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同人)地平线下 作者:清和润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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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分之九十的人,选了他。
戴笠面上浮起一丝笑意,似乎觉得结果很幽默:“你们猜,这个算是被‘千夫所指’的人,到底是谁?”
王同学脸色丕变。他咬牙切齿地想,自己人缘不好也就算了,黄埔那帮孙子肯定恨自己。其他那些杂牌儿居然也忘恩负义!王八蛋,平时被人欺负一个屁放不出来全靠我出头,这是看结业了用不上我了!
王同学本来就眼大,越瞪越大,马上要喷出火。其他人垂下眼皮,额角冒汗,竟然想到一起去了!
戴笠的手指在那一堆纸旁边打转:“这个人……没想到啊。”
寂静。
有的人已经汗如雨下,不停吞咽。戴笠说话时不紧不慢,像一条蛇吐着信子,有规律地嘶一声,嘶一声,捕捉着空中的恐惧,和恐惧下不值一提的可笑心思。
没人讲话。
戴笠观察每张脸,每个表情。紧张,惊吓,疑惑,愤怒,五花八门。只有一个人……没表情。
安静,肃穆,沉着。
戴笠笑意更大:“明楼,你说是谁呢。”
明楼平和道:“是我。”
王同学吃惊地看明楼,其他人也看他。明楼还是那么温和——该死的,高等阶级流淌于血液的优雅持重。
戴笠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他的笑声几乎让所有人低头,气氛冷硬如铁砸下来。
“为什么?”
“戴主任,您先说我猜对了么?”
戴笠用手指夹起那一堆中的一张,拎起一角,上面赫然两个字:明楼。
“真没想到。居然基本都投你。”
明楼神情丝毫不乱。
戴笠奇怪:“你不紧张,不生气,不愤怒,不疑惑。他们这是投对了?”
明楼道:“我早就料到,应该是我。”
“为什么?”
明楼笑一声:“大家都觉得,这里面,只有我,即便真是共党,恐怕也死不了。投谁都不好,干脆投个不会死的吧。”
戴笠声音高了些:“你们是这样想的?”
噤若寒蝉。
王同学起立,严肃道:“报告,我不是这样想的。”
戴笠被他一惊一乍的唬一下:“……说说理由。”
王同学思路清晰:“明楼他爹是明锐东。共党最恨有钱人。”
直接有人喷了。压抑的低笑声此起彼伏。他们看王同学傻子似的巍峨矗立,觉得他从里幽默到外。
唯独戴笠没笑。
“讲理由。”
王同学权当没听见这些嘲笑,幽幽道:“民国十八年,赣西南所谓的‘苏区’肃反,嚷嚷着开除地主富农出党,内斗得一塌糊涂,富农出身的干部无法立足,闹了出‘富田事变’。民国十八年自相残杀到民国十九年,李韶九过足了杀瘾。富农尚且如此,明楼在他们那算什么?大资本家,恐怕除了他自己不得好死,还得掘坟鞭尸明锐东呢!”
戴笠很欣赏地看王同学。这个愣头青,歪打正着。
“接着说。”
王同学有点纳闷,还有什么可说的?只好硬着头皮扯:“在座诸位论出身,估计是我最差,一穷二白大头兵。除了我,你们在共斐那里应该不止富农吧?这样还当什么‘地下党’,恕我直言,你脑子有问题。”
戴笠真乐了:“听你这意思,竟然是你自己嫌疑最大了?共斐原来最欣赏你?”
王同学倨傲:“身正不怕影子斜。共斐欣赏我,我看不上共斐!”
“为什么?”
王同学扫了一眼众人,理所当然道:“躲躲藏藏。还地下党,地下的是什么?老鼠罢了。”
戴笠用手指敲桌板。一下,一下,一下。
“诸位都是罪大恶极的‘剥削阶级’。有替共党卖命的,自己掂量掂量。现在用着你,难保等你没用了不会被‘肃反’掉。共党恨你,知道么。”
明诚穿着笔挺的制服,用彩纸纱纸替客人扎花束。他对花朵很敏感,一束花的颜色搭配香味搭配,不必钻研,信手拈来。这艺术的手艺,苏珊都夸过,十分罕见。他在花店工作,熟悉每一朵花的香气。站在花丛中,他自己也是一株朝气蓬勃悦目的清新植物。
“年轻人,我能不能把你打包一起带走?”经常来买花的老太太弯着腰,拄着拐杖,乐呵呵地跟他调笑,“看到你我都觉得我年轻了。”
明诚愉快地给花束打上缎带,笑容仿佛清晨树叶上清凉的露气:“好呀好呀,那是我的荣幸美丽的女士,我拜倒在你的魅力之下!”
