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衫和星空甲 作者:广式煲仔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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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教授端了浇花的水壶,赞许地望着他,似乎三分欲言又止,最后郑重地拍拍他的肩膀。
“好啊,你们又在实验室吃外卖!”
傅千树关了门,闻着满屋的冒菜味,说。
陈眠正给人分筷子,对着他做一个扯拉链的动作,示意隔墙有耳,傅千树不由自主地降低声音:“学妹你怎么来了?”
“送福利啊,”陈眠从善如流地说,“来探视你们这些被碧油鸡折磨得形销骨立的码农。”
“碧油鸡?”
“就是BUG。”舒易解释,他的嘴被辣得红彤彤的,气若游丝地说,“不行了,如果上天再给我个机会,我一定不会来给老涂卖命——”
陈眠拿滚烫的血旺塞他:“吃你的吧。”
傅千树瞅着两人的互动,如同醍醐灌顶地明白了什么。
“小树最近颜值上升好多哇,”这次插话的是兼任辅导员的博士姐姐,“我喜欢你这个帽子。”
傅千树受宠若惊地答了句谢谢,想说这得多亏我那个精致的男朋友,又无法光天化日地炫耀,憋得好生难受。他也蹭了几口鲜香热辣的嫩牛肉,嚼到一枚花椒籽,麻得舌头都软了,陈眠抽了包纸给他,傅千树拿手呼呼扇风,逗得大家开怀大笑。
距离近了,他才发现陈眠胸前别了个小小的彩虹徽章。不仅如此,组里每一个人竟然都有,只是一些卡在背包,有个很喜欢动漫的学姐用绘着人物的骨碟,和她的心头肉们摆到一起,博士学姐则编了一条五颜六色的手绳,像是约好了的。
“这是——?”
“哦,”陈眠反应过来,率先道,“今天是图灵诞生的日子呀。来,也给你一枚。”
其他人怔了一下,七嘴八舌地应和起来。
傅千树扯着衣服下摆,方便陈眠给他弄好,等女生离远,垂头惭愧道:“这样吗……嗨呀,我尽给忘了。”
“你们干什么呢?”涂教授先是探了个头,打量乌压压一房子人,迈步进来。
知法犯法的学生们正襟危坐,余光瞄着还没来得及销毁的罪证,猜到八成得挨批了。
然而涂教授就像鼻子和眼睛同时失了灵,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傅千树的胸章,环顾了一周,问:“是有什么值得纪念的吗?”
“对,”傅千树赶忙接道,“是图灵的生日。”
大伙屏住了呼吸,舒易好似猫被火燎了尾巴,屁股攒劲儿地在凳子上挪来挪去。
“哦,这样吗,老了果然记性不好,”涂教授短暂的一愣,笑得颇为宽和,“计算机之父是一个勇敢而伟大的人,纵使和世俗逆流而上,也在所不辞。你们这些小猢狲,口头念着没用,也得把人作榜样才是。”
傅千树紧张地点头:“会的。”
“走了啊,吃完记得收拾。”涂教授笑呵呵地说,也从多的彩虹章里随手拣了一只,边走边戴上。
发现那一天其实不是图灵诞辰,已经是暑假期间,那时全组学生都在旧金山的土地上,将将蝉联ACM-ICPC World Final的冠军。这是一个讲究配合的团队比赛。年纪最小的傅千树被热热闹闹地拥在中间,他的手由于兴奋不停地颤抖,于是四面八方又伸来无数双手,与他一起坚定地把着奖杯,高高举起。
他侧过脸,看到在封闭集训期间,朝夕与共的年轻而热忱的面庞,那些清澈的眼睛皆倒映出他的影子。
傅千树由衷地想,这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团队。
不过那天他只是帮着打扫完卫生,急急忙忙地下楼,去找等候多时的岑惊鸣。
对方站在布告栏前。
“嘿!”傅千树神出鬼没。
可惜的是岑惊鸣没被他吓到,他转过身,后背正好遮住了张贴的告示,说:“来啦?”
“嗯嗯,你在看什么?”
“哦,”岑惊鸣浑不在乎地说,“一个新公布的处分通知。你们院有人涉嫌诽谤同学,以及买卖论文,已经强制休学了。”
“啊?”傅千树大吃一惊,“谁呀?”
