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我不会做任何背叛您的事情。因为是您给了我一切,您像一道光照亮了我灰暗的人生,我不希望您这道光熄灭,我会帮助您让这光更夺目,更绚烂!”边泽明栖身半跪着,就差把手举起来宣誓,龚旭看他,无奈地笑了笑,笑中夹杂着对未来的未知。
窗外又开始闪电了,随后雷声滚滚,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雨已经下了两天了,雨滴从立交桥的缝隙中滴落下来,滴滴答答的,在地上形成一个小水坑。还有一些随着湿冷的空气卷着打在只穿了一件短袖衬衫的边泽明身上,边泽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用手搓了搓,止不住另一层又起来。这大概是入冬前的最后一场雨,眼看着就要到十一月份了,他还衣食无着的夜宿在这立交桥下,还不知道这个冬天该怎么熬过去。
随着呼吸吐出一缕白雾,边泽明抱紧了自己,试图让自己更暖和一点。这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边泽明汗毛倒竖起来,这脚步声踉踉跄跄的,中途还绊倒了个罐子,发出一声脆响,给这喧嚣的雨夜又加了一些热闹。他瑟缩在角落里,企图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而屁股下面坐着的厚纸壳被雨水浸湿,散发出的冷意让他警醒。
据说别的流浪汉说,就连这种地方都是有主的,只不过传说中的主人已经失踪一周了,虽然其他人告诉他别在这儿呆着,如果那个从监狱里蹲过二十几年大牢的刑满释放人员回来看见自己的地盘被占领,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边泽明实在找不到地方栖身,也就只能在这里委屈着,他心里隐约盼望这个人一辈子都别回来。然而事与愿违,脚步声越来越近,待一双穿旧了的开口胶鞋出现在他眼前时,边泽明周遭的冷气与那人身上的酒味和臭气混在一起直扑鼻腔。只听他骂骂咧咧的说:“你他妈是谁?啊?为什么躲在老子的地盘?”他常年被酒精浸泡的口条似乎比正常人短了几分,说话含含混混的,但那股子狠劲儿还在。
边泽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街边的路灯正好被他挡住,只能看见光晕打出来这人凌乱的轮廓。已经一天没吃饭的他不准备与这人对峙,就想要装死来蒙混过关,毕竟出去的话就无处藏身,淋一夜的冷雨和被揍一顿可能都会让他死,那他宁可不要那么凄凉。
见他不说话,那人用他的那双破胶鞋踢了他一脚,边泽明还是不给反应。
“啪嚓”男人手中拿着的酒瓶子在他脚边跌碎了,空气中的酒精含量更多了,这声爆裂脆响吓得边泽明差点跳了起来,男人上前扯着边泽明的领子将他拎起来,用手指点着他的脑门,带着酒臭的口气问他:“你他们是聋子还是傻子?我让你滚,你没听见吗?”
男人力气大得要死,那股子怪味使得边泽明差点吐出来,但因为脖子被勒住了,返上来的酸水又顺着回到了胃里,与此同死,他几乎丧失了呼吸。他只好就劲儿站直了,眼睛一闭,心一横,又把当初跟老板对峙最后闹得鱼死网破的劲头拿了出来,不说话,梗着脖子看着这个男人。
男人的脑子似乎被酒精烧坏了,想得只有用暴力解决问题这么一种思维,他将边泽明甩去了一边,复又踹上两脚,“给老子滚!”
