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女子与小人 作者:賢三/贤三
Tags:相爱相杀 搞笑 热血
汪贺西绷着脸不出声,过老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个“明白了”,像是受了冒犯而极力隐忍不发,汪父看到他这副样子又焦虑起来,忍不住提高音量:“你给我这脸色干什么?我一个成天跟政府打交道的人能有什么办法?”
“所以我们学校女生一条姓命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
“是什么呢?你希望是什么?我跟你说这个世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谁的姓命都算不上什么!就是这么不公平,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去了!我告诉你多沙次眼界决定自己的局限,你放眼望去都是眼前那些蝇营狗苟,看不见背后的宏观政策,那你将来也不会有出息!”他发了一天的火气,似是真的累了,说完这句后便走上楼,不愿再与儿子多探讨一句。
汪贺西叹了口气,在沙发上呆坐良久。
客厅那头传来弟弟练钢琴的声音。天光不动声色地往后移,只要你发上十分钟的呆,窗外就忽然暗透了。他在阳台上种了一排草莓,夏夜里闲来无事就会去搭理它们,浇些水,用手指轻轻爱`抚柔嫩的新叶。也就在前两天他突然发现这些草莓的叶片底下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蚜虫,肚皮涨大得如米粒,挤成一堆饱饭餍食,恶心得他险些将这些草莓连盆一起扔掉。
夜里看不清,换个时间去看看就瞬间祛魅了。
汪贺西起身坐去阳台,趁着月光凝视了草莓良久,拨通了王雨旗的电话。
“喂?”
对方那头传来的声音令他立刻弯起嘴角,脸含笑意。
“说话呀,找我干什么?”
“找你聊天。”
“你哪会聊天?这不是给我找事儿么。”
“我那是对其他人。你没听过有句话说么,情人在一起就会有聊不完的天,一个小时过得像一分钟那么快。”
对面顿感尴尬,显然不发声音了。
“说话呀。”
王雨旗不知做着怎样的表情,支支吾吾讲:“跟你没话好说。”
“哎,’彩衣娱亲’的故事你还记得么?老莱子行年七十,婴儿自娱,着五色彩衣博父母一笑。你说他怎么会对父母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呢?”
“你不也是。”
“我怎么了?”
“装模作样穿上彩衣,做你爹要求你做的事情,就为诱他一笑。”
汪贺西忍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
“诱人家一笑的是周幽王,你语文老师晓不晓得你考上重本了?”
“当然晓得了!哎你烦不烦?”
“那我们什么时候初尝禁果?”
“我一个人又说了不算……”“哥!你坐阳台上干嘛?”弟弟突然探出个脑袋过来喊他。汪贺西愣了愣,朝他摆摆手:“哥哥在打电话。”“哦。爸爸刚刚出去了,老妈打麻将,我要去和同学吃晚饭!”“去吧去吧。”汪贺西等弟弟离开后起身走回房内,边走边问王雨旗:“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
“和姚薛找得怎么样了?”
“什么都没查出来,大海捞针。”
“慢慢来吧。”
“嗯。没事我挂了啊。”
汪贺西捏住电话,竟然软软地哀求起来:“再陪我聊聊吧。”
王雨旗那头窸窸窣窣的,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过一会儿他回了句:“你大姨妈来了?”
“差不多。”
“多喝热水,明天情绪就会好的。”
汪贺西斜躺床,凝望着窗外不变的月亮:“你对我爸怎么看。”
“我对他怎么看不重要,关键是你对他怎么看。”
“嗯。”汪贺西低下头,平淡地说,“他跟我讲小胡的事情学校已经仁至义尽了,没什么可多谈的。他之前还跟我讲过,我眼光要放长远,要放在构建一个更完善的社会上。由于普通民众的智识与能力的欠缺,他们一直需要政策上的引导与保护,政策上的进步必然一体两面地导致某些群体的牺牲,这是无法改变的真理。”
“你觉得呢?”
“我曾经觉得他讲得很有道理。”
王雨旗不响。
“我陷害过你。”
“我也是。”
二人不约而同地笑了。王雨旗的笑声贴着汪贺西的耳朵传进他心里,激起一阵又麻又痒的涟漪,如电击般蔓延至下半身。听筒两头均沉默着听着彼此的呼吸,手机已经有些发烫,汪贺西克制着自己的喘息想说些什么,但此刻却发现自己笨嘴拙舌,什么句子都想不出来。
王雨旗突然讲:“转我100块钱。”
“哦。”汪贺西迅速点开对话框给他转了200,问他,“怎么了?”
“打车费。”
“什么打车费?”
“我到你小区门口了,你们高级保安不让进。”
卧槽……汪贺西瞪大眼睛,几乎是弹起身子蹦下了床,心急火燎地抓了钥匙就往楼下冲:“你怎么突然来我家?”
“你家不是没人么,刚才你弟弟说的。”
“所以抓紧机会偷情么?”
“你他妈是有毛病吧?”电话那头音量一下增强,“我看你这个色鬼就是低俗!猥琐!我当初怎么没把你给举报了。”
“轻点轻点……耳朵疼了。”
“赶紧出来啊。”
“来了。”汪贺西出了电梯一路小跑,远远看见小区门口停着了辆出租车,暖黄的灯光在夜里孤独地闪耀着,与点点明星相映,宛如灯火阑珊处。
“听到你弟弟讲你家里没人做饭。我妈去给人上私教课,我也一个人,晚饭做多了,给你带点过来。大恩不言谢了。”
汪贺西举着电话听他支支吾吾别扭的语调,走到王雨旗跟前,见到他坐在车里,不知是否是灯光的缘故,脸色通红。他仔细盯着他的双眼,忽然哑然失笑:“我看你就是想我了。”
王雨旗睁大眼睛看着汪贺西夜幕下的笑颜,能听到几公里之外传来的城市的喧闹,又能听见近在咫尺的心跳声,落魄、潦倒、跳个不停。
35
“‘我背叛了你。’她直言不讳地说。
‘我也背叛了你。’他说。
在绿荫如盖的栗子树下,我背叛了你,你背叛了我。”[1]
王雨旗进了汪贺西的家门愣了一下,随即佯装镇定,轻飘飘讲:“没有小说里土豪家的样子。”汪贺西陪笑:“都是工薪阶层。领导这里请。”“哦。”他端着一口锅登堂入室,丝毫没有任何不好意思。
“放餐桌上吧。”汪贺西去厨房拿了碗筷,吃不准他套路,“你怎么直接把锅端来了?”
