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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公子兮 作者:风储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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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强强 灵魂转换

  永真帝从来不会过问卫子臻对于政局有何主见,是故朝堂上极难听到“卫卿”二字,而每逢出现,则意味着不太妙的事情,卫子臻心明如镜。
  他们不知道叨叨地商榷着什么事,卫子臻瞌睡正浓,叠着双手置于腹前,忽听到御座上恍如霜钟的长唤:“卫卿!”
  卫子臻的睡意散了大半,诸人目光追随而至,见镇北王这副睡意惺忪之态,便拂袖掩唇而笑,卫子臻听得底下私语喁喁,暗暗蹙了眉头,他极缓慢地从百官里越众而出,恭敬地施了一礼,道:“臣在。”
  其实,便连这些繁文缛节,他也是极不耐烦的。
  这表面太平清明的朝局,远不如边关朔风寒怆之地待得自在。
  暖苍玉冕旒后的龙颜依稀难见,帝王的身体微微后仰,沉声道:“朕听闻,卫卿今日于营中CAO练亲兵,有对北燕之战跃跃欲试之意?”
  这不过是个敲打罢了。
  官场浸- yín -多年,卫子臻大略还是分得清,帝王这便是怒了。可他便是怒了,也不肯轻易叫旁人窥见出来,卫子臻得了原嵇和乐轻两位左膀右臂,实在懒得分析永真帝匪夷的心思,从来懒散,他疲于应付,避于应付,也便不知该如何应付。
  底下一干人都等着看卫子臻的好戏。
  而他果然没舍得让诸人失望,卫子臻掷地有声地答道:“启禀陛下,卫子臻心在边疆,北燕人狼子野心,屡犯靖境,甚至、甚至蓄谋加害太子,是可忍孰不可忍。卫子臻请旨北伐。”
  与他第一次请求北征的说辞没有丝毫出入,足以体现他的决心。
  群臣笑他憨傻,竟然还以为,在他受令而返之后,还有出师北上、拥兵自傲的机会。
  他们期待着陛下的反应,却让人微有失落,永真帝并没有直接作出回应,甚至仿佛并没有提出方才之事,下朝之后,众人仍然百思不得解,都道帝王之术难测,果然是如此。
  今日称病不来的独孤瑾,在卫子臻提步走下那一百二十八道白玉螭纹阶后,御殿前的石狮之外,独孤瑾冷然地抚着石柱,眸色阴晦难言。
  卫府,一树树慵懒娇艳的深红雪梅开得正是浓烈,底下积了一层薄薄的霰珠,风吹拂而过,摇下晶莹的无数细浪。谢澧兰的月白长裘在红香海里宛如流云水纹般,轩华雅逸,淡而超俗。
  捧着一方竹简,他闲适地摆了棋盘,竹篱外的几根花枝横斜,花朵飘洒下来,便卧了树下满园碎红罗绮。
  卫府的丫鬟们,最爱做的便是借着各种由头来亲近谢澧兰,并且偷窥她,暗暗痴慕地看他。
  虽然明知道,这位北燕的皇子可是镇北王心头的禁脔。可如此风华绝代的少年,若终日束之高阁,岂非暴殄天物?
  谢澧兰看书的兴致被打搅地丝毫不胜,他不悦地拧了拧纤长的眉,那唯独见骨的手白皙修美,却生了冻疮,他浑然不觉得寒风刺骨地,将书简搁在石桌上,一点一点将它卷入白衣广袖之中。
  “谢澧兰。”
  卫子臻的陡然出现吓退了竹篱外所有翠绿衣衫的少女们,而他这个粗人恍若不知,倒也让人发笑。
  “将军扰了满园姑娘的兴致呢,可真是个煞风景之人。”
  对他的调侃置若罔闻,卫子臻皱眉道:“我今日在朝堂上说的话,你知道了?”
  他人还没回府,照理说,谢澧兰不应该这么快收到消息。但是不知何故,他总觉得这少年深藏不露,比他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谢澧兰的黑子利落地杀伐果断地落在棋盘之间,这精妙的杀招难以想象竟出自一个孱弱病瘦少年之手。
  “将军,你那番话,说得冒进了些。”
  卫子臻心中咯噔一声,他竟是不能相信地打量起谢澧兰来,少年依旧闲适安逸地在冬光里仰面而笑,一瓣红梅摇摇落在他的两唇之间,苍白的红唇点上这梅花瓣,竟是美艳丽妖冶得令人无法移眼!
