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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堕深渊 作者:桃山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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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莹人虽走了,可她的口无遮拦却如醍醐灌顶般点醒了奚莉莉。
奚微的性取向她影影绰绰有点儿眉目——家里来来往往衣着暴露的姐妹不少,他从来就没表现出过一个青春期男孩子该有的兴趣来,直至杜淮霖的出现证实了她的猜测。她一直以为奚微运气好攀上个金主,从来也没往别的方面想过——主要连她自己都记不清奚微是谁的种,嫖客又哪儿可能找回自己的儿子?
她思来想去,一直以来被她刻意忽略的疑点被这个猜测放大了——即便对小情儿再上心的金主,也不至于连他妈妈的衣食住行都大包大揽吧?
可如果奚微真是他的种,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奚微从来没跟自己提过?他们俩到底……是不是那种关系?
她甚少思索这么复杂的事,脑子里像搅了团浆糊,本来被磕伤的地方更疼了。她忍不住扶住脑袋,奚微推着轮椅进来:“你怎么了?”
“没事儿,头有点儿疼。”奚莉莉说。
“我推你去做脑CT。”奚微把轮椅搁在床边,扶着奚莉莉下床。
“……他呢?”奚莉莉问。
“正在给你联系特护病房。”奚微没什么表情。
轮椅吱吱呀呀,衬得夜间稍显寂静的走廊格外空旷。奚莉莉垂着头,小声问:“快高考了吧,几号来着?”
“你还记得我要高考呢?”奚微嗤笑了一声,听起来更像自嘲。
“好好考吧。”奚莉莉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语气干干巴巴。
“……嗯,知道了。”奚微轻叹一声,到底也没能说出什么重话。
“你俩关系……处得怎么样?“奚莉莉犹豫了一会儿才问。
“挺好的,他对我很好。”奚微不想跟奚莉莉多谈杜淮霖的事,淡淡回应。
奚莉莉咬着刚做过保养的指甲。好奇心一旦开了个口子,就有如蚂蚁嗅到滴落在地上的蜜,引诱她去一探究竟。
这太荒谬了……可万一是真的呢?她该如何去证实?直接问?绝对不行,事情还没确认的时候,不能打草惊蛇;偷偷搞来那男人和奚微的头发,还是什么东西,去做DNA验证吗?也不可行。她一共都没见过杜淮霖几面,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只知道他姓杜,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一无所知,根本近不了身,这个方案实施的难度太大了。
她笨拙地啃着指甲,绞尽脑汁——梁莹不肯细说,但是她们当时都在锦绣……对,锦绣,当时全市最高档的夜总会。她年轻貌美的资本在那段日子里达到顶峰,在怀了奚微后又跌落低谷。
当时的姐妹都劝她打掉,哪儿有干这行带个孩子的。她却没舍得,一念心软留下奚微。离开锦绣生了孩子,她的职业生涯再也没什么起色,生活一落千丈。
当年她在锦绣认识的不是只有梁莹,只要能再找个人求证一下,杜淮霖那段时间去过锦绣,那他如今出现在这儿就绝对不是个巧合。
她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当务之急,是先把杜淮霖的照片搞到手,让对方去辨认。
她把嘴里的碎指甲吐掉,拿出手机鼓捣几下,用尽量自然、不惹人生疑的语气说:“手机没电了。你电话借我用一下,我上网查点儿东西。”
奚微手机里除了几张照片和搜题的APP也没什么值得保密的,他把密码解开,递给了奚莉莉。
奚莉莉接过来,趁着奚微和大夫说话的功夫,低头拨弄——奚微的手机太干净了,连微信都没有。她点开相册,快速翻动,有几张人相,还有些风景,花草,路边偶遇的小猫小狗。
……太好了,这里有杜淮霖的照片,她不用冒险去偷拍了。
奚莉莉偷偷把自己的手机从兜里掏出来,照着杜淮霖的照片悄悄翻拍,然后若无其事地将电话还给奚微。
第三十五章
在杜淮霖的安排下,奚莉莉优先做上了检查,所幸都没什么大碍。奚微隐隐松了口气——眼看高考了,他真的不希望奚莉莉出什么事让他分心。
高考那天奚微早早就起来了,他把准考证,身份证,文具之类的东西又检查了一遍。杜淮霖洗过澡,擦着头发说:“你妈妈昨天下午出院了。”
“哦。她脚能走了?”
