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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你翻山越岭 作者:小合鸽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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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甜文 现代

  然后他也看见邵明音,扭过头在看他。
  梁真喉咙一紧,声音在慢了大概四分之一拍后才切进去,那还不是副歌,他唱:
  “在愿望的最后一个季节
  可不可以留梁真一晚。”
  在最后一个字出来之前,吉他的伴奏声都是单调的音符,仅仅是帮助梁真不跑调,并不构成完整的旋律。可等“留梁真一晚”的愿望出来之后,他便连贯地接上了G、A、Fm和Bm和弦。因为对开头的不熟悉,他之前的音域都是在中央C调,听起来平平淡淡,但和弦出来后他迅速地升到D调,这使得声音本身的干净在这个较高的音域里展露地淋漓尽致,他看着邵明音,开口是那句山川湖海。
  像是在问邵明音,梁真唱:
  “是谁来自,山川湖海
  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他终于唱出来了,唱给在厨房的邵明音——
  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梁真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舒坦,他的想法很单纯,就是想唱给邵明音听,他唱出来了,他就心满意足。他都没有继续弹那四个八拍的间奏,他都不想再弹吉他了。
  只是把手搭在吉他上,他开始清唱——
  “来到自我意识的边疆
  看到父亲坐在云端抽烟
  他说孩子去和昨天和解吧
  就像我们从前那样。”
  前两句梁真还是在唱的,可渐渐地他的音调变得越来越缓,不像是唱歌,更像是讲一个故事,念一首诗。邵明音也不知什么时候整个的侧过身,和门口的梁真面对面。他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就这么静静地听,听那首歌也听那首诗。他会眨眼,闭眼时双眼皮舒展开看不出褶皱,而后那眼皮会细微地挣扎抖动,再睁开,内敛的眼睑就再次出现,再往下是睫毛,然后是那双眼,黑白分明的像极简的水墨画。邵明音的眼眸黑得浓郁,就像他的头发,那黑发让梁真想摸,想指尖穿过发梢抓住,那双眼梁真琢磨不透那饱含的是什么情感,却也想琢磨透,那里面是什么情感。
  梁真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这样的邵明音,这样的邵明音不笑了,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他觉得真实,他看到邵明音的唇终于松动了,微微张开,又闭上,梁真丝毫不怀疑,邵明音也是想念,邵明音也是想唱,只需要一个契机,一个靠近,一个邀请,他会唱的,他会开口的。
  于是梁真走近了。
  他走得很慢,像是深怕惊吓到了邵明音。他轻着脚步,也不让吉他盒和周遭有任何的磕磕碰碰,后四句和前四句刚好相反,他原本是在念,但越往后,音律就越明显。
  越往后,他离邵明音也越近。
  “用无限适用于未来的方法
  置换体内星辰河流
  用无限适用于未来的方式
  热爱聚合又离散的鸟群。”
  他站到了邵明音面前,没有再弹吉他,而是再一次清唱——是谁来自,山川湖海。
  像黑墨洇上白纸,梁真的声音在安静中依旧有着某种微妙的渗透力。他走到了那个人面前,微微低下头和眼前的人对视,他能在邵明音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也只有自己的影子,这和邵明音在梁真眼里看到的一样。在温州的夜里,街道居民楼的小屋,他和一个从兰州来的叫梁真的少年伫足在狭小的厨房间里,梁真的眼睛里有自己。
