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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怀不乱 作者:明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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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玉声万万没有料到竟然会听到这样一个消息,静了半晌又问,“那信呢,送出去了么?”说完又觉得自己问得可笑,人都不在上海了,还问信送没送出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杜鑫小声的说:“没有,我没见着骆姑娘,”傅玉声想了想,半天才回过神来,她说她单日子在荣生的,他也是病得糊涂了,让杜鑫今天去找骆姑娘,自然是见不着人面的。
    可是一想到孟青居然早已经不在上海了,他的心里就突地腾起一股火来,也不知怎么的,又生气又伤心,觉着自己当初还想交这个朋友的念头真是可笑。
    偏偏杜鑫又问,“那我明天再去哪儿送呀?”
    傅玉声就笑了一声,说:“信拿来。”
    杜鑫不明所以的把信取出来递给他,傅玉声三两下就撕碎了,不高兴的说:“还送什么?不送了,扔了。”
    
    第43章
    
    杜鑫猜到他会生气,却没料到他会这样,居然把亲手写好的信也给撕了。
    他在荣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挺生气的,他去慈云寺那么多次,就没见过孟老板不在上海的时候,怎么这一下就突然出去了呢?明白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在躲人。
    杜鑫怕惹他不快,便不再提起这件事,问说:“耿叔把南京的东西都发过来了,还带来了几封信,您要看么?”
    傅玉声有点奇怪,说:“有不是没有电话,怎么还写信?”
    杜鑫便蹭蹭的跑下去给他把信都拿了回来,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似得。
    有一封是他的老同学,大约快要从英吉利回来了,先写信给他探探路。这种事,纸墨写来,总比一通电话要风雅些。
    还有一封,是纱厂的一个副经理写来的告状信,厚厚的一沓,比女子寄给负心汉情郎的书信都要厚上许多,他大略的看了看,心里便有了数。
    最后还有几封只有他的姓名地址,再没有别的了。那字迹看着略有些眼熟,他疑惑的拆开来看,一封信还没有看完,便变了脸色。
    杜鑫看他神情不对,便问:“少爷,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傅玉声捏着信纸,一时间有苦难言。这信是陆少棋写的,大约是在上海时把话都说开了,竟然毫无顾忌,在信里写道十分的想他,问他好不好,又问他有没有吃什么苦头,说绑架的事情都怪他。傅玉声只看到这里,后背就都是冷汗,哪里还敢再拆。他叠起信纸,原封不动的收好,说:“你去睡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杜鑫哦了一声,便说:“少爷你睡了我再睡。”
    傅玉声好笑起来,如今已是夜半,他睡了一整日,还睡什么?说:“你去睡就是了,我看看信,困了再睡。”
    杜鑫说:“这可不行,您这才刚好,要是再病了怎么办?我已经被老爷骂过一次了,您可千万听我一次吧,再睡一觉,明天一早就好了。”
    傅玉声无可奈何,只好听他的,依旧躺下,到底睡不踏实,总是想到孟青,便忍不住又生气起来,觉着这人简直难以捉摸。
    傅玉声的病第二日便好了。他原本想着再过几日便回南京处理纱厂之事,叶瀚文同他打过电话,说有日商要收购他的纱厂。叶瀚文劝说他:“比抵押给银行划算许多。我这几日翻看报纸,你晓得么?大兴和裕华都在宣告破产,登报拍卖,简直惨不忍睹。你若是有了空闲,便回来吧。”又同他说道外棉一事有了眉目,也要他一并回来商议。傅玉声应了之后,心中感慨不已。大兴纱厂的总经理他是认得的,这个人白手起家,虽然纱厂不大,却在常州有些名气,如今却熬不过,被逼得破产,他不免心有戚戚焉,觉着世道艰难,行商不易。
    傅玉声原本就筹备着要回南京了,哪里想到何应敏知道他要长住上海之后,便张罗着要给他找房子。傅玉声也想早些从家里搬出来,便随他定了一处,同家里说了之后,便搬了过去。
    傅玉声新居离他虽远,可两人少年时便臭味相投,如今凑到一处,公事之余,便一心玩乐。正好富连成到了上海,搭台唱戏,十分的热闹,何应敏知道他喜欢,便场场都买了夜戏的票,请他去看。何应敏也是喜欢热闹的人,正好戏散了便去舞场里消磨时光,安排得十分紧凑,丝毫光阴都不肯虚度。傅玉声便忍不住笑话他,说:“原来这不是替我找的住处,倒是给你找了个安心的客房,好躲避尊夫人的盘诘。”
    何应敏毫不否认,笑哈哈的说:“好说好说,也是公事,也是公事。”
    何应敏每晚都来接他,从来不开家里的车,傅玉声常常笑他,说他形迹可疑,故此不敢泄露,何应敏向来一笑而过,不置一词,有一晚却突然问说:“听说你与荣生的孟老板颇有交情?”
    傅玉声皱了一下眉,说:“也不算是有交情,怎么?”
    
