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养 作者:糖炒年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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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族了。我呆呆地看着他,一时半会儿无法作何反应,脑子里翻滚着娘说的那句话和她凌乱的毛发与悲哀的眼神,爹不知哪里的伤口正在往外浸血,点点滴滴融进身下的泥土岩石中,娘说活下去。
墨狼族,没了。
然后他们走远了,远方的山麓火光滔天。
那是墨狼族聚居的地方,悉数被漫天大火吞噬。
我不太愿意接着追问细节,于是我没有问狐狸。狐狸也不说,他就磕着瓜子翘着腿看电视,我趴在旁边闭目养神。
张措再次出现在狐狸家门口时,我能走动了,天还没黑。狐狸正看电视剧里的人类杀来杀去,战火咆哮,硝烟四起。
我嫌吵,耳朵耷拉下来遮住了不想听,狐狸关了电视,起身说:“张措来了。”
我睁开眼睛,狐狸打开门,张措僵直身体立在门口,显得十分局促不安,他抬眼瞧我,神色间期期艾艾的,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狐狸道:“药我上过了,他现在的身体不经折腾。”
张措脸色一下子惨白,大概又想起了他抽我的那一下,垂首喃喃道:“我下一次注意。”“不,”狐狸说,“没有下一次了。”
张措猛然抬头看他,两手捧着药,不知所措,他又回头看我,做了极大决心般:“以后再也不会了。”
狐狸说:“让时蒙自己选,跟你走,或者留在我这儿。”
张措又点点头,视线就黏在我身上没移开,他说:“你好点没,时蒙?”我跳到地上,他见我能走动,松了口气,我蹒跚着走了两步,等适应了时不时的刺痛,才慢腾腾地、蜗牛爬似的走到张措脚边上。
他蹲下身,摸了摸我的脑袋,人类,我姑且可以相信你,没有以后了。
伤害,或者做令我难堪的事。
我要张措的血,我现在还得留在他身边。
张措笑逐颜开,他说:“谢谢你,时蒙。”我扒住他的手指,上面有我的牙印,几个小洞刚结了痂,我伸出舌头舔了舔。张措笑呵呵地说:“痒。”
然后他把我抱起来,狐狸缠绷带的技术反正我是不敢恭维,他没直接把我缠成木乃伊已经够令人感动了。偏偏张措也觉得我好像真受了这么重的伤,需要浑身都缠着白布条。
傻透了,影响我的帅气形象。
我哼哼唧唧地往他胸口蹭了蹭,张措向狐狸道别:“再见了,你要得空,欢迎随时来看他。”我把脑袋埋在张措温暖的胸膛间,思索着回去怎么教训这个愚蠢的人类。
也没听见狐狸说了什么,我被张措带回家,他替我洗了四只爪子,将我放进不那么保暖的被窝中。我很不乐意让他如此顺心,于是他帮我洗爪子的时候,我拼命地乱动弹,爪子划弄水,然后蹭了他满脸。
张措的左边脸颊上还蹭了点泥,我愉快地看着我的杰作,张措无奈地纵容我瞎折腾。
我觉得他的耐心简直好得出奇,洗完后我跑到墙角的铁炉踩了满爪子的灰,张措无语半晌,抱着我,我又抬爪子全抹到他脸上。
张措闭着眼睛等我胡乱抹完,哈哈大笑起来,捏我的鼻子,道:“小没良心的,又要洗一次。”我枕着他宽阔的肩膀,欣赏着他满脸黑灰。
张措就拿他乌黑的脸蹭我,我猝不及防被蹭了个正着,幸亏缠了绷带,白布眨眼全黑了。张措笑得更开心了,一抖一抖的,我被抱着再洗了次爪子。
将进被窝时,我抬爪指了指方盒子,张措愣道:“你要看电视?”
我点点头,张措就笑着打开了,把小小的遥控器放到我的两条前肢间,好整以暇道:“你会翻吗?”