  猜到他心中所想,谢澧兰神色平淡地执起了白子,“将军放心,我非有你想的那通天彻地的本领。只是陛下既然召你回京,自然要试探你的心思。将军为九殿下报仇心切,如何答复,并不难猜到。”
  卫子臻皱眉道:“上朝已有数次,你怎知是今日……”
  但瞥见谢澧兰那如对牛弹琴的目光,他便问不下去了,自然,是他自己先不安,先主动问的谢澧兰,他自己主动暴露了这点。
  谢澧兰如是答复卫子臻,掌心的那条细长的丝帛慢慢化开,手心沁出一行水印。
  猜出是真,得到消息亦是真。
  卫子臻深吸了几口,突然扬起笑容道:“日日对着棋局,你不会闷么?”
  “自然有点闷。”他再喜欢下棋,也不可能终日对着黑白子不知疲倦。
  卫子臻温柔地提议:“我府里的这片梅花,是从城外的霞倚园移栽而来的,正是梅花怒放的时节,月州的风流名士日日都会在那里驻足赏梅的,我带你去可好?”
  谢澧兰抿了抿唇,将齿间含着的梅花摘落,他安静垂着浓密的睫羽,低声道:“好。”
  他答应了!
  卫子臻竟是一阵狂喜。从那夜寒苑的芭蕉林一夜狂欢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这般温驯的不会对他竖起一身刺的谢澧兰了。
  竟是可耻地,如此怀念。
  谢澧兰大约不知道,那日他指着他的心说要时,他的心便早已有所默许。
  有些人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有些人则是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他已分不清自己第一种还是第二种,就连谢澧兰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把他当做独孤九,还是谢十五皇子。
  那日的索阳城外,卫子臻答应他受降将他带回,原本,就是一场自寻无尽烦恼罢了。
  霞倚园的红色香海在深冬的雪里宛如抹了一林艳彩,雪后初霁,素白里拨开漫山锦绣,园外同样以竹篱横隔。文人雅士席地而坐,烹茶煮酒,投壶炙肉,衣香鬓影,冠盖风流。
  卫子臻的马车渐渐停下,驭夫收了马鞭,谢澧兰在一阵轻微的摇晃中被卫子臻揽入怀中,他的下巴磕在卫子臻坚硬的胸膛上,痛得差点“嘶”一声,卫子臻将他打横抱着,置于自己的膝上。他的力气是谢澧兰不能挣脱的,少年识时务者为俊杰,懒得与这人计较。
  “将军,到了。”谢澧兰提醒道。
  卫子臻蛮横地挑起他光滑如锦的下颌,低笑道:“本王知道。谢澧兰,抱着我,本王才让你下车。”
  谢澧兰的目光随着这句话滞了滞,他生硬地撇开头,“那还是回去吧,谢某突然没有兴致了。”
  “你不抱也罢。”卫子臻似乎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强迫他,谢澧兰微愕地扬起眼睛,尺水般的眼波烟雨饶生,清澈而温软,他搂住少年的手猛然收紧,谢澧兰差点喘不过气,便被这人打横抱着掀帘而出。
  自这辆轩华马车之中有了动静,无数人的目光都投掷而来。
  卫子臻是当世难得一见的伟丈夫,只是这样的人喜欢的却是男子,他腋下携着一人徐步走下马车,瘦弱的白袍少年面容精秀绝美,比漫天雪色还要苍白的脸,乌丝润如冷玉。他们一时惊呆了,原来这位坊间名声大噪的美少年,果然是人间至美角色。
  谢澧兰挣脱不开那人的钳制,偏着头不咸不淡地说道:“将军,你该放开我了。”
  搂着他的卫子臻像是才想起这件事,他“哦”一声松了手,只是唇角下陷,似乎忍着笑,谢澧兰哼唧地拢上白袍,不屑一顾地道:“将军真是幼稚无聊,我既是随你入月州的,举天下难道还有谁不知道我是你的人么?”
  举天下难道还有谁不知道我是你的人么?
