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番外 作者:林子律
Tags:近水楼台
直到反锁了房间的门,纪宵才没来由地有些郁闷。
因为被发现的日记,他从此在这个家里就是无关紧要的局外人。
他一时半会儿无法从这种“多余”的愤懑中解脱,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嗡”的一声,接着震动不停。
此时21世纪刚刚迈过第一个十年的门槛,智能手机还没来得及大众化,各式各样的品牌也不算普及。信息交流织成的大网不至于无孔不入,而普通的青少年也不能预知仅仅两三年,这变化就会翻天覆地。
纪宵用的手机是最简单的一个直板机,功能有收发短信、接打电话、听音乐和聊胜于无的浏览网页以及玩一个叫做Doodle Jump的小游戏——CAO控黄鼻子绿裤衩的小人往上跳,纪宵还挺喜欢的。
他坐到床沿接了电话,没好气地说:“辛恩,怎么了?”
那边少女的声音很是喜气洋洋:“没什么,跟你说新年好!待会儿12点怕打不进电话!”
纪宵笑了:“发短信也行啊。”
翟辛恩立刻奋起反击:“短信无法传达我的问候嘛。出柜儿童这个年好过吗?假期打算去哪里玩呀?”
纪宵发愁地说:“也就那样,假期我找了个老师补习英语,应该不出去了。”
翟辛恩“噢噢”了两声,又和他找了其他话题。一通电话东拉西扯地打了快半个小时,翟辛恩那边好像父母催,她才恋恋不舍地挂掉,跟纪宵说:“那就开学见啦。”
和她聊天心情变得好多了,纪宵带着点笑意说:“好的,开学见。”
挂掉电话后,世界好像又剩他一个人了。纪宵翻着通讯录,好整以暇地给几个平时玩的不错的好友发去新年短信,又开了电脑挑了部普通美国大片看,中途出去若无其事地洗漱完毕,等到十二点,往被窝里一卷就睡了。
大约是旧年的最后一天见到楚澜的缘故,新年的第一个夜晚,纪宵做了个美梦。
五中的寒假放的时间不长不短,刚好卡着正月十五报道,而住宿的学生更要提前一天。而纪宵上学的校区是老校区,因为历史悠久位于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扩建不能,床位有限,每个学期新登记的住宿名额就少得可怜。
纪宵这次提早打了报告,在上学期末就找到新班级的班主任,从源头上搞定了学生宿舍自己的床位。
他谢绝了邱志军要帮自己搬行李的要求,自己打包了从商场新买的床垫,一路捆在硕大的行李箱上,愣是坐了近两个小时公交车,优哉游哉地晃荡到学校。他难得地觉得没那么气闷,仿佛淤积一整个寒假的沉默刹那间烟消云散了。
纪宵终于承认,他果然还是不喜欢在家的……纵然纪楠尝试着表达某种理解,可她对自己要是真的疼爱,怎么会顺着丈夫和继女一样不闻不问呢?
他拖着箱子,先找后勤处领了宿舍号,拿着单子缴了费,独立自主地到达即将在未来两年半中度过大部分时光的宿舍楼。
五中作为历史悠久的名校,宿舍楼从外观上也饱经沧桑,侧面一排爬山虎的藤蔓在冬天的尾巴上装死。男女生宿舍相对而立,纪宵抬头看了眼那虽然很有岁月痕迹、但依旧修缮完好的门框。
宿管阿姨正在一张小桌后打毛线,带着点审视的目光看了纪宵的后勤证明,拿了张单子给他确认,又发了固定的床褥给他。
行李箱滚轮在水磨石地板上发出轻微响动,纪宵站在二楼某间宿舍前,深吸一口气,对了对房号,装作自己并非第一次住宿。
四人间,上床下桌,光照条件良好。
纪宵的床位临窗,他径直走过去,前面两位室友还没有到,而他对面的床位已经铺好了,桌边坐着一个人,听到有人来,他扭过头,眼神不可避免地闪烁了一下。
“诶,纪宵?”
被叫到名字的这人手中枕头差点轰然坠地,声音都颤抖了:“楚楚楚楚……楚澜?”
