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邋遢鬼相亲 作者:冲动是魔鬼/箫云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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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似乎感觉到了何米落在他身上愤怒而疑惑的目光,于是状似无奈地给了自己两巴掌:“第二次见面了,刚刚忘了自我介绍。我是蛟龙,你可称我为焦先生。若是以你们人类的年龄来计算,活了两千年都不止了吧……当然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不过,有了神识为什么这么无聊呢。你们人类,每天都这么无所事事么?”焦先生盘膝坐在一旁,捡起了散落在身边的何米的少有的一缕长发,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那样用力一扯,头发在重力下被拽脱了头皮,何米刚想张口痛呼就咬住了牙关,眼圈微微泛红了。双手托腮的焦先生似乎很心仪何米的反应,他挥手解除了禁制,何米终于剧烈呛咳着说出来话,被强力击打的肺里呛出了血丝:“咳、焦先生、你和盈先生到底有什么恩怨?为什么要这样、这样做?”
    
    “他曾将我的主人打败,害我在这世上上千年也不得解脱,你说我和他有什么恩怨?”焦先生眼眸弯起,竟然毫不避讳地单刀直入,目光深邃:“像我这样永生不灭的生命,为什么会有人类的神识?这样贪嗔痴苦,永远也无法解脱的轮回,就是人类的宿命?”
    
    何米不知如何回答。他觉得焦先生的脑回路有问题,总有种他是世界的中心,亦或者他是宇宙之王的感觉。在何米简单到几笔就可写就的前二十年生命中,他一直按部就班地生活成长,像根养在温室盆栽里的幼苗,虽然并未获得过多关照,却也无惊无惧地成长到了现在。
    
    虽然有时会因为自己没有至亲的父母而感到失落。但‘失落’这种感觉,却总觉得是在‘拥有’并‘失去’之后才会有的。他都未曾感受过拥有,又何谈失去呢?即使他的人生一帆丰顺,也不代表他是无端快乐的。
    最近又接连发生了这么多事,得知自己一直以来已经熟悉的环境被完全颠覆,又得知自己是多么离群索居,自以为是到何等离谱的地步。
    对于他来说,这种安全感被打破分解、又重新组装的过程实在是太痛苦了。但他没有办法,甚至生不出反击的力量来,因为小镇的人们待他太好了,他们是那么温暖包容,甚至愿意为他牺牲自己的利益。这让他想要发泄出的痛苦像锤在棉花上,软绵绵地拂了出去,又被硬邦邦塞回身体。
    但他也同样无法理解焦先生这种所谓绵长的痛苦。生命是幸福而可贵的,不知多少人想要生命而无法获得,但若是……长久的生命呢?会不会也会痛苦呢?
    
    横在远方的盈先生突然一动,左右向身边一拂,碎石水流蜂拥后退,贝壳小虾都被捻成了碎渣。何米再次被用力扼住了喉咙,他痛苦地捂住嘴,被焦先生像拎着小鸡仔那样提在了手里。焦先生好整以暇站起身,他胸前紧锢着何米,慢悠悠贴在何米耳边调笑:“我看老盈就是在人间住了太久,连最基本的进食方式都忘光了。既然不肯吸取万物精华,现在衰弱成这幅模样,也是情有可原的了。”
    何米即使被捏着脖子痛苦的说不出来,也是依旧双眼血红地想要摆脱焦先生的钳制。焦先生明明可以轻松地让他失去意识,却偏偏不肯,他把指骨松开了一道缝隙,看着何米苦痛挣扎的样子,就像看着一只蝼蚁在无助地保卫家园。
    实在太有趣了。在他看来,只有一直陪伴在身边的毛玖才有些价值。至于其他人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
    毕竟人类那样短暂的生命,于他而言不过白驹过隙,本就没什么需要在意。
    至于老盈……
    焦先生说不出这是种什么感觉,几千年前的那场大战中,他和应龙是龙族中唯一活下来的两个“人”。应龙对他浑不在意,大多数时候都在海底沉眠。他自己则在这世间游走,奇异地领略了世间沧桑人生无常。人类的生命于他而言,就与浮游的生命于人类相仿。莫说是深深探究了,便是分出些精神来考虑浮游的习性,他都渐渐从最初的兴趣磨成了最后的淡漠。
    但老盈似乎对这个人类的感情很不一般。
    他虽来桃源镇不久,但还是从各种渠道探得了老盈和这个人类的关系。这个人类是家政服务中心的一员,去老盈家帮忙之后,却莫名地和他发展出了畸形的感情。
    只有短短几十年生命的人类,以及可堪称为永生的龙族,这种因没头没脑乱撞而牵扯出的感情,着实是分外稀奇。
    
