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公子兮 作者:风储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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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道这样少年却赖皮了,他伸出手臂,眨着惺忪朦胧的睡眼道:“卫子臻,你替我更衣。”
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一定是骄纵惯了这位殿下。
卫子臻却不说二话,将他从薄衾中一把捞出来放在膝上,低着头笑道:“我可没有伺候过人,笨手笨脚的,伤了殿下便不大好了。”
谢澧兰狡诈地咧开嘴唇,“本殿下多次纡尊降贵,侍奉你……唔……”
被卫子臻堵住了嘴唇,少年呜呜呜地说不出话,卫子臻脸色潮红,放下他低声道:“我去就是了。”
他仓皇地从衣橱里取出谢澧兰的白锦绣袍,绣缎一泻如流水。将它拿过来为谢澧兰套上广袖,少年顺从地伸出一只修长纤细的手臂,让他替自己轻轻地拢上衣袖,穿好右衽,卫子臻的手很粗糙,是因为常年握剑,手上布满了厚重的茧。
不过这么摩挲过去的触感虽然粗糙,但并不令人生厌,谢澧兰反而觉得很亲切,很舒服,有暖流缓缓地从心腔里溢出,复又流回,周而复始,整个身子都开始发烫。
选择眼前的这个人是对的,他从来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么确认无疑过。
这种欢喜和安宁,比坐拥江山要幸福太多。
卫子臻替他更衣到一半,见少年目光如星如水地痴痴看着自己,那一弧粉色的薄唇微微扬着,他脸色潮红地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好了,我们走吧。”
“子臻。”谢澧兰抱着他的脖子,在他唇边印下一个浅浅的吻,才坐直了身子去套自己的鞋。
倒是被轻薄的那个人足足傻了一盏茶的功夫。
月色铺开一庭的雪,卫子臻牵着少年的手穿行过一道道精巧的雕甍长廊,碧树婆娑,前方转角处,隐隐预约跪了二十几个人。
越走近,越觉得这群人真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全然不是退出红尘一心安逸享乐的玉山人,谢澧兰摇头长叹,“独孤瑜不会容你。”
不管是独孤瑜、还是独孤瑾,还是坐上那皇位的任何人,都决然难以容许玉山这么一个盘根错节、无人知其底细的组织存在于大靖,这是对皇权的一种威胁。
“我想知道,如果那个帝位是你的,你会不会容我?”卫子臻脚步并不停,仍然挽着少年的手,拂一道柳帘,那些人的模样已经清晰可见。
“万事都没有如果。”谢澧兰早已经放弃了帝位,不会再有这种可能。
不过,他薄唇一扁,淡笑道:“你若是想,天下,你与我共治。”我和他们岂能一样,我信你。
卫子臻没想到他真会这么说,这样的话,真像是用来取悦人的甜蜜的谎言,可偏偏又让人如此受用,卫子臻握着谢澧兰的手慢慢地收紧,有着盟誓一般的笃定。
这跪立的二十个人,是山主交给卫子臻的。玉山每两年会有一个暗卫考核,大多为药石、暗器、刀剑、骑射之术,这里的二十人,则是去年胜出的佼佼者,头二十名一齐拨给了卫子臻,让谢澧兰看了也不禁羡慕。
他停下脚步,看了眼这恭谨得不发一言的二十人,低低一笑,“子臻,山主太疼你了,我都吃醋了,”趁卫子臻一惊,他转了转眼眸,戏谑道:“这个少主当得定然舒坦。”
身后的男人脸色微微一讶。
谢澧兰倾身问眼前的这些人道:“嘉雪关的瘟疫一事你们一定都知道了,你们是山主交给卫子臻的人,不过我和卫子臻现在不分彼此了,你们谁若有解了瘟疫的本事,还请不要藏技,人命毕竟是大事——当然,这也是卫子臻的意思。”
其中有两人相觑一眼,有些犹豫,但看得出,谢澧兰说的话,他们已然动心。
身后卫子臻走了出来,“不必顾虑我,我只是想问,嘉雪沦为死城,哀鸿遍野,”他声音一提,“这是你们愿意看到的吗?”
一时之间,犹豫尽散,两人异口同声答道:“不是!”
