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还能听到你的心跳。”

　　黑夜掩盖了所有难以言说的悲哀和不曾启齿的爱慕。

　　黎明破晓，谁给予谁的暖意，都将消散于命运和岁月共同卷积而成的长风，再也不见踪迹。

　　半月后。

　　“子轩，你接应，万事小心。”程澈对着手机道。

　　薛彬从他身后将假发给他固定，他皱着眉紧盯着程澈的脑袋，然后非常不满地道：“我怎么感觉，你头好大。”

　　“……”程澈挂断电话，“大又怎么办。”

　　“没事，那我就不给你用这顶发量多的。”薛彬将这顶假发从程澈头上扯下去，“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女装？”

　　“拜托，”程澈叹气，“请问薛少侠，您对女装到底是有多大的执念？”

　　薛彬哼着小曲儿，他给程澈的脸上涂上比他原本肤色要暗一个色号的打底。

　　“汀兰，”江敏哲道，“今天邮轮上除了你们陈氏、晖途、岁垣集团、我们公司还有路岩和陆见齐的人。路岩……貌似和栾律关系还不错，但是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知道。”陈汀兰答应着，“咳咳，我最近嗓子特别疼，不知道为什么。”

　　“我也嗓子疼！”沈河道，“我还脱发。”

　　她伸手给陈汀兰示意自己的发际线，“我快秃了。”

　　“工科女……”顾斩道，“其实我也掉，但是貌似没你严重。”

　　薛彬很快给程澈换装完毕。

　　王颖杰从楼上下来，他对着薛彬扬扬手里的手机，道：“薛彬，我现在先出发，那边会场人手不够。”

　　“颖杰路上一定小心啊，要不我让人陪你？”顾斩道。

　　“呃，不用了。”王颖杰摇头，“你们也不用着急，林岁垣那边，成贺东的人也都在，安保措施是不用担心的。”

　　顾斩点点头，从毕淮手里接过发胶，把额前略长的刘海向上固定，“杜西，你陪颖杰走一趟。”

　　杜西从沙发上起身，“好。”

　　江敏哲倚在沙发扶手上，“那个，顾老师你还有隐形眼镜吗。”

　　“咋了？”顾斩问，“我记得你不近视。”

　　“我大概也就100多度，”江敏哲道，“最近用眼过度，觉得有点花。”

　　“巧了，”顾斩道，“我上次从网上买了一副，发错货了，我定的450度，他给我150度的，正好你用吧。”

　　顾斩转身上楼去拿隐形眼镜。

　　“子轩今天是什么身份？”陈汀兰问。

　　“我看看……”程澈掏兜翻着名片，“他这个头衔有点长我记不住……”

　　“哦，Y市圆诚生物工程制造专业机械厂驻S市发展联合基金有限公司总代理经销商商务通讯联络专员……”

　　“……”

　　“真的好长啊。”薛彬哈哈笑着，“我们怎么称呼他？”

　　“王代理。”

　　“我们搞机组要聚齐了，想想还有点小激动。”江敏哲道。

　　六人从别墅出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夜色朗朗，天空呈现出一片丝绒般的墨蓝。墨蓝与海边的风、船上的光交织在一起，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对决增添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肃杀感。

　　几人驱车赶往海边游轮。

　　海边的豪华宴会厅中，觥筹交错，衣香鬓影。身着高档晚礼服和手工西装的社会上流人士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会场内，已经开始有人登上邮轮，不过大部分的来宾还是在宴会厅等待着自己相熟的朋友。程家睦从车上下来，银蓝色的晚礼服长裙泛着金属的光泽，在灯光的照映下摇曳生辉，全场的男人将焦点放在了这个女人的身上，打量着她风韵犹存的身段和面容，猜测着她的身份。

　　栾竞晖从不远处向她走来，步履稳健。他半长的发丝不羁地垂落在额间，遮挡不住他眼中迷人深邃的笑意。他优雅地伸出胳膊，示意程家睦挽住他的手臂。

　　“竞晖。”程家睦淡淡笑着，“今天可别再大意了，受伤了心疼的可是我。”

　　栾竞晖笑笑。

　　顾斩一行人也终于抵达了会场。

　　成贺东和林岁垣早就有准备，他们看着顾斩向他们的方向走来，露出笑意。

　　“看我们带了谁来。”汤夜萍道。

　　“顾叔叔！”陈露从地上一蹦三尺高，她穿着小小的公主裙，头发乖巧地梳成齐耳短发，看起来好像洋娃娃般精致。

　　“露露！”顾斩惊喜地接住她，“露露怎么来啦？”

　　“露露想顾叔叔！”陈露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顾叔叔也不回N市看露露。”

　　“对不起啊……”顾斩道歉，“顾叔叔这段时间很忙，忙完了天天陪你好不好？”

　　福利院的院长靳超也来了。毕淮到他身前站定，关切问道：“靳院长最近身体还可以吗？”

　　靳超勾唇，夜风吹着他单薄的身形，他淡淡开口，“挺好的。”

　　“那就好。”陈汀兰很是热情地和靳超寒暄。

　　薛彬到林岁垣身边压低了声音，“林总，带陈露来会不会不安全？”

　　“有贺东在没什么大不了的。”林岁垣道，“你们尽管好好享受。”