    老盈其实天性良善与他不同,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着实想要知道,近年来因着被污染的水源、被急剧破坏的环境而丧失了大部分元丹之力的老盈,对人类就没有一丝反感么?
    被他握在手里的这个人类单薄瘦弱,毛发短而软,像只还未破壳的嗷嗷待哺的小鸡仔。
    他只需要一点力量,就可以拧断他的脖子。
    
    他很想知道,如果掐断了他的气管,或者干脆利落地剜出他的心来,老盈会是什么反应?
    一股重力忽然由下而上捏住了自己的腰,何米只觉喉头一窒,他被钳住身体向上跃去,耳边的风声水声因重力作用一时间竟险些鼓破他的耳膜,他只觉身体转瞬间由重变轻。破水而出的一刹那,剧烈的水浪拍打让他眼前泛黑两耳嗡鸣,直到被钳紧着身体坐到了崖顶上,他还两股战战浑身哆嗦,终于因未知的恐惧而颤抖起来。“你也知道害怕?”,焦先生交叠着两条晃晃悠悠的长腿问道。他似乎对何米表现出的惧怕感到由衷的喜悦。他现在正与何米并肩坐在崖顶,正坐在刚刚盈先生与何米同坐的地方。
    短短一息之间,身边坐着的人就从温柔又傻乎乎的盈先生,变成了这个暴戾又唯我独尊的焦先生。何米记得,焦先生刚刚与他说过,他和盈先生是同族人。
    
    同族人……总归不会是人类了。
    对啊,盈先生也不是人类。
    只有何米自己是人类,会生病会难过、会哭会笑、会老会死,会感受到喜悦与悲伤的人类。何米活了这二十几年,第一次遇到感觉再也离不开的人,第一次遇到他愿意陪伴照顾一生的人。
    然而在这样的一座小镇里,在这样看似祥和平静,能永远存在下去的桃源乡里,只有他是个异类。 … A2 P6 o何米一直觉得自己是迟钝的,好像潜意识里早就感知到了哪里不对,所以后来涂先生说的话、胡先生问的话好像都没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只要捂住眼睛挡住耳朵,就可以自欺欺人、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在小镇里继续生活下去。
    如果这个焦先生没有出现,他可能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会问盈先生的过去和未来,不会在意小镇居民的生死存亡,就在这种故意维持出的、看似平静的水潮里度过一生。但是他刚刚被焦先生踩裂了指骨,似乎肋骨也有骨裂的迹象。他现在眼前发黑双耳嗡鸣,冻裂的耳朵绽开血丝,鼻子和口唇间灌进的冷风好像将舌头冻成了一块铁板,咯吱咯吱的牙齿摩擦着铁板,含含糊糊地话都说不清楚。
    人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即使因为恐惧或拖延而不愿做出选择,也要承担不做出选择的结果。
    因为一腔热血而投身的这段感情里,他仿佛才刚刚知道,面前的这位焦先生才是和盈先生同样的‘人’。他们力量强大如同能毁天灭地,甚至可以不老不死不眠不休。而他只是个普通人,从小到大的教科书都告诉他,人会成长会变老,最后会满脸皱纹牙齿掉光,拄着拐颤颤巍巍地上街买菜,在饭桌上边吃着饭边掉着饭粒。等到最终离开世界的时候,肉身会变得硬邦邦没有声息,或是埋进土里,或是火化后飘散到江河里。
    
    而盈先生呢?盈先生可能会就这么看着他老去看着他死去,还是还会冷淡着目送他离开,然后去找他漫长的生命里的下一个何米?
    好冷啊。
    为什么会这么冷?
    
