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怀不乱 作者:明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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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玉华同傅景园一般无二的性子,只是到底是他大哥,问了他两句,晓得有人尾随,也担忧起来,说:“你在戏院里稍等片刻,我请人去接你。”
挂了电话,杜鑫便忍不住埋怨起来,“我就说那个人肯定是看场子的,少爷,你怕是惹了他的女人,所以他紧盯不放哩!”又嘟囔说,“上海人果然是小气得很,少爷这还没把她带出场子呢!不过摸了摸脸,搂了搂腰,就这样穷追不放?”
傅玉声半晌没说话,这时人在戏院里,回过了神来,也安定了些,便说:“也未必是因为这个。”
两个人也没有心思去看电影,只在休息间歇息着。杜鑫等不住,蝎蝎螫螫的挪去门口偷看,半响之后惊慌的跑了过来,同他说:“少爷!外面又来了好几个!”
傅玉声吃惊不小,心里愈发的不安,想要喝口水镇定一番,可是拿杯的手指都开始微微颤抖。杜鑫又跑去偷看,不消片刻,大戏院门口又停了一个黄包车,有个穿着长袍马褂的男人走了下来,等他摘掉帽子,露出面孔,杜鑫便认出他正是舞厅里盯着少爷一直看的那个流氓头子。
杜鑫吓了一跳,心里害怕极了,眼看着那人走上台阶,朝大戏院里走了进来,竟然慌了神,腿脚发软的跑回休息室,气喘吁吁的同傅玉声说:“少爷!那个流氓,他,他追来了!他要进来了!少爷!你,你快躲起来!”
傅玉声愣了一下,简直难以置信,“他进来了?”
杜鑫双眼发红,连连的点头,“少爷!你,你快躲起来吧!”
傅玉声心跳如鼓,一时慌了神,竟然无措起来。片刻之后,却又回过神来,想,断然没有为着一个舞女,就追了这样远,还到大戏院里来搜人的。
即便是陆家,也不至于在这大庭广众下杀人毙命,若是要给他一个教训,再挨一枪也就是了,这样一想,竟然也镇定了许多,急促的说:“快去请人来!随便哪个,只要是这影院里的人便好!最好是主事的。”
他这样一说,杜鑫也明白过来,连忙拔腿跑出休息间,想要找经理过来。
休息室里原本都有电话,傅玉声这时才有些恨自己考虑不周,方才就应该喊人过来同坐。只是这时再想那些也无益了,他急匆匆的接通了电话,随便找了个由头,唤了人过来休息间。
这电话挂了并没有多久,便有服务生补送了茶水点心过来,傅玉声又借口要这要那。服务生还不曾走,便听到门被轻轻推开,有人在门外沉声的说道,“请问,”那时门已然被推开,傅玉声不由得朝外望去。
来得是一个穿着簇新长袍,手里拿着帽子的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相貌堂堂,并不是甚么流氓的嘴脸,可惜眉眼上有一道细细的疤痕,看起来便有一分邪气。
傅玉声看他身强体健,分明是那种常年练武行走江湖的人,心里就绷紧了几分。
那男子看到傅玉声时,帽子已经摘了下来,拿在手中,仔细的打量了他半晌,突然向前走了两步,开口问道:“你是……傅三少?”
傅玉声不料他竟然认得自己是谁,愈发的害怕起来,心里只怪杜鑫手脚太慢,面上却仍旧装得镇定,笑着说:“在下傅玉声,请问你是……?”
那人仿佛松了口气,说,“方才我在舞厅里就觉着是你,却只想着你不是在南京,怎么会来上海?没想到果然是你。”
第4章
无事献殷勤,非女干即盗。
他这一番话说得恭敬,傅玉声却听得心头一紧,站起身来,客气道:“你说得不错,鄙人一向是在南京的。这一次来上海,不过为了些私事,所以并不曾四处拜访,也不知你是……?”
傅玉声在南京也没少和那些地痞流氓打交道,象眼前这位这样客气的,还真是头一次见。
男子脸上露出一丝失望,说道:“你贵人多忘事,只怕已经不记得了我。”
傅玉声只觉得他话里诸多的奇怪,却还是笑着应道:“我倒是看着你面善,只是一时之间竟有些想不起。”
男子轻轻的吸了口气,说:“傅三少,在南京时,若不是你救我一命,我哪里还有今日?”见他仍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样子,才又说:“你怕是不记得了。当年在下关码头,我背砖时伤了腿,若不是你在,我孟青今日还是个废人。”
傅玉声愣了一下神,想了想,竟然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傅家前些年在南京倒是有几家砖窑厂,下关码头他也时常会去。码头上人来人往,都是些穷苦劳力,眼前人所说之事,或许有过,他却不怎么记得了。
只是眼下并不是细想的时候,傅玉声笑了笑,道:“若是果真如此,那也是孟老板英雄豪杰,吉人自有天相,在下可不敢居功。”
孟青见他仍是没有甚么头绪的样子,似乎也知道他并不曾当真记起,眼底愈发的失望,却仍旧恭敬的说道:“也不知傅三少要在上海呆多久?”不等他开口答话,又说,“若是三爷有了空闲,孟某人想做个东,请三爷一起吃个饭,也不知三爷肯不肯赏脸?”
傅玉声没想到这人还要请他一起吃饭,只好应道,“孟老板抬举了!既然孟老板开口,我傅玉声是一定要去的。”
正说话间,门又被推开,杜鑫终于和大戏院经理一同走了进来,见他们两个客客气气,并没有什么龌蹉的样子,胸口的心便放下去了一半。又看见孟青面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那我一定要好好的筹备筹备。三爷难得来上海一趟,我怎么能不尽一番地主之谊?”
