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怀不乱 作者:明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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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信的人连连的摇头,说:“三爷,孟老板等着我的消息哩!”
第173章
傅玉声听到这么一句话,眼前一片眩晕,竟有些站不住,半晌才说:“好,好。”
他只说这样两个好字,也不再多说,径自拿了信上楼,取了自来水笔和信纸,飞快的写了一封信。
这都是当初他亲口说过的话,如今孟青果然写信来了,只是这信里的每个字都仿佛割着他的心一样。
他的回信写得也很简短。
孟青既然请了他,他如何能够不去呢?
不过是去吃满月酒罢了,应了就是。起名之事却只是略过不提。
他写好了信,将信封起,再要起身,竟然头晕眼花,站不起来。他索性也不下楼了,摁了电铃叫人上来,吩咐他送信下去,又叫他赏人几块钱。
家里都是以前的老佣人,见他脸色不大好看,便有些担忧,问了他两句,傅玉声只说是累着了,也没什么事。
等到佣人拿了信下去,傅玉声又坐在那里歇了一阵,还是觉得没什么力气,便索性躺下休息,不知不觉的便睡着了。
佣人告诉了耿叔,耿叔从老宅那边赶过来瞧过他后,自作主张叫了一位大夫过来。
大夫到了之后,傅玉声被佣人叫醒,才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可是大夫已经请来了,也只好请人瞧一瞧。
大夫瞧了之后,说他是思虑过度,要他静心休养,不可劳累。耿叔听了以后,愈发的放心不下,索性搬了过来,连夜的看守着他,也不许别人插手。
因为耿叔年纪大了,傅玉声也只好依着他,倒在家里好好的休养了几日。
那个月南京也格外的冷,还下了几场雪,傅玉声每日都比在上海时多睡五六个小时,精神果然好了许多。只是等他好起来后,耿叔却不知为什么生了病。
傅玉声看他病情沉重,来势汹汹,丝毫不敢耽误,请了德国大夫上门诊治。原本说是夜里受了风寒,要打一支针,耿叔性子倔强,坚决不肯,也不愿吃西药。傅玉声不好逼迫他,便又请了中医上门诊治开药,还吩咐了人细心的照料他。哪里想到过了病情不见好转,反倒愈发的厉害了,傅玉声便不肯再由着他,请了德国大夫再来看。结果已经转成了肺炎,要入院医治。
耿叔无论如何不肯去医院,傅玉声只好请了人在家里照顾他,只是这一场病来得汹涌,他年纪又大,很快身体就支持不住,竟然就这样没了。
耿叔在傅家太久,仿佛他的亲人一般。傅玉声又是亲眼看着他病重过世的,不免伤心。叶瀚文来看过他几次,见他一直郁郁寡欢,也很担心,说他这是心病,要他想开些,不要拖成大病。
傅玉声哪里能够不明白呢?可是心中孤寂,却是无人可懂。
因为答应孟青要去他家里吃满月酒,所以年前傅玉声还是回了一趟上海。
他原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孟青终究是江湖上的人,吃酒的怕也有好些,他去了,略坐一坐,应付一番,然后回来也就罢了。
到了吃酒的那一日,他觉着不好太过招摇,也未带司机,只叫了个黄包车。因为曾听杜鑫说过他搬了家,也在法租界,离他也近,那时不肯多问,如今便为了难。韩九告了两日的假,回家去了。赵应武又不料他今日回来,他竟无人可问。
他怕多事,也不想往孟家挂电话,便索性让车夫拉着车跑去慈云寺孟青原本住的地方,问得了新址,这才一路赶去。这样一来一去,便晚了许多。
傅玉声想,等他到了,只怕客来客往,悄声的进去就是了。哪里想到等他到了弄堂口,弄堂里冷冷清清,并没有半个客人。孟青原本在门里来回的走动,远远的见他坐着的黄包车来了,便急忙的迎出门来,问他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傅玉声不料他一直在这里等着,又看他着急的样子,便说:“真是对不住孟老板,是我出门耽误了,您怎么在这里等我呢?”
孟青见他客气,只好笑了一下,说:“是我性子急了些,屋子里坐不住,所以出来站一站。”又问他为何不见赵韩二人?
傅玉声便说:“只是来你这里,又不是去别处,就打发他们回去了。”他随孟青走进门去,只觉得静悄悄的,并不像是请客的样子,便有些糊涂了,问道:“难道我来得这样迟了,宾客们都已走了?”
孟青见他发问,不免笑了一下,说:“哪里有什么宾客,今日里只请三爷一个人。”
傅玉声万万没有料到竟然会是这样,心里便后悔起来,想,不该来吃这顿酒。可事到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只好笑了笑,说:“这可怎么好呢,原来只请了我一个,偏偏我还迟了。”
又问:“怎么不请别人呢?”问完却又忍不住懊悔,觉着自己何必多余问这一句。
孟青却不知他心里想些什么,只说:“廷玉和玉瑛都没有请客,哪能够为了他就大办起来?”
傅玉声心里却想,那怎么为了他娘就大CAO大办起来了呢?却也不能够问出口,便淡淡的笑了一下,随他走了进去。
第174章
孟青请他进门,又说道:“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听说三爷回了南京,我还怕三爷不肯回来。”
傅玉声便应道:“这是天大的喜事,如何能够不来呢?”说着便随他进了屋里,看到正中摆了一个圆木桌,桌上已经摆好了凉菜和点心,却只有两付碗筷,才想,孟青果然是只请他一个。
傅玉声摘下帽子,拿在手里,还在打量要挂在哪里,孟青就接过去挂了起来,又要替他挂大衣。傅玉声也不好同他客气,便脱下来递给他,又说:“这些日子南京怪冷的呢,下了好几场雪,也不知上海冷得如何?夫人生产后,还是要细心的照看才好呢。”
孟青说:“她还在月子里,所以不能出来见您。”他挂好大衣,又请傅玉声坐下,这才说道,“过些日子她能走动了,也想见三爷一面呢。她常同我说,当初没有好好的谢过三爷,她心里很后悔呢。”
傅玉声听得不明所以,就反问道:“谢什么呀?”