　　顾斩一行人经过讨论，决定兵分两路。一路由顾斩带队，陈汀兰、杜西、程澈、江敏哲一共五人上邮轮。另一路由毕淮带队，王颖杰、沈河、薛彬、靳超五人在宴会厅留守保护陈露的安全。同时宴会厅和邮轮上都安排了成贺东和林岁垣的人手。

　　分别的时候还不到，几人到一个大桌子前围坐下，闲谈着等待开场。

　　陈露自从福利院搬出来后姓格开朗了许多，她不再是那个害羞地躲在别人身后不敢说话的小姑娘了，现在的陈露口齿伶俐可以和江敏哲相比，大人们看着她一刻不停地兴奋地拉着顾斩和陈汀兰聊天，心里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所以你们知道吗？我其实是个非常非常厉害的女孩子哦……”露露手舞足蹈地给众人比划着。

　　“厉害啊……”江敏哲道，“露露还有什么才艺没有给我们表演吗？”

　　“江敏哲，你这么说话我不愿意听。”陈露严肃，“你应该说‘露露能不能受累为我们献上一段才艺表演呢？’”

　　江敏哲瞪大了双眼，“你为什么连名带姓叫我。”

　　“因为你不像叔叔。”陈露回答。

　　“哈哈哈哈哈哈哈——”顾斩大笑，“敏哲你跟她一辈的哈哈哈哈。”

　　“滚滚滚别占我便宜。”江敏哲气得直挥手，“好吧叫名字就叫名字吧，露露，你今天不能去邮轮，是不是很失望啊？”

　　“还好吧。”陈露小大人般地回答，“成大事者不谋于众。”

　　薛彬拱手，“厉害。”

　　陈露惊讶地看他，“你是叔叔还是阿姨啊？！”

　　暮色四合，顾斩五人登上了邮轮。

　　晚风吹起，顾斩的眼中灯火辉煌的宴会厅渐远。他看着平静的海面，蓝黑色的海水像是墨汁般浓郁，掩藏着目光无法抵达的暗流汹涌。

　　心中怅然，他思索着段明宇，点燃了烟。

　　“少抽。”陈汀兰走到他身边，“你身体不好。”

　　“嗯。”顾斩随便吸了两口就掐灭了烟。他靠在护栏上，望向陈汀兰比海更深的眼眸。

　　“汀兰。”

　　“嗯？”

　　“不管怎么样，活下去。”他道。

　　陈汀兰圈住他，将人拉进怀里。

　　“为什么这么说。”

　　顾斩把袖子撸起来，对着陈汀兰展示上面的针孔和淤青。

　　“我开始发病了。”

　　陈汀兰眼中瞬间盛满了泪水。他抖了两下睫毛，拉住顾斩的胳膊。他的嘴唇控制不住地颤抖着，眼睛死死盯着那上面的痕迹，缓慢地摇头。

　　“不……”

　　顾斩将陈汀兰拽进自己的怀抱，他靠在他的肩上，淡淡道：“我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天。”

　　“不要……”陈汀兰失声道，“不可以……我不要你死……”

　　顾斩看他，神色温柔。

　　“汀兰，每个人都会死。我活了25年，能够认识你，能够认识这么多志同道合的伙伴，觉得人生无憾了。事情尘埃落定后，就算是病痛折磨，我也不会选择自裁逃避，我会和你在一起，好好过完剩下的每一天。”

　　“可是我不要你走……你别丢下我……”

　　“我不会丢下你，我会好好和你在一起，就算我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先来，我也要坚强地把这段日子走完。”

　　“我和你一起死。”

　　“我不要你陪我一起死。你还要看着陈露长大，你还有你哥哥，你还有家族企业……”

　　“和你比起来，那些什么都不是……”

　　“汀兰，你该成熟了。”

　　“顾斩，我求你，别这样……我不管什么其他人，我只要你。段明宇的试验基地也许会有治疗你的特效药，他的病情比你严重得多，还不是到现在还好好活着？段明宇可以，你也一定可以。别放弃，医学这么发达，也许哪一天就能够攻克血液疾病了呢？你不想死对不对，你也放心不下我，放心不下毕淮敏哲他们这些关心你爱你的人。”陈汀兰搂紧他，“你会活下去的，好人会有好报的……”

　　“那，”顾斩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

　　“我答应你，我不放弃。可要是有一天我走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我什么都答应。”

　　“我不许你自杀。”

　　二人定定对望。

　　“顾斩。”

　　“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

　　“你到哪里，我跟你到哪里。”

　　“黄泉，碧落，天堂，地狱，我陈汀兰，生死相随。”

　　“绝不放手。”

　　顾斩痛哭失声。

　　“汀兰……”他叹道。

　　“我爱你。”

　　“我永远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我真……太难受了。

　　本场没有MVP……如果非要选一个的话那就露露吧……

　　程澈会爱上江敏哲不难理解，江敏哲是他经年苦苦挣扎于黑暗中的那道光。

　　而子轩，对于程澈来说，是共同沉沦深渊的战友。

 

第78章 忆过往

　　陈汀兰和顾斩在栏杆边深情拥吻。海风将二人同色的墨发吹拂到一起，和他们的唇舌一般紧紧纠缠。陈汀兰抱紧顾斩，手臂用力地搂住顾斩因病情反复折磨而变得盈盈一握的腰肢。他抓紧他，风那么大，这个人单薄到好像下一刻就会被狂风吹走，消失在夜晚的苍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