谢澧兰也没有想到这么顺利,这些人看来是真对卫子臻心悦诚服的,他不禁对那个神秘的玉山主人更是好奇了,扶着下颌思忖了几番,接着便是卫子臻对这些人交代了一些话,他在一旁听着,随后加了一句:“黄公不日后将来嘉雪关,他医术超凡,你们商量一下对策,瘟疫来势汹汹,只怕并不好治。”
月上中天,深深庭院里,簇着一树如霜如雪的白花,墨色尽头转过几片飞檐,有长绳悬于杆上绑成的一架秋千,两个人正一左一右的挨坐在秋千上。
卫子臻睡意全无,谢澧兰却意识阑珊,靠住他的肩头,声音轻似呢喃,“燕王不肯放过我,要找我麻烦。”
风幽幽静静的,一庭花开浅漾。
“他至少还能算是你的哥哥吧。”卫子臻突然笑起来,“你怎么这么命好?”从大靖的太子到北燕的皇子,他的身份一路贵重到现在。
“彼此彼此。”谢澧兰眯着眼微笑。
有些事不说,但是心知肚明。
“兰兰……殿下,”卫子臻忍了忍,有些话欲言又止,终于决定不论如何他要问清楚,“你告诉我,谢沧州当年,是怎么……欺负你的。”
镇北王的这个“欺负”二字用得真传神,谢澧兰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他一笑,卫子臻脸色更红,只是这一次却带着不容他狡辩和顾左右而言他的强势,这个卫子臻才是熟悉的镇北王嘛,谢澧兰爱不释手地捧着他的脸,大笑:“我听到有人说,谢沧州曾经告诉你,我被他得到过?”
其实不是,谢沧州说的是真正的谢澧兰,不是指他。
卫子臻抿着唇不说话,眸色有点沉。
谢澧兰更乐了,“子臻你是不是吃醋了,是不是想杀人?”
“哼。”
“独孤珩确实曾经落到过谢沧州手里的。”谢澧兰笑够之后,还是如实回答,尽管撒谎简便可行,可惜一个谎言要用十个谎言来堆砌,而如今,谢澧兰并不想对他说任何不实的话。
只是实话毕竟不如假话好听,卫子臻握着谢澧兰的手腕,那力道猛然收紧。
他的眼瞳漆黑如墨,隐忍汹涌。
“别着恼,他并未对我怎样。”谢澧兰柔软着声,被他更紧地揽入怀抱胸膛里边,少年身上自带淡淡的莲香,煞是好闻,卫子臻贪婪地伏在他的肩颈处深嗅,才觉得灵台不至于一片火热。谢澧兰说得对,他有了杀人的念头,如果谢沧州还在这人间,在他眼前。
他是沙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没有人不曾听过“卫子臻”三个字。他手上染过的鲜血,足可成河,他心姓之中藏着暴戾,藏着狠辣,这是骨子里的熏陶和后天的成长环境所迫。
可是在谢澧兰身边,他想这些煞风景的事情,让他自己都觉得懊恼。
“我以前,也是一时不查罢了。当年摄政王在城楼上与我对峙三日,始终关门不出,他指挥若定、羽扇纶巾,那时我便以为,那是真的谢沧州了,”谢澧兰说到那些往事,如今已经尽是释然,“隔日城中便进了一对商队。这对人马是南来的,是大靖的皇商,我手底下的人对他们盘查了再盘查,并无错处。”
“那个商队为首的人,其实是谢沧州。他作南人打扮,他骨子里有一半大靖血液,要伪装靖人并非难事。当时战时吃紧,你远在雪山,更是鞭长莫及……”
卫子臻的呼吸都窒了一瞬,他几乎不敢听下去。
可这是他自己问的。
无论如何,他都应当知道,他的殿下,到底曾受过怎样的屈辱和迫害,无论如何,往后他都会护在他身前,没有任何人再能伤害得了他。
“谢沧州以皇商身份邀我去花月楼小聚。”
谢澧兰才又说了一句,卫子臻忽然冷哼道:“真是好地方。”
那其实是一家青楼,当年那里的花魁也算是名动北燕十六城的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如今的柳荷衣当时也没有艳名远播,比之那位花魁还是大有不及的。
谢澧兰笑了,宽慰在这些方面着实有些自虐的卫子臻,“放心放心,自从我们俩第一次好了之后,我就明白了,我喜欢的还是男人。”
“……”卫子臻被他三言两语说得又涨红着脸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他的反应真的太可爱,谢澧兰哈哈一笑,抱着某个男人的脖子,摇了摇他,“卫子臻你做都做了,羞什么,本殿下当年不愿意,你不是还那么强姿态地霸王硬上弓来着?”