我觉得他这句话是对我的鄙视,于是我学着狐狸的样子抬爪按动中间的按钮,想不到屏幕中图像没变,反而声音更大了。我不甘心地接着往死了按,结果声音大得我脑子发蒙。
张措放肆地笑,我瞪向他,拿爪子戳他大腿,张措举起双手:“好了,不笑你。”说着指向旁边另一个按钮,他握住我的爪子,微微抬起来又按下去,然后笑盈盈地指着电视说:“你看,换台了。”
我惊喜又充满自豪感地直立起上身,张措去洗了个澡,回来时我还蜷缩在被窝里看电视,他脱鞋只穿条裤衩就上了床,我被夹在两条大腿间,张措哆嗦道:“冷,时蒙,快到我怀里来,我们抱着取暖。”
我觉得这个人类很会撒娇。
于是我勉为其难爬进他怀抱中,张措的胸膛肌肉结实饱满,明明跟团火炉似的,到底哪里冷了。我无语地想着,但电视里的真人游戏节目实在太有意思,我很快把这事抛到脑后。
任由张措的十根手指轻柔地抚弄全身,他靠着床头,我靠着他胸口。
他屈起双腿,我就伸出两条前肢扒住他的膝盖,猛一下拉开了被子,两条腿踩到了某个尺寸不算小、甚至有点恐怖的灼热的玩意儿,我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于是又跺了两脚。
张措哑着嗓子幽幽地说:“时蒙,你再踩就要废了。”
我回头,不解地望向他:“嗷呜?”然后又蹦了两下,张措脸上的神情五花八门,一会儿青一会白一会儿又涨红。我觉得甚是好玩,就像启动了什么有趣的机关,于是我又扒拉住他的膝盖蹦跶了两把。
张措忍无可忍揪住我的颈毛,将我抱着,说:“别跳了祖宗,不然我以后怎么讨老婆。”我明白了,我刚刚踩得哪儿,我有些不好意思,又伸爪子想帮他揉揉。但是我忘了我的爪子它......有点锋利。
张措慌慌张张地将我拎起来放到枕头上,疼得龇牙咧嘴,就差打滚了,我无奈地看他,感觉十分抱歉。又斜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背,张措转头委屈地说:“时蒙,你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的,举双手以示清白。
☆、背你
他来回看了眼我两只爪子上锋利的指甲,满脸心疼。我伸出舌头舔舔他侧颊,张措突然恶趣味道:“舌头好用,要不你帮我舔舔?”我想了想决定一爪子呼啦上去,张措捧着脸心酸道:“时蒙打人不打脸!”
我扭头看节目了,张措又无聊到玩我的尾巴,我其实不太喜欢别人碰我的尾巴。就像被人握住了命根子似的。但考虑到我刚刚才狠狠伤害了张措,我悻悻然打断回头挠他的想法,专心致志看电视。
张措玩完尾巴又揉耳朵,揉完耳朵挠脖子,挠得我喉咙里不自居地发出舒服的呼呼声,张措就低声说:“时蒙,睡觉了,都十二点了,睡觉了时蒙。”
正好我被他挠得浑身发软,困意袭来,我钻到他怀里,睡意朦胧间能察觉到他关了电视熄了灯。夜色深幽,张措替我拢好被子,我其实想说不需要,我的毛比他的劣质床单保暖,但张措总是不厌其烦地沉溺在养儿子的可怜游戏里。
他患上了认为我是人类的臆想症。
可怜的愚蠢的人类。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然后在一片温暖的包裹下沉睡。
张措总是比我早起,这令我感到有些羞耻,作为一条狼,我竟然比一个人类起得晚。但冬天真的太过寒冷,我不喜欢冬天。干燥,寒冷,了无生气。
张措喂完猪,熬了粥,才来叫醒我。我睁眼便看见了桌子上热腾腾的稀粥,还冒着白气,张措伸出两条胳膊,我纵身一跃跳进他怀里,张措将我搂到肩膀边:“还好你又能闹腾了,不然得叫我后悔多久。”
我不明所以,但张措没解释,他将我抱到餐桌边,我跳上桌子,低头伸舌头舔粥,粥里加了肉末,我觉得是鸡丁。张措心疼地看我:“昨天伤了,今天补补。”
我没说什么只一个劲儿低头喝粥,我觉得张措养的鸡鸭和猪似乎都很重要,他没有什么经济来源,以前的人会靠养肥这些家禽肉畜再送到集市上卖赚钱,如果张措也是这样自给自足的话。
我没再多想下去,实际上,当我记起这件事,又联想到上次咬死他一只鸭子,心里总过意不去。我是一条正直的狼,却给一个没用的人类带来了麻烦。
张措道:“只有一只,我挑了最肥的,咱们省着点吃好不?”
