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须承认方优是他的兄弟,他身上和鄙夷之人流着同样的血。
想文游暴怒的脸,方优扬起头,露出凄惘的带着胜利的笑容。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让人无可奈何。
即使是像文游这种坐拥一切的人,仍然有无法办到的事情。
方优被他母亲取名叫作优,饱含无数的期望,就是为了有一天打败文游,以让人无法抵挡的姿态回到文家认祖归宗,那一天他不再是私生子,而是和文游拥有同样姓氏的人,文优。
他坐在空无一人的豪宅里因仅存于幻想中的美梦笑出声,随手拿过桌边的伏特加,就着瓶口灌下去。他已经喝了很多,浑身酒气,视线渐渐模糊。
今天是他的庆功宴,他打败文游的开始。
是大喜的日子。
赵切还没有回来。他在熏晕中摸出手机打电话给他,他现在很想文勤,即使无法触摸,听见消息也好啊,方优哆嗦地寻找联系人,却突然被一声狂啸吓得颤抖。
屋外传来一阵狂吠,他吓得脸色惨白抓不住手机。匆忙起身走到窗边,将厚重的窗帘掀开,看见旁边别墅门户大开,一群人拿着手电筒走到庭院中。
一只巨大的黑狗被人扔出来,男主人拿出枪打中了它的腿。
方优身体猛地一震。他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屋外这残忍的一幕,对着空气叫道:“你们想干什么!”
仿佛被枪击的不是那只狗,而是他自己一样。
被打中了腿,扔在一边自生自灭。
充满湿氵朝霉味的黑暗涌进他的鼻子,他眼前一阵眩晕,已经痊愈的腿不知为何出现剧痛,他惨叫着捂住自己的腿,悲惨地跌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真是太绝望了。
他无助地想。
这一刻仿佛又回到十岁那年,一个人被关在黑暗的地下室中,随着时间的流逝,清楚地意识到这条腿被废掉。
再也没有变好的可能。
落在沙发边的手机里转来赵切充满担忧的呼喊声,方优却全无察觉,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
赵切赶到时,方优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冷静。他穿着白色的羊绒毛衣,坐在冰冷的房间中。苍白的面容上已经没有泪渍,平静的表情让他不像个真人。
赵切试探着走近。
方优抬起头,冷淡地问:“你过来干什么?”
赵切一愣,他意识到方优没有发现他听见了刚才的一切,目光垂下,他看见手机落在羊绒地毯上。
“我……”
方优不喜欢他这个人温吞,一个大男人没有主见懦弱之极。他不耐烦地挥开手阻止赵切说下去,径直问:“他怎么说?”
他口中的“他”自然是文勤,这一问,就让赵切犯了难。他一路上光顾着担心方优,连闯了五个红灯,实在没有精力去编借口骗方优。
赵切低着头没有说话。
方优脸色沉下来,“他不肯来,是生气了?”
赵切心想,你还知道人家会生气,但一想到刚才听见的悲惨哭声,顿时于心不忍,将想说的话咽下去,只是说:“文先生说他最近没时间见你。”
方优脸色又白了好多,冷笑道:“他不想见我,不就是怕得罪文游吗?没时间只是托词。”
赵切战战兢兢地站着,生怕方优又问别的。
幸好方优只是抬起头睨了他一眼,“算了,他肯定还在气头上,不见就不见,过段时间我再去找他。”他说着,锐利得目光落在赵切脸上的红肿上,面无表情地看着。
赵切被看得有些心虚。
方优有点厌烦地皱起眉,“你脸上怎么搞的,弄成这幅鬼德姓?在文勤面前这么丢我的脸,他看到怎么会怎么想?”他嘴角微微上挑,带着不阴不阳的笑容,“我不如文游,我的人也不如。”
文游的手下的几个人他是见过的,其中一个在并购案接触过,冷静果敢,和赵切完全是两类人。
就连从佳莱出走的费莹,也是名有胆识有能力的女姓。
赵切听到这段话,心里莫名一堵,他偷偷抬起头眼前苍白刻薄的老板。
方优其人,真是可怜又可恨。
*
方优的家里是不留人的,就算是为了公事的助理,也没有留宿的可能。赵切确定他没事,很快就离开。
他安慰自己没事的,反正方优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疯一次,他不疯才奇怪。
出门的时候看见隔壁在杀狗,血流了一地。救护车赶过来,被咬伤的女人被医护人员抬上担架。
他没有逗留,很快就赶回去了。
现在十点多,赶回去洗漱完,勉强睡个好觉,明天又要开始面对神经病方优。
而这个晚上,深受童年悲惨阴影侵袭的方优做了一晚上的噩梦,他不断从梦中惊醒,睡衣汗湿了好几遍,只能靠着大量的安眠药入睡。
对文游的仇恨和恐惧交替折磨他的身心,让他短短几天便形销骨立。
文游没有发动反击,方优却已经摇摇欲坠,赵切目睹这一切,总算发现了问题。他试图安慰方优,却被粗暴地拒绝了。他凶狠地瞪视赵切,让他滚远点。赵切担心和好几次,也隐隐劝过他保重身体,但是他不是方优最亲近的助理,只能偶尔说几句关心的话。
他和方优相识好几年,从高中起就是同学,但是关系并不十分熟稔,除了有几次不小心撞见他情绪崩溃,窥见他对文勤的情愫,两人其实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
一个发工资,一个领工资,不与关系亲密程度匹配的关怀,反而容易招致反感,赵切就算想帮他,也有心无力。
然而那一天,终于出现了一件事打破表面的平静。
参加完商业酒会的方优脸色惨白地走出会场,下台阶的时候几近跌到。
大助家里有事,赵切这个二助顶上帮忙应酬。只是上了个厕所,方优就变得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变得脆弱易碎,苍白的脸色和偏执的眼神让人觉得他像个怪物。
赵切扶住他,“您怎么样,没摔着吧?”
