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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心侍人+番外 作者:汪呜/关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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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没那么陌生。
被精心养护的盒子终究还是湿透了,蔫答答地展开蚌壳,程颐认出那是十九岁时,庄明诚送他的不合款式的戒指。
 
今年生日前,庄明诚问他索要的戒指。
 
庄明诚终究还是找了出来,重新做了一对。他没再解释,只将戒指轻巧地套在程颐指上,忽尔微微弯起唇角:“很合适。”
程颐太习惯他的“爱”了,只稍稍一碰,便摸索到他身上枪的轮廓:“所以如果我不接受,还是要崩了我?”
 
“我会给你一个选择,你也可以做按下扳机的那一个。”庄明诚嗤笑一声,“不过有天替你做选择了,看看你身后。”
他们很可能会立刻赴死,被倾塌的土石掩埋。
 
程颐赞同地点了点头,而后用戴着戒指的手扇了他一巴掌。
“你现在明白了?”
庄明诚揉了揉嘴角,啐出一口血:“是,真难承认。”
 
十九岁的程颐可以全心全意恨他,二十六岁的程颐却连恨都懒得恨他。
但无论何时,面临生关死劫的程颐,还是肯接受他的一个吻。
 
“我爱你。”
这句话来得干脆,伴随着又一道亮烈白虹,贯穿天际。程颐笑了笑:“谢谢。”
 
而后摘下手上的戒指,用尽全身力气掷入绝谷。
 
“以前你不信我,我可以理解,但这辈子都不打算再原谅你。”
“我没看那段视频,否则你听不到这句话。我可以不追究这件事,但也很难不因此给你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一个鼻青脸肿,一个半死不活,却终于相视而笑。
程颐笑得牵动伤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话说完了?你可以开枪了,我不接受你的表白。”
“你为什么不干脆一走了之?放下你的戏,躲到一个我找不到的地方去。”可能是头顶的树藤压得越来越低,庄明诚的声音竟显得模糊而温柔。程颐有气无力地反驳:“如果我真的这么干了,你会直接再把我关起来吧,关到我自杀,或者你心甘情愿被我谋杀为止。”
 
“你的确最了解我。”庄明诚触碰他的脸庞,似乎是叹了口气:“好,好,这次算我认输。我开始理解你对‘爱’的想法,你十九岁的时候,是不是真的……”
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很爱我。”
 
“你有病吧。”程颐淡淡地打断了他:“不爱你,谁肯为你去死?”
庄明诚看了看四周,颇有些唏嘘:“如果这是你的标准,也可以。”
 
他猛然矮下身,整个人扑住了程颐,相拥过千百个日日夜夜的血肉之躯挡在他身前,戴着戒指的手指牢牢扣在程颐背后,飞沙走石中硌得他如鲠在喉。
——无数碎岩滚滚砸落。
 
 
三十二
 
“卡!大家辛苦了!”
程颐擦了擦红肿的眼睛,笑问:“是不是哭得太夸张?”
 
饰演父亲的马诚之递给他一条温热毛巾:“不,很值得鼓励。”
“托赖您指导。”程颐深深地鞠了一躬,马诚之拍了拍他肩膀:“我要真有你这样一个儿子,倒是很值得欣慰的事。”
 
程颐同马诚之担任主角,演一位养父同他得了绝症的儿子的故事。文艺催泪,赶在贺岁档,锁定合家欢。《玉堂春》的热度未褪,程颐便又占据大众视野,更得到不少“戏路广泛”的认可。
马诚之微笑看着他,这样温厚长辈的注视于程颐是少见的,他哭得动情,未必没有几分戚戚然:“之前见你,还总是认真得过分,现在倒好多了。”
 
说着上下打量他:“还会出不了戏,辗转失眠吗?”
程颐摆摆手:“我才这个年纪,失眠是免不了了,只能向您学习。”他不再说自己老了,事业上升期,该有颗青春心态,勇于跌倒,才爬得起:“如果说有什么进步,可能理清了生活上的一些事罢。”
 
他彻彻底底地,谢幕了一出横亘人生最好时光的戏。
 
“你的经纪人这次也嘱咐了我,你有什么问题,我是可以听听的,只要你不嫌弃老头子话多。”马诚之一笑,眼角已见细纹。但他仍是八九十年代最英俊的小生样貌,合该做楚留香、白玉堂的。
然而马影帝的私生活却一向安静得隐秘,程颐忽见他食指上套了枚戒指。心中一动,已被发觉,马诚之挑了挑眉:“哈,被发现了。”
 
“理清生活上的琐事,也许我反倒该像你们这些后辈取取经。”前辈轻描淡写,程颐却想起如今是业内金字塔顶尖的华胜男,至今未婚,近日也在颈间悬了一枚戒指坠饰。
 
自电视音响还要靠现场人工配音的时代以来,他们已风风雨雨三十余年。隔着一方屏幕各自闪耀,保持着单身的默契,却又莫名令人替他们伤感。
至少程颐不解:“你们……”
“说句倚老卖老的话,你还很年轻。有时候不是别人不好,或者她有多好,只是半辈子了,深夜两点心血来潮,拨遍电话簿,只有她会静静地听。”
 
“这小玩意,也算不得什么凭证。”荣耀等身的传奇,眼中漫漫席卷过红尘柔情:“就算没有,这世人也只有她能陪我到最后。”
 
程颐当晚便实验了这个理论,他打给叶嘉,叶嘉的经纪人压低声线说他刚在节目上受伤,正在照CT;打给小青,直接被压断。
最后他打给宋昊然,宋大少先是毅然决然地压断,又不屈不饶地打回来。他啼笑皆非地接起,耳畔传来好梦被扰的哼哼声:“你要干什么。”
 