孟青不料他全然忘记,便解释道:“三爷。她从前在南京做摇缸女,您还帮过她的。您贵人多忘事,怕是不记得了。”
傅玉声哦了一声,被他这么一说,似乎隐约的有些印象了。
孟青叹道:“三爷做了那么多善事,却丝毫也不曾记在心上。”
傅玉声也不知说甚么好,心里苦涩更深,想,他虽然狠心,却同我还是这样的客气。便只是微微的一笑,说:“怕都是些小事罢了,倒是你们太放在心上了。”
等他落了座,孟青便同他说:“三爷,我那一日在茶楼里同您发了一通脾气,实在是对您不住。您虽不说,心里怕是很怪我的吧。”傅玉声不料他竟然旧事重提,刚要开口,便又听孟青说道:“我虽然得着了三爷的信,却总怕三爷不肯来。您今天来了,我心里很高兴,只是我戒酒了。今天就以茶代酒,敬三爷吧。”
说完,孟青就举起手中的茶盏,敬了他。
傅玉声只好也举起手边的茶盏,朝他一敬,然后饮了一口。
不过片刻,便有人送了热菜上来。屋子里不大,布置得几乎简陋,若是上菜的人离去,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对坐了。若是他一味的缄口不言,到底不大像话,因此他就问道:“孟老板一向酒量很好的,怎么戒了酒呢?”
孟青神情不大自在,只说,“喝酒总归误事,我后来就戒了。”又说,“今天也没什么好招待您的。何先生的酒楼里正巧来了一个南京的厨子,所以请他到家里办了这顿酒,三爷吃吃看,也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
傅玉声自打进门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听他这样说,便不由得朝桌上看去,仔细一看,果然都是南京菜式,方才竟然不曾留意。
傅玉声不料他这样的周到,惊讶之余,却又觉着受之有愧,便说:“孟老板实在是客气了,我怎么过意得去呢?”
孟青看他吃了一点就要放下筷子,便急忙的说道:“三爷再多吃点吧,您太瘦了,”又说:“我看三爷的气色不大好,是不是路途上太过辛苦了?”
傅玉声犹豫了一下,想着耿叔的事情该不该告诉他。可这毕竟是孟青儿子满月的日子,而且眼看着又要过年了,何必要告诉他这样一个令人徒增悲伤的消息呢?还不如等过了年,出了正月再告诉他的好。
这样一想,就把耿叔过世的事略过,只是说:“南京那边出了点事情,大约是累着了吧。大夫也说只需好好的休息,便无大碍了。”
孟青脸上露出懊悔的神情,说:“早知道三爷这样辛苦,我也不急在这一时了。”说完又慌忙的解释道:“我原本是想借着这个日子,请三爷过来瞧瞧廷玉,也不知三爷的意思是怎样的?”
傅玉声这才明白他的用意所在,便应道:“也好,”却又犹豫了一下,说:“他也不曾见过我,可别吓着他。”他可还记得傅玉庭小时候胆子就小,他那时许久不回家,偶然回去一次,还因为惹父亲生气,遭到一顿痛骂,还把玉庭给吓哭了。
孟青听了他这话,反倒笑了出来,说:“三爷,他若是见了您,只怕喜欢还来不及呢。”说完便出去吩咐奶妈去把廷玉抱过来。又说:“三爷,他和玉瑛很要好呢,若是他们两个一起来,您可别嫌吵。”
傅玉声只见过廷玉的相片,不料要在这里同他父子相见,竟然紧张起来。
孟青看他这样坐立不安,不由得露出笑意,说:“三爷,别怕,他乖得很,您见着他,心里就会喜欢的。”
又等了片刻,奶妈果然抱了廷玉过来,小孩子粉雕玉琢,犹如仙童一般,十分的可怜可爱。
傅玉声站起身来看他,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孟青接过来,单手抱在怀里,对奶妈说:“你先去歇会儿。等等再叫你。”廷玉已经会说话了,却只是怕生人,使劲儿的躲在孟青的怀里。
孟青等她出去了,才抱着廷玉走到他面前,问说:“三爷,您要抱抱他吗?”
傅玉声哪里抱过孩子呢?就连傅玉庭,也是奶妈抱着时他才敢逗弄一番,大了些也不曾抱过,这时便慌忙摆手,说:“我可不成,小心摔着他。”
孟青就忍不住微笑,说:“他轻着呢。”廷玉抓着孟青的衣裳,侧过小脸,一双宝石般的黑眼睛怯生生的偷看着他,孟青瞧见了,笑着问他道:“廷玉,爹问你话呢?这个人你喜不喜欢?让他抱抱吧。”
第175章
廷玉连忙转过头去,把脸紧紧的埋在孟青的怀里,只是摇头不肯。
傅玉声也忍不住轻笑了起来,觉着他这样害羞的样子实在不像是自己,却很惹人怜爱。
孟青轻轻的揉着他的脑袋,小声的说:“你瞧瞧他,认不认得?你不是很喜欢他吗?”
傅玉声听得笑了起来,说:“他几时见过我的?你不要哄他。他还小呢,小心糊涂了。”
孟青不好意思起来,咳嗽了两声,才又说道:“前些日子还无法无天的,怎么今天又胆小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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