“应该是吧,不是没骨折吗?”
“没,就崴了一下有点儿肿。”奚微便说边套T恤,“今天不用你送我去,我会有压力的。”
“你跟我说过。”杜淮霖说,“我在附近给你订了酒店,中午好好休息。”
“嗯。”
“进考场前给我打电话。”
“赶上你正开会怎么办?还是发短信吧。”
“没事,打电话。”杜淮霖再度强调,“我得听到你的声音。”
“行,行。我都这么大了难道还能叫人拐走?”奚微弓着腰套裤子,小声抱怨,“唉这上了岁数的人就是爱CAO心,终于明白那些成天被念叨穿秋裤的都啥心情了……“
杜淮霖眯起眼,不轻不重拍了一下他挺翘的屁股:“听话。”
“知道啦。”奚微穿着停当,摸了摸胸口的护身符,笑眯眯地说,“放心吧,有它呢。”
不能亲自送奚微去考场,开早会的时候杜淮霖有点儿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抬手看表。虽然奚微才跟他通过电话没几分钟,他却感觉像过了好久似的。奚微早上吃饱了吗?今天天气这么热,考场闷不闷?……
……怎么突然这么神经兮兮的,杜淮霖自嘲一笑。现在他终于能理解考生家长的心情了——就像家乡的父母牵挂上战场的儿女,虽不是亲自披挂上阵,却比孩子更紧张。
他并没有经历过国内的高考。他质疑过这种选拔的合理性,但对奚微这样的孩子来说,这是唯一相对公平的竞争方式,也曾经是他唯一的出路。所以他尊重,并为奚微的这份执着肃然起敬。哪怕他可以给予奚微一切外在的优渥条件,都敌不过他自身这种持之以恒的劲头。
终于在度秒如年中等到第一科结束,奚微很快给他打来电话,声音轻快,说自我感觉考得还行——杜淮霖也松了口气。语文算是他相对比较薄弱的一项,顺利考过了语文,对奚微来说,剩下的科目更有信心了。
下午的数学奚微也发挥的很好。晚上他们并没有过多的谈论今天考试的内容,但杜淮霖能看得出来,奚微内心的雀跃已经没法被表面的淡定掩盖。他笑着问:“明天用我送你吗?”
“你这么想送我的话,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吧。”考程过半,奚微心情也轻松了不少。他俩一起在床上躺着,奚微头枕在杜淮霖胸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计划:“等明天考完就放暑假了。你陪我出去玩儿吧?”
“你想去哪儿?”
“有海的地方就行。”
“喜欢大海?”
“喜欢,但没亲眼见过。想去看特别特别蓝的大海,在海面飘着晒太阳——可我不会游泳。”
“不会游泳?那我们只能去死海了。”杜淮霖笑。
“我不会,你不是会吗?有危险你可以跳下来救我。”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还是先教你游泳吧。”杜淮霖抚摸他的头发,“这样即使我不在你身边,你也……“
奚微翻了个身,仰头看着他。
两人对视片刻,杜淮霖笑笑:“技多不压身,游泳挺好学的。”
“……嗯。”奚微复又躺下,安静地趴在他身上。窗户开着,夏夜的微风与窗帘轻轻摩擦,如同情人间的呢喃低语。在平静的甜蜜中,奚微满怀憧憬地睡着了。
第二天杜淮霖在离考点挺远的地方停了车——门口人山人海,车根本开不进去。杜淮霖陪着奚微一路步行,趁着奚微进去前,他轻轻抱了他一下:“最后一天了,加油。”
“嗯。”奚微也回抱了他一下,转身进去。杜淮霖不知为什么突然一阵气闷,情不自禁叫住他:“奚微!”
