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门外 作者:芳瓶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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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宝通左手一撩,掀开了自己外衣的下摆,腿间直愣愣支着个帐篷,高度骇人。“过来。”他竟然颐指气使,真摆起了老大的架势,“看到没?老子的右手废了,那帮人他妈的也不会伺候,你过来,帮爷洗洗枪。”
吴丽环愣了一下,然后气极反笑,最后当真走了过去。走到项宝通跟前立定,弯腰仔细端详,“洗枪对吧?项爷这把看着挺威武,不知道是不是银枪蜡样头,中看不中用呢?”
“中不中用,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吴丽华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直起了身,提脚往后猛的踢腿,高跟鞋尖直冲着对方裆下。
说时迟那时快,吴丽环用尽全力,但还是被对方轻松的拿下了。项宝通死死握着她的腿,尚且心有余悸,“真想不到你来这一手,够狠的。”
一条腿被抓住悬在半空,吴丽环单脚站着相当吃力,但她嘴上却是不服软,还是恶狠狠的回应,“真要够狠,就该一口啃了你。”
可是这话刚说完,吴丽环就被人一把拽进怀里,她拼了命挣扎但还是被啃了个彻底。不过为了这个吻,项宝通也付出代价了,他的伤处又是拉扯又是撞击,等他放开怀里的女人,右边肩膀上已经见了红。
吴丽环气呼呼的抹一把嘴,心里想就当被狗咬了,踩着高跟鞋不回头的往外走。后面男人的声音不依不饶的追过来,不由得她不放慢脚步。
项宝通说,“告诉你们老板,天字会有了新靠山。盘爷不买他的账,那是因为收了别人的好处,至于那人是谁,乔先生应该知道。”
吴丽环回去后,将项宝通的话一五一十的带到了,然后她问杨满,“那小子说的人是谁啊,经理你知道么?”
杨满则说,“我知道也不能告诉你,你少理这些事。”
吴丽环明白杨满是为了她好,但女人的好奇八卦心根本掩不住,她无比懊恼的说,“我要什么不知道就好,现在是什么都知道了,就差最后那一点,难受死我了。”
杨满被她说笑了,他只好老实告诉她,“讲真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猜……大概是新上台的当权派,要么是扶持他们的人。”
“除了他还能是谁?”听完了杨满的情报,乔正僧立即抛出答案。
第7章
今年的冬天来得早,刚入冬月就降了雪。搞得很多贫苦人家猝不及防,要忙不迭的到处凑钱,去当铺里赎回冬衣。
富贵人家的心情就两样了,他们乐意看下雪,空中飘扬的雪花和地上白茫茫的一片,称得上别有景致。所以往日里这种时候,成王府里头热闹的很,初雪下来后,大家少不得要聚起来玩乐一番。可是这一阵子岚熙却没什么兴致。
与京城里很多破落的宅门不同,成王府尚可维持,所以大清亡不亡,与他们实际生活的影响,远比想象中的小。贝子爷的不愉快在于,前阵子皇上出了紫禁城参政议政,半个月了还没回宫。外头传言说是被扣住了;还有就是,一直纠缠他的几个人里头有两个颇知情知趣的,最近不知不觉的疏远了,他有点摸不到头脑。
这两件事一大一小,一公一私,在他这里交缠在一起了。
前不久岚熙去找过廖枯人。仗着廖枯人平日里对自己的迁就,他放肆大胆的质问,“听说你们把皇上关起来了,这事儿是真是假啊?”
廖枯人一反往常敷衍的态度,反倒认真对他推心置腹起来,“我说贝子爷,容我先问问您,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别跟我说你那个虚衔,就算大清还在,你们家老爷子的荫庇也快用完了。没看连爱新觉罗都顾不上了,更不要提你们这些闲散宗室了。”
岚熙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整个人愣愣的。明明心里头觉得一万个不对,但就是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看见他这幅样子,廖枯人倒觉得不忍心了,下一句话便温柔了很多,简直像是在耳边私语了。
“所以说,你要是不掺和这事多好。”
话到这里才是关键,岚熙想了下,马上绕了回来,“那就是说……这是真的……”
廖枯人未置可否,但他的表情很明显。
岚熙马上大声,“你们怎么敢?这是要干什么!”
廖枯人扶额,觉得前头的话都白讲了。接下来他例行公事的解释,“眼下是非常时期,政府财政紧张,而对清室的供养费用又太高。我们只是想修改一下优待条件,但凡皇上能够有一点为国为民的想法,这件事早就圆满解决了。”
但贝子爷继续胡搅蛮缠,“什么意思?当初骗皇上退位,现在就来改条约,你们政府一点信用也没有!”
“优待条件是临时政府拟定的,国会当然有权利修正。”
“我不懂你说的那些规矩……”
“不懂就给我老实回家。”
廖枯人这句声音不大,语气也不算重,却结结实实震住了对方。
成王府不是什么世袭罔替的皇室宗亲,但也出过几个显赫人物。加上他自小生得周正,长大后又是个能写会唱的风流人物,所以周围人对他都是宠着捧着,他乌雅岚熙何曾被人这么打断呵斥过。
贝子爷嘴唇微颤,眼睛泛红,脸上是恨不得咬人一口的表情,像极了一头受了伤的小兽。他猛站起来往外走,廖枯人赶忙从后面追上去。
追到门口就将人截住了,廖枯人拦着不让他走,“你别怪我,我讲话急了点也是为你好。其实你想想,这事我能做主么?一则我在内阁没席位;二则你还不知道,我家老爷子上京了。”
“你家老爷子来了?”