又与他说了几句话,这才道了别,走了出去,与戏院经理擦身而过。
戏院经理是个有些发胖的中年男子。进来之后,见着孟青也在,脸上出了一层薄汗,不敢说话,小心翼翼的在一旁站着。等他们说完了,这才松了口气,跟出去,陪着笑说:“孟老板好兴致,难道不坐一坐?今天放的是百鸟朝凰,热闹得很。”
孟青点了点头,说:“傅三爷是我的恩人,今天难得在这里遇着,你替我好好的招呼他,我有些急事要回去,不然便亲自陪着他了。”
傅玉声听着很是尴尬,杜鑫心想,这流氓怎么谁都认识?面子倒大得很?心中也暗暗的惊奇。
孟青也不要戏院经理相送,自己就走了出去坐黄包车。
傅玉声看他走出休息室门外,终于松了口气。他的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却不曾想居然只是虚惊一场。
经理擦着汗走了进来,问他:“傅先生,原来你同孟老板认识呀?你有这么大一座靠山,还怕什么地痞流氓,他来了,就什么事都没有啦。”
傅玉声和杜鑫都一时无语,不好说这其实是一场误会,便一笑而过。杜鑫试探的问道:“孟老板?就是刚才出去的那个人么?”
“是呀,你们不晓得?他可是杜先生跟前的红人啊,他功夫好,人又讲义气得很,大家都服气得很!”这个人一口油滑的上海腔调,听得傅玉声唇角带笑,说:“自然自然。”心里却想,那你冷汗出得比我还多?
便与他又客气了一阵,不过多时,警察局的人也来了,开车接他们回到傅家。
傅玉华在家里也是担心不已,等到他回来,自然是好一阵盘问。傅玉声说起遇着这个孟老板的事,出乎傅玉声意料的是,这个孟青的名声,竟然连傅玉华也是知道的。
傅玉华皱着眉头说:“这个孟青来头很大,是杜月笙门下的。他拳脚功夫厉害的很,杜月笙十分的赏识他,所以连名字都是杜月笙起的,你看他单名一个青字,这个字可是有来由的!”
傅玉声也吃惊了起来,心知这不是一件小事了,便说:“他也未必寻得到我,若是真寻到了,他要请吃,我便大方的去吃。江湖中人,最讲义气,想来也不会是为着别的缘故。”
傅玉华却沉吟不语,细细的把这件事想过了,又接通了南京旧宅的电话,把耿叔喊来问了一番,问他记不记得这么一件事。
耿叔当年是跟着傅玉声的,若真有这么一桩事,便该记得。
耿叔听他这么一问,便连声说道:“大少爷,是有这么一回事。就在下关,背砖的人从台阶上摔下去,摔断了腿,三少爷一时不忍,就替他请的西洋大夫来接骨,还把他接到汉中路那边,找了人照看他。”又同他形容那个人的长相眉眼,果然一一对上了。
他这么一说,傅玉声也隐约的想起来了。
傅景园那时刚娶了叶翠雯,生了傅玉庭,他不太愿意回去老宅,便又在汉中路寻了一处宅院住下。
在码头上碰见了这样的事,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这个人却记了这样久。
耿叔笑了起来,说:“三少爷,你真的不记得了啊?他那时还给你刻了长生牌位,天天供奉呢!”
第5章
傅玉声哪里知道这些,只是听耿叔这么一说,也放心了些。傅玉华想了想,又问了几句,这才把电话挂上了,说:“若是他好意请你吃饭,你去便是了,也不必刻意的结交,自然而然的便好。”
傅玉声许久不曾被他这样耳提面命的吩咐过了,仿佛回到了数年之前,便也笑了,说:“大哥说得是,”又说:“那我还回嘉乐大酒店去?”
傅玉华皱了皱眉头,说:“这也太晚了,还在家里住下吧。”看了看他,突然又说:“听说陆少棋前几天从康宁医院跑了,你知道么?”
傅玉声有些惊讶,转念又想,陆少棋就是个混世魔王,做出再出格的事也不稀奇,便了然的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才撵我出去的?”
老爷子大约是怕陆少棋跑来上海傅家捉人,又怕他与陆少棋之间果然有些什么,所以趁早的把他打发了出去,免得他们两个当真的碰上。
傅玉华见他神情惊诧,并不像作伪,便叹气道:“你同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叫你躲着他,你就不情愿了?”
傅玉声不免一笑,说:“还不是为着大哥你在西康路上的那栋房子。他姐姐不是要嫁民政厅长康仁?他看上了,一定要买下来做贺礼,价钱又出得低,何斌弄不过他,非要我出面,哪里想到一来二去的,便被他缠上了。”
傅玉华哪里相信,“我还不晓得你?必然是你招惹他在先,又或者你行动言辞叫他误会了,不然他何至于就为了你,同一个舞女在那种地方闹起来?他家里好歹也是有脸面的,你若是一开始就同他客客气气的,心里没存着别的念头,哪里会有今日里这些事情?”
先前说起孟青之事都还好,如今又训起他来,傅玉声也有些不高兴了,他同陆少棋之间,并不是一句招惹与否说得清楚的。只是兄弟两人难得相见,傅玉声也不想同他争执这个,便笑着说道:“大哥教训的是,这桩事总是我的不对,日后躲着他些,再不相见就是了。”
傅玉华见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也稍觉心安,放他回去休息了。
杜鑫见他被傅玉华叫去说了这样久,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终于等到他出来,见他一脸的疲惫,便问他:“少爷,咱们还回嘉乐么?”
傅玉声看他一眼,重重的躺倒在那张统共也没睡满两个月的西洋床上,说:“明早再说吧。”想了想,又觉得头痛,呼了口气,自言自语般的说道:“陆少棋从医院里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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