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哈哈哈,你不觉得你爸妈很搞笑吗……”
“你呢?你爸妈离婚了么?”
“没有。他们没有结过婚。”王雨旗不知是信了什么邪,看着汪贺西那样的一双眼睛,忽然将自己隐藏最深的秘密轻说了出来,“我妈还是小姑娘的时候被他强|女干,后来发现怀孕,找了各种办法打胎,没有成功,最后心一软生下了我。我外婆讲最开始所有人都骂她,觉得她是王家的羞耻,于是我妈坐月子的时候从娘家跑了出去,带着我借住在朋友家,凑钱借了房子住。”
汪贺西静静地听着。
“外婆还说我的奶粉钱是卖|- yín -赚来的。后来她去宾馆做清洁,每天上十二小时班,拿一千多块,再后来又找了个干苦力的活赚外快,起早贪黑干活,干出了一身肌肉。她跟我讲自己什么都不怨,只是恨自己当年太软弱,吃尽苦头,于是有意识地开始跟着宾馆认识的一个客人练打拳。那时候我在念小学吧,以为她可能会嫁人,哭着喊着不要爸爸,她和那个客人后来也不了了之。但是打拳的爱好我妈保持了下来,说要靠自己的拳头保护我。”
“你妈很厉害。”
“嗯。”王雨旗盘腿坐下,一寸寸摸着身下细软的地毯,“后来我发现我是同姓恋,吓得第一时间跑去找找我妈,在她怀里哭了好久。她也跟着我一起哭。你可能觉得我有点妈宝,但是,咳……”他顿了顿,“我从来没有朋友,一个也没有,出了事情只能跟妈妈讲,当然也不会管理情绪,只晓得哭。所以学校同学觉得我娘,不可理喻。”
汪贺西按上了他的手。
过去的时光追不回。在绿茵如盖的夜幕下,星辰破了个缺口,你背叛了你的信仰,我背叛了我的。汪贺西缓缓移动手指,最终与王雨旗十指相扣。王雨旗的手心下是柔软的地毯,以及略微氵朝湿的汗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内的某种情绪突然如流星般坠落,穿过窗外沙沙响动的声音,挂在香柏树上,跌在孔雀的尾羽上,悬在夏日的秋千上,永远出发,无法回航。你无法看清它真实的面貌,只能靠交缠的皮肤感受它的存在。他一动不动看着汪贺西的双眼,汪贺西也用眼睛描摹他微微扬起的面庞轮廓,再次闻到了草莓甜蜜的香味,就从他的嘴唇上逸出。他忽然垂下眼睑,面色绯红。汪贺西不住颤抖的心终于破了一个洞,流出汩汩残缺的爱怜。他扣紧王雨旗的手指慢慢凑近……
“哥!家里来人啦?!”
王雨旗和汪贺西吓了一跳,同时站了起来躲开对方几米远,汪贺西打开卧室门冲外头喊:“啊,我同学。”“我看到门口鞋子了!”弟弟换了拖鞋兴冲冲跑过来,见到王雨旗后愣了愣,随后乖巧伶俐地喊了嗓子,“姐姐好!姐姐又漂亮又帅!”
“咳咳咳,咳咳……你好。”王雨旗尴尬到无以复加,此时开始反思出门的时候是不是粉擦太多了,起了一点女装大佬的反效果。他转过身子偷偷擦了面颊上的闪粉。
汪贺西脸一沉,对弟弟讲:“太晚了,人家要回去了。”
“啊?不玩一会儿吗?”
“不了不了。”王雨旗连连摆手,找到机会逃也似地小跑去门口,胡乱穿上鞋子,跟他们兄弟俩说了声再见后就跑走不见。
弟弟望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只感慨:“这是12点钟后会变身的灰姑娘不成?”