    第44章
    
    何应敏咦了一声,便有些不信,说:“真的假的?你还要同我打太极?”又道:“听说你于他有恩,这全上海的人都知道了。”
    傅玉声反问他道:“你是头一天认得我么?我又不是挟恩自重的人。”
    何应敏神情有些古怪,半天才说:“那到底是有交情还是没有?”
    傅玉声觉着他突然问起这个很是奇怪,便故意说道:“反正跟你这种酒肉交情不同。”
    何应敏笑出了声,说:“募股的时候我没想着你?这种好事我第一个就喊你,你还想怎样?”
    傅玉声也忍不住笑了,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傅玉声原本听他提起孟青,心里还有些不大舒服,只是转念一想,却又觉着自己不该。孟青也不是没有尽心帮过他,骆红花与孟青认得的久了,两人交情深厚,自然与他不同。与他一言不合,走避他乡,已是十分的给他面子了,只是不知为何,终究有股闷气憋在胸间无法散去。
    等到了戏院,要上二楼的时候,何应敏突然出声道:“孟老板,真巧真巧,原来你也来看戏?”
    傅玉声颇为意外,朝着他的目光朝上看去,便看到孟青正站在二楼朝他们看来。
    孟青今日穿戴与往日又不大相同,一身春绸长衫,站在那里英气逼人,颇有些世家子弟的风范。何应敏开口之后,孟青便带着笑迎着两人走了下来,一双眼睛看着傅玉声,说:“何先生,三爷,怎么这样巧,在这里遇到了。”
    傅玉声心里觉着异样,还未开口,便听何应敏又说:“孟老板坐在哪里?还有朋友么?不如来坐在一处,人多也热闹些。”
    傅玉声便笑,不知为何,突然就说:“孟老板最喜静的,来看戏怕也是应酬罢了,你不要总是为难别人。”
    孟青愣了一下,大约是没料到。何应敏也很是惊讶,片刻之后,便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说:“原来你们两人这样熟,怎么瞒着我!”又说,“孟老板,既然你们交情这样深,那就劳烦你陪他看喽!我是最不喜欢小生戏,咿咿呀呀,又尖又细,好像吊钢丝!”
    说完竟然转身就走了。
    傅玉声吃了一惊,还不曾开口发问,孟青便已经伸手拦住了他,似乎怕他转身离去,低声的唤道:“三爷,请留步。”
    傅玉声笑了一下,口里说道:“孟老板,我哪里是要走?咱们去包厢里说话,站在这里算什么?”心里却十分费解,想,他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孟青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并不看他,小心的说道,“三爷,我这些日子去了常州,一直不在上海,回来才知道您庆宁寺码头的仓库失窃一事。我已经找人去查了,有了些眉目,三爷,开场前我说与你听吧。”
    傅玉声没想到他竟然会知道,怔了一怔,反问他说:“孟老板从哪里知道的?”这时楼下又有人上来了,孟青便同他一起慢慢的走上楼去,走到包厢里,傅玉声摘了帽子,脱了大衣,孟青才说:“是警察局里的人同我说的,说警察局人手不足,查不出来,请我帮忙。”
    傅玉声半晌没说话,最后终于笑了出来,说:“他们不做事,反倒支使你,真好意思的。”
    孟青见他笑了,便仿佛松了口气,低声的说:“怎么会?能为三爷做点事,我心甘情愿的。”
    傅玉声心里一动,却无论如何都不想接他这句话,便说:“也是,这一年间总统都换了几个了?他们不肯出力,也是情有可原。”又说:“仓库里不外是些原料,并不怎么值钱,孟老板也不必费心,我就当破财免灾了。”
    孟青愣了一下,整个人便僵在那里,傅玉声暗自懊恼,也不明白自己为甚么突然这么大火气,便放软了口气,又说:“孟老板几时回来的?怎么不在家好好歇歇呢?”
    孟青连忙回道:“前天回来的,”傅玉声哦了一声,并不答话,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孟青看他几次,终于忍耐不住,低声的说道,“三爷,并不是孟青要躲着三爷。我也是临时有些事情要去常州办,不然……我若是早知道三爷找我,我那一日就不走了。”
    他这样解释,傅玉声还能说什么,便笑着说道:“怎么会?怎么能耽误你的正事?我也没甚么要紧的事找你,孟老板不必放在心上。”孟青听他这样说,脸上便露出失望焦灼之色,十分的不安,过了片刻,突然说道,“三爷,那一天是孟青的不是,三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才好。三爷若是喜欢红花,”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声音骤然变得低沉,仿佛忍着甚么一般的说道,“孟青在这里对天盟誓,孟青若是胆敢拦阻,又或是多言半句,便教我身首异处,不得好死!”
    
    第45章
    
    傅玉声没料到他会发这样重的誓,回过神来就想要阻拦,却已经晚了。
    他懊悔之极,方才为何心中那样的不快,眼下早已忘得一干二净,连忙说道:“孟老板,你若是这样说,便是看轻了我!朋友妻岂可欺?我傅玉声难道连这个也不懂么?”
    孟青想要开口,傅玉声便拦住他,又认真的说道:“骆姑娘是很好,可我对她,并没有那个意思,”说到这里,便笑了笑,索性豁出去了,故作哀怨的说道:“我的那些荒唐事,孟老板也亲眼见了。别人也就罢了,若是孟老板也要说我喜欢红花,那真是冤枉了我。我呀,哪里还有那个心情呢?”
    孟青听了前面的话,便高兴起来,眼底也有了神采,可听他说完,却突然沉默不语,脸色也隐隐发青,难看得厉害。傅玉声也不知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不知是不是他与陆公子当时的情形太过荒唐,所以孟青回想起来,便露出这样不快的神情。
    孟青不说话,气氛便尴尬了起来。他似乎也有所察觉,便勉强的笑笑,说:“孟青说的是真心话,三爷便是喜欢红花也没什么。我同红花犹如兄妹一般,三爷若是喜欢,要我出力……其实也没什么不可。总之三爷千万不要多想,那一日是我失礼了,我……”他说到这里,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竟然顿在那里,神情很是狼狈。
    孟青方才发了那样重的誓,心意可见一斑,傅玉声虽然并不信他说与骆红花犹如兄妹的那一番话,却早不生气了,心里只是不安,想,不要因为我弄得他们两个疏远了。又想,他怕是真的有什么事情所以去了常州也不一定,心里虽然仍有疑惑,却也不肯再去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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