“真抱歉,”程颐捂住嘴笑弯了腰:“我还以为你会欣赏这么浪漫的突袭。”他坐在窗边,偌大的房间里布置却清减,罩着白床单的床昭示着主人的冷落:“我只是忽然想,如果今天是世界末日了,打一夜的电话,有谁会听?”
他呵了口气,就着寒霜在窗玻璃上画月亮。
 
虽然冷清,但攥在手心的钥匙是完全属于他的,谁来也夺不走。
 
宋昊然立刻来了兴趣:“你读过拉里尼文吗——”
他开始给程颐讲一个科幻的世界末日故事,程颐嗯嗯点头,听他说到睡了过去。
 
其实他不想听人回答,只想听话筒那端一深一浅呼吸声。
可惜宋昊然的剧本总是和他差了节拍,待对方柔软,他又只会觉得尴尬了。
 
一切缘由,只是爱得不够。
 
他身边现在没有庄明诚一丝一毫的痕迹了,刚刚死里逃生,他便看着急救室里的庄明诚,眼圈通红地告诉小青:“我要马上搬出去。”
庄明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好像他恶毒得腐蚀了别人的眼球。程颐惨笑着后退几步:“他要是死了,在你杀了我送他陪葬之前,我至少还能清静两天。”
 
接着他闪身躲过庄明珏虚晃的一拳,二少玩世不恭的嘴脸,此刻紧张得浓缩成一团尖刻,只恨不得生出鸟喙来啄他了:“为什么不是你。”
“因为你亲爱的哥哥不想我死,他欠我的。为着这个原因,你也最好不要找我的麻烦,免得他刚一睁眼,就发现前功尽弃。”
 
庄家兄弟果然是务实的类型,庄明珏看了看大哥胸膛上的伤痕,对程颐没了兴趣,便连一声冷笑都欠奉,捞起泥点斑斑的外套一搭,直接征用了庄明诚的私人机奔赴总公司。
他抓紧时间虎口夺食,不忘把程颐牢牢看在医院:“既然他那么爱你,想必会为了你早点清醒。如果他摔成了脑瘫,你就陪着植物人一起光合作用到死吧。”
 
程颐耸耸肩,反正二少占据了他最近的档期,他很闲。
于是他任劳任怨地照顾昏迷的庄老板,据说被挖起来时他都快碎成像素图点了。但程颐是不在意的,因为他没有亲眼看到。
 
于是庄明诚醒来时,便见到程颐熟门熟路地用软吸管喂他喝水,向他汇报情况:“你弟弟正在撬你的公司,你一条腿瘸了,慢点喝,别呛住。”
“这是医院,医生说一旦你神智复苏就会逐渐恢复。另外,你脑子没事,脸正常——”程颐偏了偏头:“你自己试试第三条腿需不需要拐吧。”
 
庄明诚眼神只恍惚了刹那,他几乎是瞬间便凝起了一缕微笑。程颐顺着他的手势俯下身去,若非深知他姓甚名谁,这真是一幕温馨画面。
“你竟然还肯留下来。”庄明诚虚弱地以唇形示意,程颐站起身,利落地自床底推出自己的拉杆行李箱来:“确实,你再多睡一天误了工期,我恐怕就要拔输氧管了。”接着他当着庄明诚的面删除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我已经搬家了,你想做什么随你。”
 
“另外,别浪费时间请人去找戒指。”程颐说完,整了整衣领便旋开门,忽听得庄明诚在身后启唇:“你让我放你走,三十岁。”
庄明诚自己摘了输氧管,难为他连拳都攥不紧,却还能一派从容地坐直了说话:“还有四年。”
他的伤口处汩汩渗出血来,显得他面色更加青白。那股气定神闲却仍然不改,程颐忽尔笑了:“我之所以不放弃一切,躲开你,还有个原因。”
 
“凭什么?”
“七年了,今天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熬出来的,已经走到舞台中央,我没有理由为区区一个你放弃一切。”
 
他礼貌地合上门,昂首离开。
 
四年也好,四十年也罢。他忽然不再害怕。
也许是他始终期待庄明诚承认他那荒谬的爱,来证实有些伤害覆水难收。话一出口,顿时失却魔力,正如搬家时他平静地听着一面镜子被打碎了,满地面目狰狞,而老板终于对他无可奈何。
 
就看庄明诚是要吸干他每一滴血,还是同他暧昧到生离死别。
 
程颐精神百倍地投入工作,把自虐精神都用来好好演戏。老板也很争气,没多久又上了头版。却不是因为环肥燕瘦,而是上演一出豪门内斗。
庄明珏又失败了,庄明诚让他留下,他一转头去了昆仑山挖牦牛粪。程颐啼笑皆非,这就好像庄明诚一直在养一只矜贵的,爱挠人的豹猫。
 
而他也不过是丢给小猫的新奇饲料。
 
后来老板也给他打过电话,程颐不看数字,也知道是他。
“紫檀木,抑或刺李木。”庄明诚语气平淡,像往日短暂好时光里,询问他对袖扣的见解。
“紫檀。”程颐脱口而出,庄明诚点了点头:“嗯,那就刺李木。”
 
“你的品味十年差如一日,多谢提供宝贵意见。”
“你要做拐杖?”
“嗯,我想你会喜欢镀银的花纹,触感温润。”
“我对这种玩法没兴趣。”
“真可惜。”
 
程颐没讲再见就切了线,看来庄明诚是要同他细水长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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