    何米只觉全身的血都要流干了,他早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小团,巴掌大的脸青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喘息的声音好像风箱。这风箱呼哧呼哧的四面漏孔,好像有血流会从肺泡挤压出来。
    焦先生皱着眉头看着他,想了想还是把一直披在身上的白大褂拿了下来,不耐地甩在何米身上。“人类的身体怎么这么脆弱?”焦先生有些烦躁,两条长腿放在悬崖边上,神经质地抖动着。他好像很想从裤袋里摸出根烟抽抽,却磨搓了一会儿又把烟盒塞了回去。
    何米把自己蜷的更小,他感觉自己有些发热,浑身又冷又累提不起力气。这种感觉和之前那次发烧不一样,发烧的时候他神智还是清醒的,现在却是神智不清多愁善感,性格中软弱和惧怕改变的那一面展现出来,接二连三焚毁了他的神智。
    焦先生皱眉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大手一伸,过去拂上了额头,掌下的热度蒸腾了冷汗,在这样的气温下都像个小火炉,可见是烧到了怎样的程度。这让他想起了平时的毛玖,那个总是炸着一身看不见的软毛,却身娇体软,动不动就烧到双眼含泪的小兽医。“麻烦的人”,焦先生抓着头发揉搓了几把,还是伸手过去,将白大褂在何米身上裹紧了:“我还想看看老盈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的模样呢,你可别早早死了。”
    “盈先生…我、我很害怕”,何米烧的神智不清,眼前都是迷雾,直觉地以为身边的人是盈先生,还向他靠过去一点,甚至想抱着他的手臂寻求温暖:“我好冷啊…你抱抱我…”
    他又红又肿的眼眶流出泪来,声音也似有某种魔力:“我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焦先生手臂一颤,不知为何竟是绷不住表情,握住悬崖边的手掌骤然收紧,掌边的岩石被碾的粉碎。
    
    “蛟龙,向下看。”
    犹如一根烧红了的钢签插入大脑、贯入身体,这种身体被劈成两半的感觉,犹如岩浆顺着被撬开洞的脑壳向下灌入,由上而下与脑浆融为一体。
    这种无需发声就可传话的技能,只有同族人之间才有可能获得。
    
    天幕早已阴沉下来,硕大而滚卷的黑幕像幅永无止境的巨幅画卷,浓墨重彩的暗色从日光的边缘一直延绵到目之所及的尽头,满地泥泞湿滑,每踩一步小腿都会深陷在泥里,拔起来都要废上一番力气。盈先生就站在湿滑泞溺的泥水里。
    
    他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原本及腰的金色长发在刚才的打斗中撕扯下了数段,仅剩的金发如今又黑又乱。他满身都是泥水伤痕,灿金色的眼瞳早已血红一片。眼瞳深处只有一条细长的金线熠熠发光,在暗色中仿佛黑豹的圆眼,被激发出的残暴和冷酷在漫天的黑幕中展露无遗。
    
    背后已经有两对薄如蝉翼的翅膀在肩胛骨上颤开,飒扬的羽翅散发着某种亮光,在黑夜中简直令人不敢逼视。他的胸前横着一条手臂,那条手臂竟然坚硬地梗在毛玖喉间。毛玖身上依旧是那套被洗的发白的衣褂,他也同样喘不过气,遥远地望向焦先生的眼眸里,竟久违地带了些求助的意味。
    焦先生掌下的岩石顿时化为飞灰,他的牙槽骨在口腔后面险些咬断了舌头。他心中颤动,面上却不显,反而慢腾腾站起来啪啪拍了拍手,状似开心地笑了起来:“多年不见,老盈你现在也会了这一招了?你可真能拾人牙慧,之前怎么看不出你这么聪明?”
    
    一小时前。
    桃源镇除了从北崖跃下之外,还有另外一条崎岖的小路能到达北崖下的河流,毛玖带着二郎一路从那条小路穿行,到达北崖的时候也是气喘吁吁,他能从仅存的气味判断出焦先生已经带着何米走了,而盈先生仍旧呆在水下,不知为何还没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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