“咣”得一声,边泽明的脑袋撞到了铁箱子上,眼前瞬间全是金星,痛得几乎失去知觉,随后那男人又补上两脚,踢在他的胃部,刚才的反胃感再一次涌了上来,只可惜胃里没有任何食物残渣,只返上来一点酸水,他吐了出去。
身体无力反抗,脑子却在飞速转着,想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可就凭他现在又如何与这个醉鬼相抗衡。
他第一次产生了懊恼和悔意,原本他能安稳地坐在办公室里敲代码,却因为不想与老板同流合污而将自己陷于这样的囹圄之中,呵……人生简直太荒唐!也怪他年少成名,姓格自负又不羁。边泽明的头昏昏沉沉的,回忆里全是那个老谋深算的中年秃顶男人对他露出油腻腻的笑,捏着他的脸说:“泽明,就这一次,你帮我修改了这个数据,等我拿到了钱,自然不会亏待你的呀。”
从小富足的生活让他并不觉得钱这东西有什么妙处,而且他的职业道德不允许他做这么违背良心的事情,他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可拒绝带来的后果是残酷的,一夜之间而已,他的父母被那人逼得自杀身亡,家被债主围门,他只好落荒而逃,四处流浪乞讨,短短三个月时间,已然从一个光鲜的少年沦落成无家可归的盲流,他的人生,也因此跌到最低谷。而此时,他才知道钱的重要姓,也通晓了人姓的丑陋。
“快滚!”那人话音一落,一屁股坐在了纸壳上,还顺势躺了下来伸了伸腿。
边泽明太碍事儿了,他被挡了一下之后,不满的又补上了一脚,边泽明已经不愿再受这样的侮辱,强撑着箱子站起来,揽住自己痛到拧筋的胃,只身走向了雨中……
第十八章
边泽明靠着树干滑坐在了泥水里,望着路灯、残叶与雨雾交错形成的光斑,视线渐渐模糊起来。恍惚间,他看见已经过世的父亲与母亲慈爱祥和的笑脸,泪水顺着眼角滴落,从天堂到地狱的落差也不过是如此吧。路灯下的雨雾在边泽明身上形成了一道带着光影的轮廓,像带着魔法的结界,将他扣押在这困窘的异世界里,挣不去,逃不脱。他低下头,看着在雨中被打落在地上的银杏叶,被人脚踩被车碾压,自己又和这些枯枝败叶有什么两样。一辆车由远及近疾驰而过,压到路上的水坑,好巧不巧地溅了他一身的水,给他的狼狈更增加了几分阴暗,边泽明苦笑着,用手胡乱蹭了蹭脸上的水,哀叹着这屋漏偏逢连夜雨,再没有比他更惨的了吧。
谁能想到,那车竟然又倒了回来停在他的前面,边泽明睁开疲惫的双眼,挺了挺身体,这样的牵动,使得他的胃再次疼痛起来,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冷汗瞬间从脑门和后背渗了出来,与落在身上的冷雨徒给自己增添了几分冷意。他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经受了几个月的白眼,他以为即将到来的又是一次侮辱,他能否活过今晚都是未知数,几句不动听的责骂在生死面前已经不算什么了。
先是从驾驶座下来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随后这个男人举着一把黑伞小跑过去开副驾驶的门,门开了,先一步出来的竟是一双拐杖,待拐杖撑着那人来到他的面前,边泽明抬起头,仔细想把这人看真切,但是雨太大,一时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用手抹掉了顺着他头发淌下来的水,却听那人动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对不起,你还好吧,开车压了水溅到你身上,真是抱歉。”
视线变得清晰起来,待他看清那张脸,竟一下子怔住了。
路灯柔和的光将那张面无表情的年轻脸庞愣是渲染出一层美妙的光晕,微长的头发,浓眉大眼,鼻梁上架着一副复古镜框掩盖了他眼里的一部分光芒,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卫衣,厚重的将他完全包裹住了,淡蓝色的牛仔裤,脚上一双高帮运动鞋,唯独破坏画面的,是腋窝下拄着的双拐。
边泽明在想,如果这世界上有天神,那面前的人就该是了吧,而且这个人,真是长得纯粹的好看。
“你还好吗?”见他不回答,又在呆愣愣的看自己,那人便继续问。
边泽明摇摇头,很想说出自己的需求,可是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对一个陌生人提出任何要求,这种来自于陌生人的关心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他惨白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很小的声音:“我没事,谢谢你。”
那人置若罔闻,又看了看他,想必也是看他这幅样子太过狼狈了,于是转身吩咐站在身后的中年西装男:“老刘,把他弄上车。”
“小少爷,这……咱们的车……”那人推脱着,百般不乐意脏成这样的他污染了那辆光鲜的豪车。
只见那人却回头白了被称作老刘的人一眼,也不等他继续说什么,拄着拐杖便往副驾驶走。
老刘一边哀叹着“哎,这孩子怎么又生气了?”一边屁颠屁颠的给人家打开车门,随后,满是不情愿的把他弄上了那辆宽敞的豪车。
年轻人似乎并不在乎他将车内的坐垫弄脏,从前面丢给他一包纸巾,交待道:“你擦擦吧。”
车里的暖气让边泽明活了过来,他抖着手接过纸巾包,不知怎么了,鼻子一酸,眼泪便顺着眼角淌了下来。“谢谢你……”
“呵……”那人轻笑一声,然后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边泽明。”
“哦。”
“那您呢?”边泽明抖着胆子问道,“您叫什么名字?”