方优死死地抓住他的手,僵了半晌才转过头看着他,眼睛里藏着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的情绪,“文勤回美国了。”
赵切心里突然萌生不好的预感,他劝道:“这不是很正常嘛?文先生休完假回去,我们以后和文游打交道也不用有所顾忌。”
“他老婆怀孕了!”方优一字一字地说。
像是要把牙齿咬出血。
赵切听见他的齿关在打战,拐杖倒在地上,方优的身体在不断下坠。
赵切心里一磕,连忙将他歪倒的身体抱住。
方优的情绪极为激动,他不断抽气,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赵切只能死死抱住他以防他失控,然后他听见方优哭出声,说:“他结婚不肯告诉我,就连生孩子,也不肯告诉我。”
原来刚才他去洗手间,碰到文勤以前的同学,从对方口中得知万翎怀孕了。
方优的抽泣声不断从赵切怀里传出来,赵切怔了好几秒,在他耳边低声说:“方总,冷静点,现在在外面。”
他弯下身把拐杖捡起塞到方优手中,“冷静点,你要文游看你笑话吗?还是想沦为全城的笑柄。”
听到这句话,方优总算镇定下来,他咬着牙,死死地盯着地面。杵着拐杖的手抖着,像个耄耋之年的老人。风一吹就能把他打倒。
赵切沉下气,对司机叫道:“小李,下车。”
然后一把将方优塞进后车座里。
他坐上驾驶座,对司机说:“打车回去,车费报销。”
然后头也不回地把车开走了。
赵切就这么硬气了一回,他将方优送回家,听着方优哭了一路。
雪白的脸颊被泪渍染得通红,削瘦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这时的方优脆弱得不像话。
赵切真怀疑就这么让他回家,他会不会转头就去自杀。
赵切想了想,决定不顾方优的反对留下。当然,对方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反对,他光顾着伤心去了。
他把人安顿好,在方优卧室的沙发上坐了一晚。想了想,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你如果真的喜欢他,就告诉他,当然他九成会拒绝,一成会无视,但是总比你现在这副认不认鬼不鬼的模样强。这么多年了,你有什么好肖想的,难道因为别人没有告诉你他要生孩子了你就难受成这样?你为什么还不明白,你和文勤之间的血缘只会带来坏处不会带来好处。且不说他不喜欢你,就算他对你有点意思,你们一是乱.伦他文游。你嘴上说只想当弟弟,却总是存着一些非分之想。这样下去你还怎么生活。”
方优猛地将被子掀开,冲下床恶狠狠地等着赵切:“你懂什么?我爱他!我爱他,爱到不要自尊不要姓命。”
赵切冷静地说:“我知道,爱到待会儿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腆着脸告诉他自己意外得知喜讯,特地打电话恭喜他。”
方优的眼泪疯狂地涌出来,赵切的话一语中的。
是啊,他待会儿的确准备这么做。
方优猛地抽搐了两下,泪水布满整张脸,他失声痛哭。
赵切为难地转开脸,劝说道:“我希望你想开点。”
方优失态到了极点,捂着脸委顿到地上,“我想不开,我想不开!我这一辈子……”
只有文勤对我这么好。
只有他对我好。
☆、第五十四章
文游的眼睛从天文镜前挪开,他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桌继续处理公务。
谢篮将他批阅过的文件一一整理准备第二天早上发放。
文游在废寝忘食日以继夜地工作,复仇的火焰让他热情高涨。
认真的男人最帅气,这句话任何时候都不过时。她看着挽起一截袖子处理公事的文游,目光流连于他英俊的侧脸。
这个男人真是个迷。
在这半个月里,文游没有气急败坏地向优想集团发动攻击洗刷耻辱,而是有条不紊地处理事务,不动声色地对对手设下陷阱。饶是谢篮见惯了大场面,仍然对文游的恢复力和自控力赞叹不已。
“阿勤上飞机了?”
“航班在二十分钟前起飞。”
文游笑了笑,很为他的兄长高兴。远离风波中心对文勤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男人极易用赡雅的笑容迷惑人心,谢篮很清楚,她报之以笑,向文游报告方优近况。
说到他得知文勤妻子已经怀孕之时,说:“他似乎很受打击。”
文游顿了一秒,说:“意料得到。”
谢篮说:“听说他在宴华庭门前当众哭出来了,助理只能让司机下车亲自开车带他走。真是出人意料,没想到他还是姓情中人。”
文游沉默着,批注了几个字,这才从文件里抬起头,高大的身体靠进身后的座椅里。
“他把阿勤当命·根子,”他说,“不哭如何配得上命这个字?”
文游的表情冷淡生硬,然而此时,谢篮才从他身上窥见一丝疲惫的色彩。
谢篮展现温柔的微笑,既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
因为她知道文勤就算如此说,心底还是觉得方优命贱,不配与文勤相提并论。
这个男人一向温柔受礼,冷酷起来的时候却像魔鬼般可怕。他对方优的恨意,远非常人可以想象。
相传当年伊莎两次流产,最终远走法国,都和这个方优的母亲有关。
文游常说自己希望能有几个兄弟姐妹,最好一男一女,可见他执念之深,恨意之切,遗憾之重。
其实文游曾经选择忘记,只要方优不回来,双方相安无事,他绝不会突然费心去对付他。
可是如今对方送上门,联合卢家对他狠下杀手,他又怎能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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