“这不顺手么。吃完你帮我洗了。”
“行。你做的什么?”
“番茄牛腩,你爱吃吗?”
“你做的不好说。”
“嗯?”王雨旗沉稳掀开锅盖,一股香气扑面而来,牛肉浸在番茄熬的浓汁里露出好看的色泽,“你再品鉴品鉴呢。”
汪贺西点点头表示肯定,舀了两大碗,伺候到人跟前并递上筷子:“米饭呢?”
王雨旗眨眨眼,突然惊醒:“要死,忘记带来了!在电饭锅里!”
“电源拔了吧?”
“保温的,没事。”
“啧。”汪贺西凑过去放低了声线问他,“那我下面吃不吃?”
王雨旗最烦他这副动不动犯贱的模样,也有样学样凑近了去,笑眯眯讲:“吃。赶紧去整个刀削的,我可饿了。”
汪贺西也冲他笑:“你再过来点我就亲了。”
“可不敢再靠近,忍你恶臭口气很久了。”
主席掉头就走,一言不发去厨房下面条,徒留下一个无情的背影。
没多久,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吃起了晚饭,简简单单的面条,食物的味道飘满整个饭厅,竟也有了那么点宁馨的感觉。他们不讲话,吸`吮面条的声音在这份安静中逐渐变成一种极具情|欲气氛的互动,小心翼翼地、羞怯地潜藏在热气里,很快催得他们两个面色发红,额头冒汗。汪贺西罕见地保持沉默,只是时不时偷看一眼对面的人,觉得任何言语也无法胜过此刻这幅画面。不知他小心翼翼的雀跃的心情有没有传递给王雨旗,王雨旗也罕见地收起了泼辣做派,吃得规规矩矩,举止克制。
“那个……”“那个……”
“你说。”
汪贺西看王雨旗吃完了,放下碗筷讲:“我去洗碗。”
“哦。”
王雨旗别扭地坐了会儿,又去沙发那正襟危坐几分钟,四处打量汪贺西的家,好像自己不当心撞破了少女的心事一般困窘。他此刻才开始懊悔:自己没事跑人家里干什么?这不是人家讲的千里送菊,礼轻情重么?好在汪贺西似乎比他还规矩,收拾完厨房后出来毕恭毕敬问他:“喝点什么?”
“不喝了。”
“要不要看电视?”
“这时候看什么,新闻联播么?”
“新闻联播你仔细看其实很有看头。”
汪贺西一板一眼切换频道,电视银幕的光随着画面闪动,打在他们的脸上。阳台外的树影随着夜风摆动,沙沙的响动声若有似无地传来,组成夜曲的基调。那簇鲜红的草莓静静地在微风中散发微弱的甜蜜香气,引来蚜虫啃食,鲜红又粘稠的汁水溢出,时间似乎在此刻凝滞了。
王雨旗在黑暗中闻到了甜蜜的味道。
突然,汪贺西开口:“我给你看好东西。”“看什么?”“你跟我来。”他不知何故有些兴奋,领着心上人去自己卧室。房门打开的那一秒,便是他彻底敞开心扉,毫无防备地展示自己全部秘密的时候。王雨旗睁大眼睛,对着他的床险些没笑出声来:“你怎么用粉红色的床罩?”
“橡皮红。”
“那不还是粉红么?”他抬头打量着房间布置,看见墙上最显眼处挂着一把带有签名的吉他,周围则是形状各异的骚气名人和电影海报画框,王雨旗分不清什么音乐电影的,只是看着某张Diva巨幅照片啧啧感慨:“老汪,你这品味也太gay了吧?比我还gay!”汪贺西拉他去一块地毯前,献宝似地说:“你坐下试试。”王雨旗乖乖坐下,感觉自己跌倒在柔软细腻的羊绒上。“好软!”“对,这条毯子很舒服,我喜欢坐在上面看书。”他抬头看汪贺西的巨大书柜,又忍不住走去那里研究他的藏书。“我其实不喜欢看爱情小说,像《1984》这种对我来说足以当爱情小说来读了。”他抽出这本书,一边翻阅一边讲,“最浪漫的时候就是温斯顿和茱莉亚在绿荫如盖的栗子树下对着对方说,我背叛了你。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忘了政治,只看到了两个活生生的、胆小怯懦的渺小的人。我仿佛看见了我自己。”
汪贺西讲:“在我眼里你是英雄。”
王雨旗听后大笑不止,双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书。汪贺西被他这反应惹恼,几乎是提高了声音反驳他:“至少我一个人的英雄。”“我什么都没对你做吧。”“爱情没有道理可言。”王雨旗笑累了,渐渐放缓了呼吸,屋内一时间只有他的喘息声,窗外的树影依旧在摇晃,传来沙沙的声响。月色是短暂如朝露的梦。
“我爸不喜欢我。”汪贺西坐在地毯上仰头看他,“他好像是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在我小学的时候做过一次亲子鉴定。”
王雨旗挑挑眉,又弯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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