奚微回过头,杜淮霖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说:“我等你回来。”
奚微笑容灿烂:“等我好消息!”挥挥手道别。
他进了教室,坐在自己的考位上,盯着窗外出神。不同于昨日的阳光普照,今天的天儿有点阴沉。天气预报说,下午或者晚上,有可能会下大雨。
监考老师开始发卷纸了。奚微回过神,把笔帽打开,认真地投入到他的战斗当中。
 
奚微在考场奋笔疾书的时候,奚莉莉悄然来到了郊区的市第三监狱。
虽然有规定非直系亲属和配偶不能探监,但总有些灰色地带是令行不到的。奚莉莉打点了狱警,顺利见到了正在服刑的王毅成。
王毅成就是那个废了她一只眼的前男友,小她一岁,当年在锦绣当服务生,两人因此相识。后来奚莉莉怀孕离开了锦绣,一度与他断了联络。前几年在酒吧一次偶遇才再度勾搭成女干。
狱警把王毅成的手脚铐好,他蔫头巴脑地问:“你来干什么?”
他再傻也知道自己是得罪了什么人物。他又没搞死奚微那个小兔崽子,审讯的时候居然那些鸡零狗碎的前科全都被翻腾出来,数罪并罚判了他十三年!这才一年就在号子叫人收拾得没了脾气,对着一身名牌珠光宝气的奚莉莉也横不起来了。
奚莉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来找你帮我认个人。”探监不能用手机,她把洗出来照片亮出来给他看。王毅成问:“谁啊,你新姘头?长得倒挺帅,就凭你还能钓到这种货色?”
“你仔细看看,对这人有印象吗?”
王毅成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这人我认识?”
“你往十九前的十一二月想,就是我在锦绣呆的最后那两个月。你见过这个人吗?”
“CAO,快二十年的事儿我他妈上哪儿能记住去!”王毅成骂了一句。
奚莉莉其实也没报什么希望。她不过来碰碰运气,看来王毅成也记不清了。正要收照片,王毅成突然说:“你等会儿!再让我瞧瞧。”他皱起眉头,又仔细辨认了一会儿,“……这人个子高吗?”
“高,得将近一米九。”
“你让我想想……你要说在锦绣的话,可能是他?”
“……你也在锦绣见过他?”奚莉莉紧张起来。
“应该见过吧?这么长时间我也不太确定,不过还真就是你离开前不久的事儿。要不是有那件事儿,再加上他个子特别高,我也记不到现在。”
“当时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奚莉莉忙问。梁莹也说,当年有事发生,偏偏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王毅成歪着头回想:“他们是一伙儿好几个人,都是生面孔,跟荣少不知道因为啥杠上了。荣少你应该记得吧?当时最有号的黑帮大哥,在锦绣横行霸道的,谁见着他不得绕着走。这伙人敢惹荣少,肯定也不是什么善茬。眼看就要干起来了,还是经理出面给调停的——其中有个人个子特别高,长得也挺帅的,我就多瞅了两眼。”
“个高的人多去了,到底是不是相片上这个?”
“那谁敢保证啊!都这么多年了,我瞅着挺像的。”王毅成不经心地说,“不过他们那伙儿人里有个小子我印象可就深了。那打扮,啧啧,头发跟野鸡毛似的,浑身滴里当啷乱晃,脸上的妆比咱们领班还浓,把我给吓的,差点儿以为是人妖呢。”
奚莉莉灵光一闪。
她突然想到,前几天晚上翻奚微手机的时候,她见过一张照片,和王毅成的形容分毫不差。她当时注意力都在杜淮霖身上,也就没太关注这个奇装异服的陌生人。
这个“野鸡毛”也在奚微的手机里,证明王毅成说的,个子特别高那个男人,就是奚微的“金主”。
“你不记得?不可能啊。当初这伙人还瞧你长得漂亮,点你作陪了,你怎么能不记得?”王毅成疑惑道。想了想,一脸讥讽:“我知道了,该不是又喝迷糊了吧!你说你酒量不行,一喝就醉,当时叫人占了多少糊涂便宜呀。唉不对,本来就他妈是做鸡的,给男人占便宜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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