哥哥点点头表示同意:“嗯,他还不当心落下了一口锅。”
[1]摘自:《1984》 — 〔英〕 乔治·奥威尔
36
“原来你就是那个’雨中小锦旗’啊。”朱政民皮笑肉不笑地坐在办公桌后头,摆出刻意讨好但是又威严十足的怪异表情来,“我当是谁呢。”
姚薛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晓得小胡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你妈妈我也认识的,朱老师曾经跟她讲过,在学校保证会照顾好你。这次是朱老师疏忽了,没有第一时间关心好你。”
“我都没来得及跟女朋友讲上一句话。她跟你们谈完之后就跳楼了,我怎么能不受打击?”
“是是是,我晓得。”朱政民端起茶杯,但是没有喝,就这么端着,“你们班的导员啊我已经批评过了,办事太生硬。当然了改罚的肯定会罚。”
“不仅仅是导员吧。”姚薛盯着朱政民的眼睛,恨不得将他这张阴阳怪气的脸撕破,“小胡临死前又被你们叫去一趟,和她谈话的人是谁?”
“是我啊。怎么,你怀疑我说了什么刺激了你女朋友的话么?我们走的都是合规程序。”他说完拿起桌边的小型录音笔朝姚薛晃了晃,又显出和蔼可亲的模样来,“每次找学生谈话学校都要留记录的。”
“记录可以公开的吧?”
“小姚,我知道你不在乎什么公费出国名额、奖学金评优什么的。但是你在这里上学,总得有靠得着学校的地方吧?你妈妈帮你弄出国资料,章子都是我亲自敲的。”朱政民终于抿了一口茶,脊背挺直着对姚薛讲,“朱老师难道还会害你不成?网上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言论,都是谣言,你难道还信他们么?”
“那小胡为什么会自杀?”
“我也好奇。但是,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讲,学校约谈学生都是留有记录的,你不信可以去查。反正她的死跟学校没有一点关系!”
姚薛走出的办公室的那一刻发现阳光炙热,忍不住眯起眼睛。
这次谈话是王雨旗“策划”的,他让姚薛在网上故意散播不实信息引起校方注意,姚薛的任务是记录下找他谈话的所有导员、老师,以及在对话过程中套出些可能有用的信息。王雨旗他们此刻应该正在秘密地点等着他。他看看表,快步走出教学楼向学校小门方向走去。
“姚薛!”
姚薛停住。他缓缓转身,看到王潘朝他笑:“你去哪里?那个方向是死胡同吧。”
“啊,是吗?”姚薛挠挠头,“我有点迷路了。”
“在校园里还能迷路?”王潘招招手,不容置喙地讲了句,“跟我过来。”随后转身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姚薛无奈,只得跟上。王潘回办公室后倒也没怎么为难他,只是从抽屉里取出几份打印好的论文递给他,讲:“没别的事,就是想把这个给你。”
姚薛低头一看,眼眶忍不住又酸涩了起来。
“我们知道小胡和你的关系,你关心她再正常不过了。虽然不知道这个女孩子曾经遭受过怎样的遭遇,她的聪明才智我是实打实看在眼里。这些是她听了我的课后主动给我写的论文,看得出阅读量比我带的几个博士都大,我评完后一直收着。现在给你吧。”
“谢谢老师。”
“不客气。”王潘看了姚薛一眼,情不自禁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一切都会过去的。”
“嗯。”
姚薛捏着手里的论文再次走出办公室。纸张微微发凉,如同此刻吹来的微风一样。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计算机系的辅导员,朱政民,王潘,小胡单独写的论文,四面而来的风……姚薛有些迷惑了,他觉得这个校园布景顷刻间全变了,但是另一幅模样还潜藏在远处静静观望,导致周遭迷雾重重,他站在水泥空地上没来由地心慌。
手机震了一下。
姚薛回过神来,检查了手机信息,立刻拔腿朝约会地点跑去。
王雨旗好不容易盼到了这位活菩萨,老远看到他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怎么样?有套出什么话来吗?”
“我录音了。”姚薛从裤兜里拿出录音笔,摇了摇头,“朱政民讲话滴水不漏,什么都没说。”大伙赶紧打开录音内容开始听,五分钟过后,学霸皱起眉头讲:“你问得那么直白,当然什么都套不出了。”“那我该怎么问?我都这么直白了他还给我绕过去,如果变着花样问,我还不得被他带沟里?”
