硬的小腿肌肉和小腿骨,一边捏一边不时地揉揉对方的脚踝。
  “杨老师……”丁子木想把腿抽回来,“我自己来就行了。”
  “别动。”杨一鸣按住丁子木,“你那个姿势不好揉,你再忍忍,再一会儿就好了。”
  丁子木闻言不在挣扎,他静静地看着杨一鸣。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杨一鸣的侧面,最近一段时间这张脸是他最熟悉的,也是最能让他感到安全的。之前每当自己惶惶不安的时候他就会回福利院去找冯老师,冯老师会揽着他的肩头,絮絮叨叨地说一些其实根本不解决问题的、宽慰的话。可即便不解决任何问题,丁子木还是喜欢去,就算什么都不做,单纯地坐在冯老师身边,看着她逐渐爬满皱纹的脸和满头的白发,他就会觉得安全。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就是“母亲”的感觉,事实上他几乎从未体会到所谓的“母爱”,但是他相信冯老师给他的这种感觉就是“母爱”。
  他曾经觉得杨老师给他的感觉也是这样的,但是最近他发现这其实是不一样的。比如今天,他从未动过去找冯老师倾诉寻求安慰的念头,但是在杨一鸣找来的一瞬间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那感觉就是:杨老师来了,一切都好办了……
  丁子木的腿上传来一阵阵的酸胀的感觉,在杨一鸣的手指之下,酸胀感慢慢变成一种满足感。自从上中专以来,他再也没有享受过这种切身的亲近照顾,十五岁的自己倔得像头小牛,羞于开口去求得冯老师的一个拥抱或抚慰。从那个时候,他就开始逼自己长大,越快越好,只有长大才能独立,只有独立才能做一个真正的人。
  也许长得太快了,他错过了太多。当杨一鸣坐在一片脏污中认真地按摩他的双腿时,他感到无比安全和快乐:终于,这个世界上有个人会发现他“不见了”,会穿越整个城市来找他,会打无数打电话,询问每一个可以询问的人,只为了确定他在哪里,安全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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