岑惊鸣对此漫不经心:“不清楚,那名字从没听你提过,可能在你隔壁专业。”
傅千树看他挡着,有意踮起脚尖,抬了下巴,不等他睨见半个字,岑惊鸣牵住他的手腕:“走了。”
“行、行吧,”傅千树只能打消了好奇,说,“不是信息工程的就好,我们专业可是数一数二的呢——唉,不过人渣哪儿都有。”
他先是好笑,因为岑惊鸣少有这么——唔,霸道总裁的样子,态度一强硬就让他又新鲜又兴奋。一阵风扑过来,他又突然意识到,那通知单上累累罪名,和当初强施于岑惊鸣的何其相似,一颗心渐渐沉下去。
有些小事,过了再久,尚且存在应激反应,何况如此一劫。
六月的傍晚,校园洋溢着花草香味,湿润又翠微。傅千树紧跟慢跟岑惊鸣,发现离得足够远了他才缓下脚步,有点老成地叹了口气。
“怎么回事?”岑惊鸣看过来,盯着他拧巴的五官,揉了揉他的耳朵,“怎么不开心了?”
晚风灌进衣领,像放进一条摇尾巴的鱼,凉滑地拍打着皮肤,倒也不会闷热。
但傅千树还是有些堵,招认道:“我不好,不该策着你看那个处分通知,没及时……没能考虑你当初的心情。”
岑惊鸣听完笑起来:“不是的,你误会了。”
只是无论他如何缠问,岑惊鸣都不肯多说了。
傅千树情不自禁地想,要是这世上有和游戏中一样的武学秘籍就好了,他一定要找一本封面写着读心术的,学会了来对付岑惊鸣,哼。
或者还是等年岁过去,他到和岑惊鸣势均力敌的那一天,他可以端着长长的望远镜,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能抵达对方心脏。
这个谋算要捂在心底,不能漏给对方哪怕只言片语,毕竟岑惊鸣太会说话了,真听到,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哄他。揭开甜言蜜语,去窥探他内心深处隐秘的渴望,无论是有多蛮不讲理见不得人,傅千树都会去满足。这样想来,也归得上他们独一无二的情趣。
“行了啦,”傅千树说,“张教授不是邀请你考他的研究生吗?来年你就可以继续未完的学业,而且就在J大对面,只要一声令下,我随时随地就去找你,多好。”
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嗯,”岑惊鸣说,“去吃南门的小炒?今晚去我那睡吧,明天一起去接小秋。”
余秋不日便要出院,两人约好陪同她办理手续。
“好啊。”傅千树有意另起话题,半骄傲地刻意挺了挺胸膛。
“这是什么?”岑惊鸣很是配合地问。
“你明知故问哦,”傅千树说,“彩虹徽章啊,今天是图灵诞生纪念日,图灵你记得吧?”
“嗯,是你们领域鼎鼎有名的科学家。”
“他也和我们一样。”傅千树想到那桩沉重的历史,声音难免低了下去。
“不一样。”
“啊?”傅千树笑了一笑,“也是,我这水平哪能和伟人比。”
“我的意思是,”岑惊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会有一个更好的结局。”
他这样目光灼灼,比已经点起的灯,天上的半钩蟾月,皆要更亮些许。傅千树被瞧得满面通红,不敢和他对视,于是想抬手把那双罪魁祸首的眼睛盖起来。
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岑惊鸣率先识破他的局,抓住他的手放在胸前,绵长地亲了下来。
他们在校园广场的中心接吻,遥远处传来音乐社排练时鼓噪的吉他声,近处,一张重复播放宣传视频的电子屏不断闪烁,照到一些未干的积水。
那水面上同样交错着璀璨的虹色。
☆、43 星月(全文完)
余秋出院这日,确有几个滋事的媒体,苍蝇嗅了鲜肉似的蹲守来,然而毕竟正事上喻宵靠谱得恰如其分,对外声称择日将安排正式的专访,使了些法子,让余秋平平安安地离开。