老太太被他逗得直笑,高高兴兴地抱着花束,走了。
现在经济不景气,店主干了件无比英明的事:雇佣明诚。他把附近的女客人都勾来。法国人离不开花,还有情。都需要鬮殖器,花儿们是最耀武扬威的欲望。
明诚白天上课卖花,晚上参加贵婉的读书会。第一天去的时候工友们看到他一愣,问他是做什么的。明诚腼腆:“我是卖花的。”
大家大笑:“怪不得,细皮嫩肉,哪是我们这种打铁扬沙子的!”
也还是有谨慎的,打量明诚,疑惑他是否可靠。既然是贵婉亲自介绍,本不应该问题。可谁都会走眼,贵婉不是神。明诚了然,非常大方地接受大家的审视:“我中学出来念书,是官费生,目前在索邦念大学。家中的确殷实,但你们知道,这几年整个世界都被放血,实在不好意思再啃兄姐血肉,自力更生到卢浮宫前面卖假画,被抓,为了省钱硬是没交罚款,反正我查了,不进档案。”
大家被他逗得很高兴,有些喜欢这个刚从少年蜕变为青年的年轻人。他眼神明亮,有最活力的气息。
“那么你到我们读书会来是为什么?钱和前途,我们都没有。”
“救国。”明诚很坚定,“为了找一条救国的道路。我从很多年前就想找到个答案,我的国我的民什么时候才能爬起来?我到处研究,到处碰壁。我研究波兰,因为波兰这个国家让我眼熟,‘老子祖上阔过’。研究波兰研究很久,波兰没给我什么启示我看到了和它纠缠已久的沙俄,也就是现在的苏联。我对苏联的主义和道路很感兴趣,我觉得我快摸着门儿了。”
贵婉微笑:“欢迎你来。希望你能找到你想要的道路和答案。当然,我必须再提醒你一遍,很危险,这条道路非常危险。”
明诚笑笑:“现今国如此,顾不上个人得失。惟救国,惟救国,惟救国而已。”
明镜再次看到明楼,终于忍不住上去拍他一巴掌:“你又回来了?明诚呢?”
瘦高的青年穿着西装大衣,肩背挺直:“姐,怎么每次我回来你都不高兴。你不想我?”
明镜搂着他:“我哪能不想你。越是想你,越不想你回来。”
“明台呢?”
“明台回苏州老家去了。这几天他放假,我镇不住他,他想回苏州玩,就回吧。”
明楼点头。他眼神锐利而疲惫,看着明镜笑,笑得明镜心酸。
“正好你回来了。那我……”明镜哽咽一下,“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不让你掺和场面上的事。我觉得不安全。可是我现在发现,这样做不对。明楼,姐姐得保护你,你绝对不能出事,晓得吗?”
明楼紧紧搂着姐姐,用温柔低沉的嗓音轻声道:“我晓得,我晓得,这么多年,没有姐姐就没有我。我对姐姐只有感激。”
叶琢堂办了个私人茶会,邀了一众老头子来闲聊。他其实不能喝茶,只能喝白水。吃也得抠着吃,吃多少得医生批准。他这个病,西医中医都要求忌口。再没有比控制饮食更让人感悟人生的,叶琢堂什么都不能吃,消沉地韬光养晦。难得提出要举行茶会,来的故交真的不少。
叶琢堂没怎么说话,有人通报,才有了点笑意。他点头,不一会儿一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女子领着一名西装革履的高个子年轻男子走上来,笑盈盈地在客厅跪下,给叶琢堂磕头:“叶伯伯生日我弟弟没赶上,我领他来赔罪啦!”