“来了好几天了。”
说到廖枯人的爹,岚熙顿时没了脾气,但其实廖藏林是个什么人物他并不清楚。他只知道他们这对廖家父子兵也不过是近几年的事,要不是前头几位大爷都不成器,也轮不到他这个六房的庶子出头。
廖藏林是个武断专行的人,他来了,儿子就只能听老子的了。
岚熙问,“是你爹的主意?”
“那倒也不全是,民国政府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
“那怎么没人反对?”
“为什么要反对?这件事利国利民。”
这话说得,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气又鼓起来了。就这样打一鞭子给一颗糖,给一颗糖打一鞭子,彻底惹恼佳人。岚熙终于不想再迁就了,他推开眼前这个人,冷冷的告辞,头也不回的走了。
秋雁这段时间过的很滋润,就连打牌的手脚都大了几分。
那位姓廖的恩客人不露面,礼却是隔三差五的送来。这不入冬了,上等的绸缎衣料,雪貂绒的手筒,还有进补的人参当归……这些东西武装起来,很有一副阔太太的架势了。
干娘开心的样子,杨满看在眼里。遇到牌友相问,“你儿子发财了?给你买这么多好东西,有福气呀。”秋雁故作神秘,但眼角那点喜色早就作答。这么一来,杨满更加不是滋味,很多话在胸口翻腾,但就是说不出来。
杨满失魂落魄的样子,乔正僧也看在眼里。开始以为他是为了那船货着急,后来又觉得不像。因为等冶炼厂一开,那船煤就不用发了,直接拉回来自己用,省心省事。
乔正僧又派刘罗新去问问,最近仙月林有什么事没有。老刘回来说没有,一切正常。难得在这个局面下,舞厅生意不降反升。
最后乔正僧猜,问题应该又出在他家那个女人身上。
第8章
乔正僧不喜欢跟女人打交道,更不愿意去见秋雁。这个昔日红牌的小脚,残破的脸,还有浓厚的妆,都让他深感不适。那种酸朽的气味让他想起自己老家暗沉的宅门,空空荡荡,日渐破败。
但这一次他做好了心理准备,结果却好过预期。
没错,金钱也能包装腐朽。那些洋派的华服,昂贵的香水,很好的修饰了女人,即便这个女人年华已逝,容颜衰败。
可是乔正僧又不能轻松面对了,他忍不住要探究,这些东西哪里来的?如果花钱买的,那钱又是哪里来的?他付给杨满的钱是负担不起这些奢侈品的。
乔正僧也很纠结,他本质上是克己守礼的。杨满干娘的这些花销根本不干他的事,他一个大男人冒冒失失的询问,实在显得太八卦和琐碎了。
“杨经理是不是在别处发财了?”可这句酸溜溜的话一出口,就连乔正僧自己也吓了一跳。
“哪里!”秋雁倒是不在意,她大大方方的解释,眉梢还是掩不住得色。“不过是我的一个恩客,念旧情罢了。”
这事杨满不信,乔正僧当然也不会信。
嫖客惦念婊子,无非是多来嫖几回。真动了情意,干脆赎回家当姨太太。哪里会不露面,一直这么情意绵绵的不断送礼?
真才是见了鬼了!乔正僧心想。但对方这么说了,你也只有姑且听之,虽然乔正僧心头的疑问一刻也没有停止。一个念头遏制不住的要冒出来,把他搅的头也要炸了。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硬着头皮继续问,“不知道是哪位先生这么长情?”
秋雁这次的回答很矜持,但对于乔正僧来说,无疑又是一枚重型炸弹。
“说起来我自己都忘了,难为他还记得,是一位姓廖的先生。”
乔正僧心烦意乱的开车回家,下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准备送人的燕窝还原封不动放在后座,根本没拿下车。这下好了,无论谁都会觉得他这次拜访有点莫名其妙。
杨满回一趟家就知道老板曾经来过,他大概也明白乔正僧找秋雁的原因,但就像他不能跟干娘开口一样,很多事情他对乔正僧更加不能启齿。所以他只好强打精神,当做一切如常,没事发生一样。
乔正僧看他不来解释,更加觉得有鬼。他们之间在那段时间里着实诡异。
中间有一次乔正僧实在沉不住气,找来杨满丢给他一张钱票,“外头物价飞涨,早该给你涨薪俸了。”
杨满拿起来一看,吓,整整涨了十倍。他想了想,终于还是放回去。
“不用,这太多了……”
“为什么不要?我以为你需要用钱。”
“我不需要这么多。”
“也许你干娘需要?”
“她也不需要。”
说完杨满就走了。其实这种结果乔正僧早就想到了。他不能平白无故送人钱财;而他,亦不能平白无故受人钱财。
那张不菲的票子好似被人抛弃一般,可怜巴巴的躺在桌子一角。乔正僧盯着看了半天,最后抓起来放进衣兜里。第二天用它订了一辆车,送到岚熙贝子的宅邸去了。
对于打小富贵的人来说,钱财来往不用那么拘谨,因为下一回,他们拿得出同样价值的东西来回礼。更何况是挥霍惯了的八旗亲贵。
岚熙不是没收过这么重的礼,只是在这档口,结合上次两人见面时产生的龃龉,乔正僧这番举措显然含了赔罪和好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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