  邵明音张了张嘴,像是被蛊惑了,他发出了声音,很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他暂时唱不到梁真的那个音域,但调子是准的:
  “——却囿于昼夜……”
  他一停顿,喉结也抖得明显,是唱不下去了。正想勾起嘴角掩盖什么,他感受到梁真离自己靠的更近了。梁真将音域降了下来,降得比C调都还要低,降到只要能开口说话,就肯定能跟着唱的程度,梁真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邵明音,他重复道:“却囿于昼夜……”
  那眼神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的杂质,就像他的名字,真实而具有生命力。
  这种力量也传递给了邵明音,他开口了,缓缓地,和梁真一起,但成调子地唱那四个字——
  厨房与爱。
  是谁来自,山川湖海
  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梁真也笑,他就知道,邵明音能唱,邵明音会唱。
  梁真知道,邵明音也会唱完。
  当最后两个和弦被弹奏起,梁真抓住那一瞬间了。
  他听到邵明音唱,他听到自己唱,在那一瞬间里,两人的声音浑然难分在了一起——
  “就在一瞬间——”
  那才是整首歌真正的最后一句,梁真随后不开口只弹琴,像是知道邵明音会断断续续地一个字一个字出来,梁真也一个音符一个音符的弹,但每一个拍子,都恰好的和邵明音契合。
  邵明音唱了那最后一句,在梁真抓住那一瞬间后,他如同低语倾诉般唱道:“握紧我矛盾密布的手。”
  就在一瞬间,握紧我矛盾密布的手。
  梁真笑着,又露出了虎牙。他这时候和邵明音距离特别近,要是刻意点,他呼吸的热度就喷到人脸上了。可邵明音并没有介意,也没有往后挪,梁真就又调皮又得寸进尺地勾了勾邵明音的手指,和他说:“你是石家庄人。”
  邵明音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目光往下他看到自己身侧的手,那刚刚被梁真勾过的手指上还沾着他的温度,邵明音摩挲着那个给碰过的地方要握拳,却又失力地松开了。
  “我以前听人说过一句话,哪里人唱哪里的歌。我觉得换个说话也成立,哪里人听哪里的歌。”梁真突然凑到了邵明音耳边,邵明音本能要躲,但梁真的声音比他的速度要快,轻轻地,像团棉花在挠痒痒。
  梁真道:“万青乐队四个人,全是石家庄的。”
  邵明音吐了口浊气,垂着眼正不知道该回句什么,旁边突然有什么东西的落地碰撞声,梁真也是受了惊的一叫唤,原来是那绿豆汤沸腾了太久,泡沫将锅盖顶了起来。
  邵明音随机熄了火,又迅速地将溅出来的汤汁擦掉,然后拿出碗勺给梁真勺了一碗。梁真放下了吉他,没出厨房门,正对着橱台,就这么端着小口地喝,他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厨房端碗勺汤的姿势像极了邵明音,那个昨天,前天,大前天的邵明音。而邵明音就站在稍稍偏后的地方看他的背影,默默地看梁真默默地喝绿豆汤。
  邵明音想,原来自己以前就是这样。可一细想,他还是觉得梁真同自己不一样。梁真更年轻,更有朝气,受了什么委屈挫折,吃碗面唱首歌就能重新振作,他就像个小太阳,因为他的出现,这个小公寓带有了人味儿,有了温暖,一成不变的清冷也被驱赶走,只有他在那儿发光发热。
  邵明音想到,他忘了和梁真小太阳说,他唱的真好。在傍晚的街头,他的那句“你唱的很好听”也不是敷衍,而是梁真确实是老天爷赏饭吃,再把真情实感都投入进去,那么一个年轻又真诚会唱歌弹吉他的帅小伙,谁不喜欢,谁舍得赶他走呢。
  于是邵明音问了,他先开得口,是他主动的。
  他问梁真:“就一晚上?”
