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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疼 作者:刀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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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强强 三教九流

  “你怎么才来电话,柏树问了你好几次了!他去当兵了,我把地址给你,每半个月他放半天假,你去看他吧!”
  秦木森拿着手里的地址,也没在乎老板扣了他一个月的工资,从广州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来到了柏树服兵役的小县城。
  还是别去找他了,他可能不愿意看到自己,还是去吧,都已经到这儿了,要么留封信?写信会不会被人发现?那还是别写了,就看他一眼吧,就看一眼。
  这座北方的小县城风沙弥漫,夏季碰上干旱,走哪儿都有灰蒙蒙的汽车尾气。秦木森来到部队门口,没敢走太近,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只有一个站姿笔挺的军人在岗亭里站岗。
  秦木森在焦灼的大太阳里盯着大门发呆,人家站岗的士兵都换人了他还站在那儿。
  第二天清早他又去了,第三天他也去了,跟着是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他也不知道自己去干嘛的,也不知道自己要这么定时定点儿的去多久,总之第七天的时候,他的衣服已经好多天没换过,饭也没好好吃过,走在柏油路上好像走在沙漠里,远处好多从地表飘出的热浪,他口干舌燥,肚里空空,游魂似的走向部队的大门。
  起初他并没发现站岗的士兵有什么不对,毕竟衣服都是一样的,身材也差不多,等离得近了,大略十米左右时,他发现军帽下的脸有些眼熟。
  士兵也在盯着他。秦木森又走近了些,直到距离足够让他看清楚他。
  柏树苗儿黑了,结实了,也长高了。秦木森缓缓笑起来。
  他看到柏树苗儿哭了,额头上的汗珠滚圆地从他晒黑的脸上滑落,军帽的帽檐在他脸上落下大半的阴影,使得那双眼睛黑黝黝的发着光,泪水流过他的鼻翼,被他吸进了鼻孔,有的泪水流到了他的唇边,消失于薄薄的唇瓣之间。
  秦木森笑得更开心了,部队是个好地方,把这株柏树苗儿修理的多直,除了眼睛哪儿都不敢动。终于有点儿规矩的样子了啊!
  在那个炎热干燥的夏季,最微不足道的一天,空旷无人的马路旁边,还没修炼成秦先僧的秦木森,落魄狼狈地对着岗亭里军姿挺拔的柏树苗儿笑了一下午,柏树苗儿一丝不苟地站在那儿,腰板儿倍儿直,神色冷漠,比以前的秦木森还要面无表情,可也只有秦木森看得见他眼角流出的热泪。
  
 
  ☆、柏树林
 
  柏树呼哧带喘地跑在热辣辣的太阳下,他本不会喘得这么厉害,部队里待了小半年,体能是很好的。可现在不是体能的问题,是心脏的问题,他自己都能听到扑通扑通的声音,大脑因此也不太具有思考的能力,他只想跑,拼命跑,快点儿跑,追上那个背影。
  “秦木森——”柏树终于看到了他,他先是弯下腰,把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了两口气,继而更加快速地追过去,一拳打掉秦木森的眼镜。
  饥肠辘辘的秦木森摔倒在地,爬起来后胸口又中了柏树一拳头。
  “你干嘛不来找我!”柏树的眼睛和脸膛都浮着红晕,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源源不断地滚落。他的两片嘴唇哆嗦着吐出热气,鼻翼因为呼吸的急促在不停地收缩放大。他愤怒地推了秦木森一把,秦木森踉跄的向后退了两步,柏树又冲上前推他,一边推一边急躁地质问:
  “你跑什么?你看到我跑什么!都他妈半年了你才来!来了你一句话不说光站在那儿看就够了吗?秦木森你他妈就是个孬种!怂货!”
  秦木森也不答言,只微笑着看他,看得柏树渐渐平复了怒火,他才说:“树苗儿……我……”他又笑了下,“也不知道说什么,你挺好的就好。”
  “你怎么知道我挺好的?”柏树冷眼看着他,“没有我你过得挺好吧?”