汪贺西微微蹙眉想了几秒,随即打开他手提电脑里的校职工工作时间安排的文件夹开始查询。王雨旗立刻明白他的意图,凑过去和他一起看:“怎么样,他有课么?”
“有。这里。”不一会儿,汪贺西指了指了某文档的一处,“小胡最后被约谈的时间段朱政民恰巧有个课,不可能是他。”
“我们能不能根据这个班表做一个排除法?”
“不大现实,尤其是那些没什么大课、只带学生的导师,文件上显示不出来。”
“他为什么撒谎?”
“要么保护学校声誉,要么保护那个老师,要么他撒谎成姓。”“也有可能他根本看不上姚薛,觉得糊弄糊弄他完事儿了,没必要说太多。”“嗯,这几种情况都有可能。”“我觉得保护学校声誉打马虎眼的概率更大些。”“所以我们还是一无所获?”
王雨旗坐在旁边陷入沉思,一动不动。先前调学校监控的请求被驳回了,说是必须由警方出面才有资格看监控,汪贺西也没法子;制造了个让姚薛和约谈老师对话的机会,也没套出什么有效信息,所以现在还是得回到小胡身上找突破点。小胡身上还有什么突破点呢……
“对了!”王雨旗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站起身来,“我真蠢!”
“怎么了?”
“我曾经尾随小胡去过她住的宾馆,上次去问了价钱后也就忘了这茬。小胡是意外死亡,她定的长包房可能没来得及取消吧!”
“对对对,我们回她的宾馆去看看!”“不能所有人都去,雨旗你找个人陪你去吧。”汪贺西走去他身边,讲:“我陪你。我可以以学校代表的身份多问些情况,学校各种证件我都有。”
大伙被他这位校长之子所握的权利震住了:“你哪来那么多证件?”
“假证。”
“……”
“用不着。”王雨旗看了看时间,对他讲:“我们现在就去。”说罢便拉着他朝小胡借住的酒店飞奔而去。
宾馆前台小妹在汪贺西的注视下红着脸查开`房记录。不一会儿,她说:“307房开`房人是胡女士,包年,目前没有取消订房的记录。”
王雨旗急急追问:“她付款记录你有么?”
小妹戒备地看了他一眼,讲:“我们这里不能提供客人个人信息。”
“我是他老公。”汪贺西此话一出,王雨旗都忍不住侧目。但他面不改色,光天化日之下继续行骗,对小妹诉苦一套套的:“她一和我我吵架说搬去娘家住,也就前两天我才发现,哪是搬去娘家,根本就拿了我给她的银行卡在外面开`房,跟其他男人鬼混……”
“啊。”小妹露出同情惋惜的表情。
王雨旗撇了撇嘴,硬挤出个哭丧脸:“我哥对我嫂子可好了,工资全部上交,每个月就拿200块零花钱,她姓胡的花的都是我哥血汗钱。妹妹您帮我看看她用的是哪张银行卡就行了,我这儿有三张,一张建行的,两张工行的,您帮我看看是哪个号。”
“那个……我帮你查查看啊。”小妹显然是心软了,瞥了汪贺西一眼,二话不说敲键盘,不一会儿就给了他们答案,“刷卡记录是今年7月份,卡号是那张建行的。”
“谢谢谢谢,您帮我一个大忙了。”
“哎,没事儿。先生您也别太难过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将来总能找到真心爱你的人。”
“说的也是。这是我的电话,如果有人过来退房了,妹妹能不能第一时间给我发个信?”
“嗯。”小妹红着脸收下了汪贺西写的小纸片。
走出宾馆后王雨旗忍不住揶揄他:“演得不错哈,尤其是戴绿帽子那段,真像那么回事儿。”“谬赞,没你的表演方法到位。”“艺术源于生活,您多经历两次就能把握住精髓了。”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走去了最近的建行营业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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