来接她的人不多,当日伙着蹭课的闺蜜,瓜子脸的、因了她才逃过一劫的小学妹,余秋在过门时脚步一顿,酸着鼻头替母亲拨去颊边白发。傅千树掬了一大捧花,晨间嫌玫瑰太艳,雪球馥郁,在架子前踱来迈去,犯了选择恐惧,岑惊鸣便将各式搭配成束,光芒映射下仿若宝石流霞。
这个把月当事二人过得皆不容易,学校官博下谩骂一片,随着余秋的挺身竟也有几位师姐告以相似遭遇,一时星火燎原,因着姑娘们早已有了新生活,便如雪中捧炭,难能可贵。哪怕孤立无援也不要紧,此桩旧案开庭在即,腕上的伤结了痂又脱落,余秋带着笑意的眼中自拧着一股力量。
岑惊鸣回了趟母校,事情虽水落石出,却不知他拒绝了什么,仍说要好好准备冬天的研考。傅千树没去盘问,又下单了几本政治习题册,支付页面转完之后起身,去把岑惊鸣画的钢笔淡彩装了个框。
那是一张速写,离离坪草,流水淙淙,建筑高顶与落日交接。他被从后背拥住,满心的喜悦叮咚作响,须臾化入静水深流,由落地窗望到川流不息的大桥时傅千树想,岑惊鸣作画时看到阔别已久的校园,那种心情和此时此刻的自己或许相差无几。
说来一是精力有限,二是早作安排,岑惊鸣对店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出勤率还敌不过亲闺女叶子。余秋申了延毕,逐渐接管指间森罗,刚开始只是散心,随着生意肉眼可见地更加红火,师兄妹一合计,索性全权交予余秋,岑惊鸣坐吃分红。
也不白拿,出了几款设计,在网路上风靡好一阵。
自岑惊鸣退居二线,喻宵到店愈发频繁,今天做个指甲,明日邀去逛街,趴在桌台上绵呼呼地讨余秋欢心说:“还是小秋管店衬眼,岑惊鸣个大男人一杵着门,啧啧,搞得薛崇都不肯让我多来——”
“少编排了,”岑惊鸣反唇相讥,“你家那位不让来是不知吃哪门子飞醋,跟我适不适合干这一行可没关系。”
喻宵男朋友傅千树陆续见了几次,据说其名在懂点门道的人耳中可谓如雷贯耳,堪称一座城最拉风的仔,在他看来委实一个不折不扣的耙耳朵,喻宵去哪儿只要有时间必定亲自接送。岑惊鸣原先提过的朋友新开业的酒吧,他们四个一起去了,岑薛喻三人觥筹交错,傅千树窝在岑惊鸣怀里喝果汁。
那些公子哥儿的应酬,岑惊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是当晚傅千树少有的安静,便以为他不喜欢,给他拉车门的时候附耳道:“宝贝,我知道错了。”完全一副讨饶的语气。
“啊?”傅千树不明所以。
岑惊鸣一边检查安全带,一边说:“怪我考虑不周。你要觉得这种场合不自在,我们以后都少来。”
“哦哦,不是的,你误会了。”
他做此说法,又未解释,眼里笑意盈盈,倒像顽皮攀了高枝去摘果子,惹得岑惊鸣悬着心,双臂张开候在下面。
他今日出神,一部分是国际竞赛在即,他们组里上下都要进行封闭训练,加上正式流程一去就是三周,天各一方,相思苦长,所以不免在明暗交织中凝视那张将使他朝思暮想的脸,直到吸管瘪得再也引不上饮料,杯里只剩厚厚的冰块。
另一部分原因潜在幽昧处,譬如一店衣冠楚楚的纨绔,尽管只随便玩些游戏,莺莺燕燕作伴的,也不在少数。岑惊鸣之出众人尽皆知,但喻宵私下同他说起曾经,却似温柔刀锋,油盐不进。他们端端坐那儿时,也有不识好歹的奉承上来,岑惊鸣答得漂亮,一收尾把人甩至千丈远。
那时他们险些错过,傅千树定了心给他去电话,对上的语气不输冷淡。他紧紧团着玻璃杯,指尖还逗留一颗滚大的水珠,心弦撩动着去瞅光影陆离中的岑惊鸣,后者悠然一笑,把他拉到自个腿上,惹傅千树一个大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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