  秦木森说不出话,柏树一刻不停的追问:“说话,没有我你过得好吗?”
  秦木森终于笑不出来,低下头发出声叹息,“不太好。”
  柏树得到些安慰,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他也不说话。
  秦木森把他带到自己暂时落脚的小旅店里,房间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一台电视机,两个小伙子在里面勉强能转个身。这里的房费才十块钱一天,二楼,靠近火车站,小县城街道上拥挤的车流和人潮在夏日里散发出噪音和灰尘。
  “你的烟呢?”柏树在床脚坐了会儿,想起这两天秦木森在对面抽烟的场景,忍不住也犯了烟瘾,像给犯人搜身似的在秦木森身上摸了个遍,摸到烟盒哆嗦着抽出根烟叼在嘴上。
  两人相顾无言,大约半支烟的功夫后秦木森才问:“你回去以后,他们有打你吗?”
  “没有,”柏树沉寂地低着头道,“我爷爷那天又没去,他们怕我爷爷知道了受不了,不敢在家里闹。后来我爸说要全家搬去市里,我爷爷起初死活不肯……嘁……”他冷笑了声,“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跟老爷子说的,第二天就搬了。你呢?你爸揍你揍得真狠!怎么下得去手?”
  秦木森靠着窗户,眼睛一直没从柏树身上离开过,“听说你走以后我就去广州了,从老二那儿知道你的消息……就来看一眼。”
  柏树抬头看他,秦木森的这个眼镜又报废了,见他背着光望着自己,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清楚。
  柏树很想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这个问题他在这半年里想过无数回,觉得应该是,可又没信心能确定。他想秦木森如果是喜欢自己的,那两个人就一起走,随便到哪儿去;如果秦木森不喜欢自己,只是为了一点儿情义当初才拦下那个破摊子,那……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就那么欲言又止地看着秦木森,该问的问题没问出口,反倒是心慌意乱的转身面对他,
  “咱俩私奔吧?”
  秦木森先是愣了下,后又像长辈对待不成熟的小孩子擦掉柏树脸上的汗珠,
  “部队呢?”
  “不回去了。”柏树急急道。
  “家里呢?”
  “也没关系!”柏树拉住了他的手。
  柏树苗儿真是敢想敢做。秦木森的脸上都是苦涩,接触以后才知道柏树苗儿是个没什么心眼儿的人,不考虑未来,什么都不考虑,只遵从他自己的内心。可是秦木森不是,他有太多顾虑,想要的太多,所以柏树苗儿说的没错,他就是个孬种。
  秦木森的神色已经代替了他的回答,柏树一瞬间落寞下去,烟烧到了手指才烫到似的丢掉。他本想负气地离开,可半个月才放几个小时的假,这次走了又不知何时才能见面,因此呆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两人思绪纷乱,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一直到了要归队的时间柏树才站起来,
  “你……”柏树想问他你什么时候走,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你不许走……行吗?”
  秦木森抬眼看着他,柏树的脸在夕阳将退未退的光线下干净清秀,眼睛都变成了清澈的褐色,定定盯着他。
  “我不走。”
  秦木森说完这句话柏树就凑上前,额头轻轻抵住了他的肩膀,“我周二站岗。”
  “嗯,”秦木森的脸贴在他的头顶,那里仍有汗水的潮湿和温热,“我到时去看你。”
  秦木森把柏树送到离部队大门几米外的地方,夕阳只剩下一点余晖,苟延残喘地拖着要沉入黑夜的天光。他目送着柏树走远,只几步眼睛就看不清了,剩下一个渐渐缩小的黑影。
  从那以后,每回柏树站岗时秦木森都会去陪他,不敢离得太近,就在岗亭斜对面的一个大石头上坐着,隔一条不太宽阔的马路遥遥相望。
  有时柏树站岗时是深夜,这段路的路灯间隔很远,照不到秦木森经常坐的那块儿地,那里就会亮起烟蒂猩红的一点微光。柏树就知道他来了,烟蒂忽明忽暗的点亮他在黑夜里站岗的整个时段。无声的注视和陪伴让柏树感到心安的同时又很难过。
  再放假时,两个人又滚到一起去,过程中笼罩着挥之不去的压抑,但他们委实快活了一段时间,很长一段时间,大概有大半年。
  那年过年时,柏树的家人来部队看他,新兵未满两年没有年假,柏树只跟家人聚了两个小时,临别时奶奶把他拉到了没人的地方。
  她说:“树苗儿啊,你和木头又和好了吧?”