  梁真一愣,抱着碗转过身,眼睛眨都不敢眨,等着邵明音的下文。
  邵明音故作随意地用指骨划了划鼻梁,指了指个方向:“那里有张折叠随军床,先说好了,那床就七十厘米宽,你要睡不舒服——”
  “舒服!舒服!”梁真放下碗,一倾身就将邵明音抱住了,用手控住自己双肩和自己面对面时邵明音以为他激动结束了,没想到梁真冲自己有点憨的一笑,就又是一个熊抱。
  这次没有吉他挡着,他们身子大半都是贴着的。邵明音不习惯,手掌都已经覆上梁真的胸膛要推开了,他眼前一闪而过梁真方才的笑。
  露着虎牙的,全然是开心的笑。
  邵明音那摊开的手掌在梁真的胸膛上静置了几秒,手指还是收力缩起,最后慢慢滑下,落到了自己的腰侧。
 
第15章 
  谁都没有想到,留宿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
  邵明音当然是没想到,他以为就一个晚上,但隔三差五的,通常都是他下班回到家刚要开始做晚饭的时候,他就会听到“咚咚”的敲门声,邵明音那房子虽然旧,但猫眼是好的,他就会先从里面往外瞅,果不其然看到一个梁真。
  刚开始梁真次次都带着吉他来,一进屋就关他的《好易购》,显摆一样说自己又新学了什么什么,一刻都等不了的就要弹给他听。邵明音还在厨房呢,他就在卧室的地方弹吉他,有时候唱,有时候只弹,一些技巧姓的演奏曲也信手拈来不出一点错,天知道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吉他重新拾回来的,天知道他在来邵明音这儿之前,自己又练过多少遍。
  邵明音的饭菜还是简单,除了偶尔从派出所食堂里打包回来的,都是些速冻和炒饭,梁真照样吃得津津有味,吃完后精力充沛地继续给邵明音唱。
  他给邵明音唱万青,明明都是些摇滚风的曲子,但在只有吉他的伴奏里,他的声音没有歇斯底里,反而是一天比一天柔和,这可能失去了歌曲本身传递出的力量,但却有了梁真自己的特色。
  他给邵明音唱夜幕覆盖上的华北平原,邵明音正在扫地,弯腰挥扫帚的时候哼着的调子是少年背向着我。他给邵明音唱照亮我们黑暗的心究竟是什么,邵明音那时候正在阳台收衣服,叠着挂在手肘上后他没马上进来,而是看屋里灯光下的梁真,听他继续下一句的默默追逐。
  他给邵明音唱了很多石家庄的歌,他也给邵明音唱兰州的歌。
  唱低苦艾,也唱野孩子,唱黄河的水不停地流,流过了家流过了兰州,唱早知道黄河的水就要干了,修他妈的铁桥是做啥子哦。
  他也唱那首《野孩子》。
  这是梁真唱的最多的一首歌,比《兰州,兰州》都频繁,歌词也就这么几句,多听几遍后的邵明音都会跟着哼了,但开口的感觉和梁真完全不一样,也没法和梁真一样。
  口音是一个原因。唱这首歌的时候,梁真的京兰腔就全出来了。梁真平时普通话标准,骂人时才会冒出几句兰州话,唱起歌来更是完全听不出他是个兰州人,但唱到野孩子乐队的歌,那些骨子里的东西就憋不住了。
  他会盘着腿坐到邵明音床上——只有抱着吉他他才有资格往邵明音的床上坐,不唱歌了他就会被踹下去——扫弦时手腕带动的右侧肩膀轻微抖动地样子和走火入魔似的。梁真嗓子一个很明显的特点就是干净,咬字也特别清楚,但唱起兰州的歌,他的发音就会刻意的浑浊起来,听上像是抽过烟醉过酒。这样的腔调和洋气肯定沾不上边,甚至还有点土。
  泥土的土。
  是一听就能看到一片黄土坡,看到黄河穿城过,看到西北看到甘肃,看到那个兰州的,扎着根的土。
  梁真唱得极其放肆,带着一个城市特有的江湖气,仿佛他自己脸上就沾满灰,他的泪就在天上飞,他的家就在山野里,他的歌没人来听。
  之后的和声他唱的要比有歌词的地方都投入,发声完全不讲技巧,野蛮的像种子落在旱地里疯狂生长。
  他会从床上站起来,他会朝邵明音走过来,他让邵明音不要问山高路远他是谁,不要问太阳下面他信谁,不要说冷了饿了他恨谁。他低下头,就在邵明音的眼前,鼻梁都要蹭上了,他让邵明音不要等花开花落他爱谁。
  他唱野孩子,唱《野孩子》,他自己就是兰州来的野孩子。
  渐渐地,梁真开始不满足于吉他了,有一天他往邵明音家里带了个手鼓。
  刚进屋那会儿邵明音没看出那是个鼓,还以为梁真是矮凳坐不舒服,自己带了个凳子过来,梁真也不是很爱惜新乐器,还真顺便就当凳子坐下了。
  “你准备还挺充分啊。”吃面的时候邵明音道,“还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反正我就是喜欢来你这儿。”梁真没拿筷子的手在鼓边缘上一拍,“我跟你讲,我最近学了个特别牛逼的,我等会儿拍给你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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