楚澜裹在一身军绿色的羽绒服里,彻底地摒弃了风度,屈服于冬天的余威。闻言他弯了弯眼角,原本的弧度扩大,看上去像是笑了,他桌上还点着一盏台灯,旁边转头厚的练习册与辅导书相得益彰。
楚澜淡定地对纪宵说:“这么巧,你这学期也住校。”
窗外恰巧垂下一枝爬山虎藤,末梢奋力挣开严寒的一只嫩芽绿得几乎透明。
已经立春好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用给我砸雷啦 有这个零花钱去买奶茶喝多好~
我没跟JJ签约所以这个真的无所谓(′?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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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友人
住校的第一个夜晚,纪宵意料之中的失眠了。
他其实很认床,纵然床单被褥都是从家里带来的,依旧辗转到了凌晨两点。纪宵翻了个身,面朝床外,隔着影影绰绰的蚊帐望向另一边。
宿舍的另两个室友也到了,因为学校床位僧多粥少,免不了偶尔要不同班的混杂一处。另两个室友都是理科班的,戴着厚厚的眼镜,打了个招呼便再没有言语。看着虽然好相处,但纪宵已经断定和他不是一路人了。
他懒得经营同学关系,于是对谁都笑脸相迎,时间久了竟然人缘不错,索性继续当个好好先生,反正翟辛恩也说了,谁也不得罪最好不过。
又一次数羊失败,纪宵叹了口气。
锦城夜晚很少有月光,今天阳光灿烂,可到了夜间还是沉沉的,看着像是要下雨。纪宵睁着眼睛,楚澜的床位几乎咫尺可及。
他飘在云里雾里了一天,终于在熄灯后脚踏实地,从堪称惊喜的激动中回过了神。他们不算太熟,不过时间还长,他甚至尚未弄懂自己对楚澜的感情是因为喜欢,还是单纯想靠近长得好看的人。
就算当好朋友也行啊。
纪宵这么想着,没来由地露出一个笑,正是自己乐颠颠得近乎傻了,楚澜突然翻了个身,不知是做梦还是怎么的,轻轻哼了一声。
纪宵:“……”
他连忙收敛了所有黑夜中放大的痴心妄想,把被子往头顶一罩,生怕被其他人看见自己像个神经病的样子。
呼吸温暖而湿润,他笼在黑暗中,静谧得只听得见轻微的喘息。纪宵闭上眼,快速地在心里过了一遍第二天要做的事,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安然地睡了过去。
刚洗过的枕头上残留着一点香气,即便睡得仍旧不够安稳,总算得以入眠。
第二天纪宵被闹钟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听到手机震动不停的声音,伸手一抓,象征性地按下停止,却并没有终结这种无形的骚扰。
纪宵用尽全力撑开眼皮,自己的手机安静地躺在枕边,时间还没到他定的时。
他顶着一头因为静电作用炸起来的短发坐起,打了个哈欠,然后意犹未尽地拖起被子裹住自己。震动声还没停,理科班的那两个同学已经不在宿舍了,纪宵僵硬的脑子转了转,旋即扭头望向楚澜的方向。
狭窄的单人床上蜷缩着一个被褥卷起来的球,对不停震动的手机充耳不闻,反而把自己裹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与世隔绝。
纪宵愣愣地看了半晌,那震动心有不甘地自行暂停,他哭笑不得地开始换衣服。
直到他洗漱完毕,楚澜的闹钟锲而不舍地开始第二次响彻天际,这回换了个铃声,走的依然是重金属风,唯恐叫不醒人。
纪宵一边整理课本一边看向楚澜的床位,蜷缩成球的被褥里终于伸出一只有气无力的手,瞎子走路一般摸了两下,仍然找不到来源。纪宵差点笑出声。
楚澜刚走完二万五千里长征般从被窝里探出一个头,睡眼朦胧地摸到手机,低头看了一眼,睡意立刻消散了一大半,他的衣服整齐地叠在床头,换起来稀里哗啦打仗一样。
紧接着一阵风似的冲进卫生间,动静大得吓死人。
楚澜头发尖还在滴水地走进来时,纪宵正从抽屉里取出两个提前买好的牛角包,悄无声息地递过去一个,用目光示意是给他的。
楚澜一愣,手下动作停顿片刻,接了过来。
早起时没喝水,他的声音还有点哑:“谢了。”
纪宵咬着牛角包含糊不清地说:“要不以后我喊你?”
大约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楚澜呛了口热水,衣襟湿了一片,他扯了张纸巾手忙脚乱地擦,百忙中抽空说了句好。
第一个早晨于是就在好整以暇和手足无措中度过。怀着某种不可说的原因,他愣是等着和楚澜一起出门,走到半截突然打了预备铃,CAO场上寥寥数人,楚澜一看手表,和他对视一眼,两人电光火石间参透了彼此眼里的意思:“卧槽!要迟到了!”
纪宵与楚澜最终踩着上课铃声跑进教室,累得几乎喘成狗,然后在翟辛恩见了鬼一样的目光里默契地在最后一排入座。
同学大部分来自楚澜他们班,好多人都习惯了这人的踩点。楚澜落座后,前排的同学一扭头,笑他:“住校还迟到?”
楚澜面色如常地说:“起晚了。”
“天哪,学校早晨的起床铃都叫不醒你。”
“闭嘴吧你。”
听着这堆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纪宵在一旁装作若无其事地收拾课本,心里早已掀起滔天巨浪——他印象中的楚澜不是这样来着。
他印象中的楚澜,分明高贵冷艳得多说一个字都是吝啬,可藏着若有若无的温和有礼,成绩好长得也好,万事都进退有度。这种人怎么会早晨睡过头、跑着来教室、然后和同学无伤大雅地吵几句关于“迟到”的问题?
而且还……
“哎呀,我好像忘记带课本了。”楚澜垂着眼,半分听不出悲痛地说。
坐在楚澜同桌的纪宵捂脸,他感觉自己美好的文科班生涯开始于一场幻灭。
新班级的班主任很快就到了,是个身材矮小但十分有活力的年轻女老师,姓肖,教政治的,成天把思想道德修养挂在嘴边。翟辛恩说这位老师以前就教他们政治,同学们取了名字谐音,私底下喊她小迎春。
新官上任三把火,小迎春先调了座位,把全班三十六个同学重新洗牌。
他们是二班,属于文科重点培育的对象。整个班大约一半的同学来自原先的文科实验班,还有一半则是理科班和普通班过来的。小迎春快刀斩乱麻,简单粗暴地按身高排序,个别视力情况不好的除外,迅速地制定了章程。
虽然纪宵刚十六,他的身高已经逼近一米八,在一群同龄男生中不得不说格外瞩目。他任劳任怨地搬着自己的新书坐到最后一排,同桌就是刚才和楚澜插科打诨的男生,此人坐着不显个子,站起来才发现有双大长腿,比纪宵都还要高。
那男生很自来熟,热情洋溢地和他打招呼:“纪宵是吧!你好,我叫周扬!”
纪宵被他拍了下后背,险些咳出肺来,苍白着一张脸说:“你也好……你劲儿可大,是篮球队的么?”
周扬笑出一口大白牙:“火眼金睛啊兄弟,我是校篮球队的,有空一起打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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