我鼻头一酸,没敢抬眼看他,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张措把剩下的鸡肉冻在房子外面的水槽中,冬天寒冷,水面结了冰。他抬了块青石板盖住免得有其他狗啊猫的来叼走。等我把瓷碗里的肉粥全喝光了,张措才施施然给自己舀了碗坐下喝。
我发现他的粥里一点肉星都看不见,我拿舌头舔了口,能淡出个鸟来。张措担心地问:“再吃点?”我摇摇头,退了几步。我不乱吃东西,张措尽可以放心喝下我舔过一口的粥,实际上他也的确没嫌弃。
他两手捧起碗,也不用筷子,咕噜咕噜全大口吞了下去,喉结上下快速滑动。然后张措放下碗,我蹦跶到他旁边,张措摸了摸我的脑袋:“腊月二九,明天除夕了,我包几个饺子吃不?”
饺子,我听说过,还有汤圆和面条,我原地转了圈以示我的兴奋。张措揪住我的尾巴,道:“你伤没好,别乱动。”
我乖乖地不动了,张措很快找来面和成团放进铁盆中。他又搬来大块案板放在桌上,我跳到一边,张措从面团里取下小团,用擀面杖擀平,撒了些面粉,又接着擀,看起来手法娴熟。
然后舀了一勺子自己做的馅,看起来只有菜没有肉,塞进皮儿里,再细心地捏好放进旁边椅子上的竹篾中。张措开始擀下一块面皮,我跳到案板上,转了两圈,伸爪子也想按。
张措就拿着擀面杖作势要打我不安分的爪子,不过终究没落下来,倒不小心打中自己。他摊平饺子皮,食指戳了戳我的右爪:“来按个印子。”我乐得往上按爪,他特意将皮做得厚实,我的爪子就没有戳穿它。
然后张措将有爪印那头包在里面,从外边看皮面还是平整如初,张措塞了馅进去捏好,放到竹篾中。他擀下一个我还想再按,结果被张措阻止了,他笑眯眯地看着我说:“一个就行,过年的彩头,看咱们谁能吃到。”
这个我懂,我家大厨也干过这事,于是我乖乖地蹲坐在一边,看他包了一上午,整整一上午,没看电视,没出去晃悠,尽看他包饺子了。
张措包了满满一竹篾,我觉得我们两吃不完,张措和我心有灵犀似的,他很快说:“留着慢慢吃,这几天天气冷,经放。”我点头表示支持,顺便摇了摇尾巴。
张措一早上都笑弯了眼,中午的午饭是早上未吃完的粥,煮第二道,粥有些稠,他拌了生菜,又从泡菜坛子里拈出泡豇豆装进小碟子中,旁边细心地搁了勺辣椒酱。
我们吃完午饭,张措就开始蒸馒头。他把摆放着生面团的屉笼一层叠一层放上去,他放了三层,最后盖上竹盖,将灶台下的火烧得旺旺的,添足柴火,能听见水咕噜噜沸腾的声音。
接着他看书,我看电视,等馒头蒸好。
我没想到这种白面团子刚蒸出来也能香喷喷的。我对白面团们翘首以盼,张措抱着笼子放到另一个铁锅上搁着,他打开竹盖,我就紧紧注视他的动作。
然后那股温热的香气飘出来,冲进鼻息间,我摇尾巴,张措就捏了小块放在嘴边吹了吹放到我伸出来的舌头上,问:“好吃吗?”软绵绵的,有点甜,我点点头。
张措低头在我额头上亲了口,晚饭就是馒头加泡菜。
他把馒头掰开弄成两瓣,然后问我:“吃辣吗?”我点头,其实我不吃辣,但泡菜总是辣的,张措也没做其他的小菜,我只能点头。他就把泡菜夹进两片馒头块间,我以为他要喂我吃,结果他自己咬了一口。
然后自说自话:“软的,还行。”
我不明所以,用尾巴戳他手臂,张措重新拿了块馒头,然后将我常用的小瓷碗拿出来,将整块馒头掰碎丢进碗中。我偏头看他,张措还抽闲摸了摸我的脑袋:“等一下。”
他把面团掰得不过指甲盖大小,拿筷子翻了翻,好像在检查自己的成果,然后递到我面前:“吃吧,不吃辣就别硬装了,中午那泡菜你一口都没吃,辣椒酱更是看都不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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