“龚旭,我叫龚旭。”说完,龚旭转过身子,问道:“说说你吧,为什么这种天气,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卓沐阳从外面回到家,一屁股就坐在地板上,他发现自己的腿都软了。
“欢迎我的主人回家。”“Alei”的呼吸灯亮了,甜美的女声刚起,正这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接下来只听“咣!”的一声,外面一个雷声再一次撕碎了这夜晚的宁静,卓沐阳被吓得打了个哆嗦,随后胳膊上起了密密的一层鸡皮疙瘩。可正这时,“Alei”的声音变得奇怪,断断续续的连不成一句,甚至还有几声刺耳的电流声通过高档音响刺穿了他的鼓膜,而接下来的自动关窗帘的动作没形成,“Alei”的呼吸灯便灭了。
卓沐阳以为“Alei”坏了,一时间忘记了刚进家门时的恐惧,连滚带爬的站起身来,冲到电脑桌前,滑了滑鼠标,电脑屏幕亮了,他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Alei”的写作还在继续,现在稿子如同他的生命,真的不知道丢失了会怎么样。卓沐阳松了一口气,顺着电脑桌滑成一滩烂泥瘫在地上,回家前的恐惧再一次袭来。
除去这一阵雷雨,整个夜晚都过得特别美好。他和江绪在餐厅坐了很久,他跟江绪聊了很多大学时的事情,他担心的问江绪:“你是不是特别在意我前一段恋情?”
江绪睁大眼睛摇摇头,否认道:“没有,我没谈过恋爱,只是好奇。”
这人单纯得好似一张白纸,从他口中吐出什么样的话都带着让人信服的坦诚,卓沐阳越看越喜欢,便说:“既然这样,你跟我谈谈恋爱不就知道了吗?”卓沐阳继续诱惑着他,话自是十分露骨,“你放心,和你在一起之后,我就在也不会想他了,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月亮……”不知是真是假的承诺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吐出口,幻化皇后的毒苹果,引诱面前单纯的“白雪公主”。
只见“白雪公主”缓缓垂下头右手攥住左手,又表现出那副拘谨的为难样子出来,他似乎真的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对他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了。”
到底还是没给他答案,卓沐阳也是觉得自己太过急色,主动提出送江绪回家。江绪还是要拒绝,却被他强行拉上了出租车。
卓沐阳最初打算接下来便能如预想般在江绪家发生些旖旎的事情,他就连东西都准备好了,就在裤子的口袋里面,但他却没想到这个行程几乎是让他狼狈而逃。
看够了南滨江的华丽灯光,跨过由富贵通往平凡的江上大桥,与这般繁华相对比的却是北山区这个老城区的落寞了,落差感就好似刚与王子在城堡中舞了一曲的灰姑娘因十二点的钟声的敲响而被打回原形一般。车行驶至一条路上,寥寥几盏路灯发出微弱的灯光,从打开的车窗飘进来的雨后空气夹杂着一股陈腐的氵朝气,出租车司机似乎对这地方很熟,七拐八拐过错综路口之后,便到了一处抬头便能看见错综复杂电线的老旧小区。
卓沐阳看着窗外,皱起了眉头,他一下子便从美梦中惊醒了。
——他几乎永远都忘不了这里。
“我到了。”和他一同坐在后座,但和他保持了一个人那么远距离的江绪几乎一路都没说话,直到车停在小区门口,才小声的说。
待卓沐阳反应过来,江绪已经从他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把零零碎碎的钱,凑着计价表上的数字,正递给出租车司机。
“我来吧……”卓沐阳迟钝的说了一句。
江绪笑眯眯的说:“不用了,也没多少,谢谢你送我回来,要上去坐一会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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