  我是你的人……
  这句话像心湖陡然落入了一颗石子,水花不大,却漪澜不散,将那湖底的温暖一丝丝勾出来。便是以前跟在独孤九身边的时候,也从不曾有过这种奇异滋长的感觉,因为九殿下对他不假辞色,谢澧兰虽然同样对他爱答不理,可是卫子臻不能更确定,他是他的。
  因为这种笃定,他无比心安。
  谢澧兰整好衣冠广袖,青丝飘摇地往那梅林深处踱去。
  梅花深处墨香浓淡勾兑,三五结伴的游人争相挥毫点染,飘飘洒洒的满纸水墨淋漓。
  这些人里有不少是谢澧兰识得的,他往后一瞟,方才马车所在处,卫子臻也已经不见了踪影,他虽然并不觉得自己此刻得了自由,但没有卫子臻在近旁,他总归是自在些。
  “谢公子。”
  他听到身后有人唤他,谢澧兰转过身看来,不远处一株硕大繁盛的梅花,亭亭如盖,垂下无数百姿千态的枝,掸指落雪,那人一袭淡墨色广袖宽袍,双肩以下绣着几丛飘逸的修竹,更衬得他面容秀美,眉开如浪。
  “原来是七殿下。”谢澧兰颔首道,听得出有一分敬意。
  独孤琰波澜不惊,凤眸不知所藏何事,竟显得那颀长的身影,比孤竹还要单薄,还要清冷、寂寞。“谢公子好眼力。”
  谢澧兰留意到他手里也捏着一支狼毫,身前铺着一张紫檀木的桌案,摆着三两张宣纸,一方砚台,纸镇笔洗一应俱全,风雅翩然之间有透着一种贵介,一种低调的奢华况味。
  “景色尚好,七殿下也来写生的?”
  梅下的独孤琰,将笔搁下后,绕道案前,扶着那方紫檀木桌叹道:“谢公子如此风华,在下仰慕不已,已在此久候了。”
  居然是来找他的。
  这倒是没想到,谢澧兰从容地踱步而前,眼下卫子臻不知游到了何处,他暂且不用关心。月州的这几位皇子,可是个顶个的有趣,他自己见识得不少,倒很想再会一会。
  他眯起了那双精致的眼,笑容里慢慢染上了神秘的恶趣味。
  “你我都是人下的那个,说什么风华,七殿下言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人下的那一个,噗哈哈哈,兰兰真敢说。
 
  ☆、所谓吃醋
 
  顷刻间独孤琰的脸色便一片雪白。
  谢澧兰挑着唇踱上前,他虽然瘦弱,但比独孤琰却还要秀长一些,他俯下腰在独孤琰的耳畔吹气如兰,语调似魅惑地说道:“阁老不日前发信,说对他那个不孝子却是有些想念。”
  君阁老也是老来得子,对君衡一向极为溺爱,但他告老后便一直安居下里,从未涉足月州一步。君衡日常的行为琐事,也都是瞒着阁老进行的。可是,君阁老隐遁已久,谢澧兰从何处知晓的?
  独孤琰有些怔忡。
  紧跟着手心里被塞入了一只冰冷的香囊,他却只见谢澧兰眼眸微漾,似笑非笑。
  他抿了抿唇将香囊藏置广袖之中,衣袂之间淡墨色勾勒的竹枝栩栩萧瑟,他闷不吭声地后退了一步,“君衡他看中了你,谢公子。”
  原来是拈酸吃醋了。谢澧兰忖度着,将唇角一扬,“我听说大靖有个习俗,君子相交,赠簪以礼?”
  独孤琰方一点头,手里便又多了一样物事,他惊诧地垂眸,手心冰凉滑腻的一根玉簪,以北燕独有的寒玉雕琢而成一朵小巧玲珑的木兰花,玉质温泽上乘,花蕊间有水光流动。而那脱去木簪的美少年,秀发宛如乌玉缱绻地飘散了下来,顺而柔长,迤逦似画卷。
  “这是……”
  “谢澧兰!”谢澧兰的身后,卫子臻在唤他了。
  谢澧兰不疾不徐地向独孤琰歉意的颔首,便转身拂袖而离,千朵万朵的红梅之外,别有洞天似的,黛山碧水,积雪消融,晕开浅浅的粉红,卫子臻长身而立,负着双手似乎有些不耐,满头雪发肆意散开着。
  他还未曾走近,卫子臻紧抿着薄唇,陡然伸手将他一拽,谢澧兰的手腕被人擒住,转眼天旋地转的落入卫子臻强势的怀抱,来不及反应,卫子臻冷冷地道:“才离了一刻,便又有本事勾搭上了七殿下,兰兰你可真是好本事!”
  称谓从恼怒的“谢澧兰”变成又冷又软的“兰兰”,饶是谢澧兰也不禁哆嗦了下,他镇定心情,将急躁的呼吸渐渐平复,“将军好大的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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