叶琢堂赶紧让两人起来,起身亲自去扶他们。广阔客厅里坐着的别的老人不明所以,看叶琢堂笑用手摩挲瘦高青年的背,对着他们温声道:“你们仔细看看,他像谁?”
有人吃惊道:“这不是……”
叶琢堂喟叹:“锐东兄的独子,明楼。太像了。大小伙子给他姐姐管傻了,来来来,见见你的伯伯叔叔们。”
明楼明镜一左一右扶着叶琢堂,一个一个见过当年上海滩叱咤风云的中流砥柱。
有人百感交集揩眼角:“真是老了。不经事了。”
当年的明锐东,眼前的明楼。隐隐约约,还有曾经风华正茂的自己。峥嵘岁月,差点都忘了。
第36章
明楼对着这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老先生们微笑。
他们跟明楼回忆明锐东,当年上海的钱王。光阴快过杀人刀,他们被一刀一刀砍得终于知了天命。眼前的年轻人又捅了他们一刀——明锐东从来就没死。
他一直都在,他在自己儿子的血脉里等着看他们的结局。钱不该有王,钱王不该存在。老先生们拉着明楼流泪,感慨明锐东虎父无犬子,有明楼在,锐东兄当可瞑目。明镜远远扶着叶琢堂,低着头,眼泪一颗一颗砸在自己胳膊上。叶琢堂静静地欣赏着明楼施展着明锐东的风度左右逢源。
叶琢堂忽然想,当年一力要杀明楼的那个人,在不在其中呢?
有些事明诚其实是知道的。比如他大哥当时差点就死在上海。
明锐东出事,明镜想让明楼马上走,明楼却一直没能成行。学费是一个问题,时机是另一个问题。钱好解决,时机却得等天赐。明家实际的继承人是明楼,所有产业基本上都在他名下。如果他马上消失,明镜处境更艰难。明堂的父亲和谭溯嬴的父亲都算仗义,能援则援,也是看在明锐东还有个明楼,明家不能绝了血脉的份上。明楼没了,明家才会彻底完蛋。明楼自己也不走,他帮不上姐姐的忙,站在姐姐身后也可以。明家还有男人,明家还没倒。
明镜什么都不要了,只要明楼的命。即便如此,他们姐弟俩还是差点被当街撞死。
明镜跪在围观的人群中,抱着那个半边脸上都是血的幼童哭得彻底崩溃,毫无形象。
胖嘟嘟白净净的小孩子大概两三岁,自己的名字,父母名字,一概说不清楚。他看着倒在车前的母亲百思不得其解,妈妈怎么啦?妈妈为什么不起来?
民国十年中秋节,叶琢堂把明镜叫到家里去,和工商各界名流,一起赏了会儿月。
事态才平息下去。
叶琢堂的茶不容易喝,明楼喝得从容不迫。他知道叶琢堂从头到尾在观察自己,评估自己,看自己到底是不是个值得投资的。那么结论是什么呢?
明楼对着一个喋喋不休感情丰富的老头子笑得润如春风。
茶会结束,明楼搀着明镜,器宇轩昂离开叶宅。叶宅为了防止刺杀,附近一律不允许停车,想进叶宅,必须步行。明镜靠着明楼,明楼一条手臂搂着她。满地扫不干净的枯枝落叶,等着被人践踏。夜色已深,周围一圈鬼鬼祟祟的影子。明镜恍惚中,只能感到弟弟坚定地扶着自己——她用手指抹掉眼泪,哽咽着笑起来。
明楼温声道:“姐,回家吧。”
明楼在家呆了两天,就要走。戴笠给每个结业学员做了一套精密档案,解释他们这一年干嘛去了。明楼的档案上,对法国解释这一年在上海圣约翰大学做一名教授的助教。通常这种助教说起来好听,实际就是个打杂的后勤。只要教授说他是,那就是,别人怀疑不大。对国内的解释是在法思念亲人,刚回国抵达上海,护照上有海关印章。明镜问他到底是为什么回来,明楼笑着回答:“回来办一些学术上的事情,姐您知道,中国人想在国外大学留教实在不容易,我得想办法混点资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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