卫子臻脸红得要滴血。
他人生之中对独孤珩最放肆的一回啊,可是也只有那么一回啊,这个人真的很记仇。
“我……我再也不那样了。”
谢澧兰把薄唇递上来吻他,“是我对不起你,不知道那些年你有多辛苦,也没想过对你动心。当年或许有怨,有恨,但是都已经随着独孤珩一起去了。看清楚了吗,我是兰兰。”
他这么安抚,卫子臻才稍稍平定下来。
谢澧兰接下去,“他是皇商,我当时没怎么想就应约去了,那个花月楼是秦楼楚馆之地,脂粉香熏得我很不自在,谢沧州看出我的心思,没有叫一个女人,反而替我准备了一杯清茶,他人似乎不错,走南闯北见识丰广,说了很多奇闻轶事,我和他聊了一日,觉得很投缘。”
这时脸红的卫子臻又冷哼了一声。
说实在的,他要是这么一直醋下去,倒也挺有趣。
谢澧兰微微笑着,又道:“因为假的摄政王始终积极应战,当时我并未起疑。谢沧州连邀我三日,后来他把地点定在了一家干净的酒楼,我觉得环境不错,军中应付事情头疼,那儿的酒水正好能够解乏,我只带了十几个人去,不曾对他有太多防备。”
防人之心不可无,独孤珩自负骄傲,但也谨慎。他一生只有两次不查,第一次被平日里看起来老实巴交、忠心耿耿的卫子臻占了大便宜,第二次则是误信了谢沧州。
“我后来才知道,那酒楼部署的全是他的人马。他一早知道我不喜欢花楼,借着这个机会改换地点,打消我的疑心,而所谓的商队,则是月州独孤瑾与他里应外合,设计引我入局的。”
月光底下少年的俊脸白皙得像身后无瑕无垢的花朵,泛着点点晶莹,修长的眼睫轻颤着,卫子臻只嫌弃自己的怀抱尚且不够温暖,这样肌肤相贴,他能感觉到谢澧兰浑身冰凉。尽管事情已经过去,可说起来还是全身冷汗。
他用干燥的唇替他吻干额上冒出的薄汗。
“后来呢?”卫子臻声音低哑,眼光不瞬地盯着怀里的少年,如果他有半分抗拒,他一定不让他往下说。
谢澧兰深吸了一口气,“谢沧州对我有什么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起初他怕我察觉,只在酒里下了一点无色无味的迷药。”
“我醒过来的时候,身在一处黑暗的地窖里。谢沧州为人小气,连烛火也舍不得为我点几根。有人见我醒了,后来就陆陆续续来了一大群人,把我放入一个温泉池子里泡着,又给我更衣换了一身妥帖的大靖的长袍……虽然觉得莫名,但我心里有点绝望,那时候,我知道,我已不在我的家国,被他掳到了北燕。”
“我全身无力,不须捆绑,也只能任他们施为。直到被带入一个暖房,当时谢沧州……”他讥诮地笑了笑,“好像久等了一样。”
卫子臻动容,不忍地伸出手掌,要掩住他的唇。可惜这个少年从来就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听话的少年,他一只手攥紧了卫子臻的手,偏过头,深深地凝视进他的眼底,“我不服从,惹怒了他,他与我作赌,看我能不能坚持到最后,便命人给我灌了整碗情毒。”
那是鬮情至药,只要沾上一点,没有人不会失控。
何况他喝了一整碗。
卫子臻微哽地刁住他的唇,不再让谢澧兰说下去。手指捂住自己的胸口,那个地方,疼得紧紧地蜷缩起来,滞闷得令人难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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