  柏树惊愕地看着奶奶,他不知道老人家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是我孙子,我能不了解你么?”奶奶握着他的手,“我知道你是自愿的,木头当天那番话不用细想就漏洞百出,你除了去他家从来不会晚归,去不去歌厅我还能感觉不出来吗?唯一你住院的那次,时间也不对。那次之前你们就经常粘在一起,要说我孙子会被别人威胁我是信的,但是被人威胁那么久,两年了,……那是肯定不会的!”
  柏树心虚的没有说话,听到奶奶继续讲:“木头也不错了,甭管他编的那番话靠不靠谱,他能站出来给你担事儿证明他还是重感情的。奶奶不知道你跟他到底怎么个情况,我就有这么几句要跟你交代,你还小,木头也还小,年少时的感情虽然纯粹,但……谁能保证成熟后会不会又是另一个样子呢?树苗儿啊,奶奶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没认识你爷爷之前我也跟别人谈过朋友,还谈了很多年,从十六岁到二十二岁,我一直跟那位先生在一起,我的父母也不同意,闹得比你们还严重,当时也以为我们会相扶到老,可后来……后来才发现一点儿都不快乐,六年后我们两个完全没有感情了。我倒是不后悔,你要是今天和一个姑娘搞在一起,我也不会拦你,毕竟你们的路还是要自己走。
  可是今天木头是个男的,我尊重你们的感情。但我希望你们能成熟以后、真正冷静下来再考虑要不要在一起。
  真心也是需要时间来考验的。过个几年,如果你要是放下了,这段感情算是你人生中的一段美好的经历,有这么一遭也挺好的。要是还放不下,奶奶也不拦你。
  毕竟你爷爷和我年纪大了,没几年好活了,你就当为了我们试一试,试一试正常人的日子。”
  “真心也是需要时间来考验的”,柏树不知道该怎么揣度这句话的真伪。可是他不想和秦木森分开,他想如果秦木森不在乎自己也就不在乎,一直这么走下去也挺好的。
  秦木森不会不在乎,这大半年他过得浑浑噩噩,每天只不过是混吃等死,他感觉不到朝气。如今的现状跟当时柏树要高考之前一模一样。柏树会有退役的一天,那天之后两人的未来怎么走?柏树的父母一定会把他接回家,一定会为他的未来铺好路,到时家人这个不稳定的因素又会堵在两人中间。
  他给家里打电话,妈妈在家里的处境也一天不如一天,她都不敢提让他回家过年的事,回去后父亲也不会放过自己。
  唯一的出路就是出人头地,只有赚钱,有了钱他才有底气,有了钱妈妈也有底气。
  可是只要他留在这个小县城里,就放不开手去拼去闯。
  冬天还没过去,那天两人照旧滚了次床单,秦木森坐在床边抽烟,一只手抚额揉着太阳穴,看起来很疲惫。
  “你们过年不放大假么?”柏树蹬上皮靴,接过秦木森手里的烟。
  秦木森弓着腰,背影像不堪重压的中年男人,“树苗儿。”
  “嗯?”
  “我决定回广州了。”
  柏树抽烟的动作顿了顿,两人背对着靠在一块儿,谁也不看见对方的脸,“好啊,那咱们什么时候走?”
  秦木森侧过头,“我自己走。”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秦木森没说话,柏树把烟头狠狠丢在地上用脚碾灭,“你从来没想过回来是吗?”
  是想过的,秦木森的确想过,等有了一点钱,时间空了就回来看他,如果那时柏树还想跟自己好。
  “树苗儿,你觉得咱们现在这个状态,你满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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