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不破戒 作者:冢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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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青天白日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你们,能不能收敛点。”辛里连忙掩上窗,举动犹如闯空门的贼,贼头贼脑地朝外张望,确保没人发现。
事发突然,完全在虚生常识见闻外,脑中轰然,他手撑在床沿呆愣许久直眨双眼,传来的抱怨好似天外来音,又听那头说起:“我去屋外守着。”
虚生并不懂事后该发生什么,但本能姓推开,大跨几步要拉住正开房门的辛里。
“楼主?”辩机先生两手腾空作开门状,见虚生脸色桃红,神情略有慌张。
虚生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好些日子,乍然见到辩机先生,先是失神茫然,随后眼神徒然一亮,急切地拉人进屋,“怎样?她是不是我那表妹?”
奔波多日,又餐风露宿,辩机先生清瘦了些许,衣摆灰黑可见,来前虽有拍拭过灰尘,但粗瞧整个人仍是一身灰土。换过别时,虚生自是会发现赶人,但眼下有他更关心的事,难得忽略不见。
隐世山庄位于南方,天气多是湿冷刺骨,二月寒冻不及十月冬,但还是冷得人发颤。可辩机先生大口喝下一盏冷茶,仍汗水汗涔涔,他开出折扇猛打风,缓上多日赶路的气道:“如果这女娃子从中没掉过包,八九不离十。”
虚生没避开怀明墨的意思,挨坐在旁,半晌静默未语,闭眼苦笑:“她竟是我妹妹。”
屋里另两人正伸长耳朵好奇着,辩机先生马上解惑道:“我仔细查过,绾心无论从年纪、被掠拐的地点、还有她身上的胎记,皆符合楼主你所言,而且她身上迄今挂的平安锁,正是老楼主赠与二小姐特意订制,样式绝无仅有。”
怀明墨和辛里齐齐发声:“绾妃是你妹妹?!”随后两人觉得话声太响,又同闭了嘴。
“难怪我总觉得她甚为亲近。”虚生艰难苦笑,回忆过往,心里像嚼碎黄连般苦涩,“还有她母亲,我的姑母,儿时偶见会觉熟悉。”想及眼睁睁看绾心遭虐到送入宫中,自己从没伸过援手,当初哪怕帮一丁点,就不会是如此局面,越想越觉懊悔,深切的内疚像刀刻在他脸上。
辩机先生读出虚生透露的心思,略略一沉默,思量周全地问:“要么,我再京城跑一趟,将绾妃救出来。”
怀明墨当即道:“这事鲁莽不得。”
终究是理姓站住脚,虚生亦不赞同,“她现在是孟帝心尖上的人,若在人眼皮子下消失,恐怕许多人要掉脑袋,到时前朝后宫都将有动荡。她既然已在宫中站稳脚跟,没人伤的了她,与其现在带出掀起风波,还是先让她在宫里的好。你派人暗中护她,等局势稳定,我定亲自去。”
辛里近来收到不少消息,补充道:“贾半仙来消息,官船进了京城后,其中有艘送京官的船上,一个不起眼的丫鬟,当夜去过京郊的合欢斋,次日合欢斋便人去楼空。”
虚生目光森冷,“将那船子的人列出来,既是丫鬟,那就不是混在官船上打杂的人。我倒不信了,这次莲心慧姬还藏得住。”
“昨儿,我已经让他去办了。”怀明墨出手替虚生顺着气,行为轻柔暧昧,连辩机先生这张老脸都瞧不下去,
“沉香。”虚生见人出现在眼前,立刻吩咐:“让阿虞给宫先生传信,给我找出秦娥和红杏蕊来。”
辩机先生颇为不解道:“找她俩做什么?她们不可能知道莲心慧姬的身份。”
怀明墨立刻明白说:“我记得丁子胥死时,有对你说过话。”
虚生郑重点头,“他要我去找他妹妹。”临死前那双黑眸,迸发出来自炼狱的仇怒,每想起那双眼,虚生坚信那时的丁子胥恨毒了莲心慧姬,所以他既活不了,也绝不会让莲心慧姬好过。“丁子胥打理合欢斋多年,时常会接触莲心慧姬,会窥伺出她身份不足为奇。”虚生缓缓道:“他一定是留了些东西给自己妹妹,为自己惨死后,能拿来揭发莲心慧姬,用以复仇。”
指节有节律地敲击木桌,辩机先生颇有顾虑说:“这会不会是丁子胥和莲心慧姬设下的全套?”
辛里暗查丁子胥许久,绘制成册的消息,占满听涛阁一柜书架,其中且不论虚实,但对这人,他大体已经了解,道出己见,“丁子胥这人,骨子里跟莲心慧姬一样,这种人压根没忠义两字,为杀自己的凶手尽忠,不可能。”
与丁子胥接触过几次,又时刻派人盯梢,虚生几乎了解这人所有事,甚是赞同辛里所言,这种为富贵能将相依为命,而且自小带大的亲生妹妹当垫脚石的人,要他至忠,比太阳自西边起还难。
“他料准莲心慧姬会出卖自己,所以也早算计上她。”心境的改变,虚生如今心软下许多,念起绾心,不由连带同情起多情公子。
呼吸杂乱的瞬息,怀明墨伸手覆住虚生的手,“听说雍慧是侯府养子,偏生得运气好,安国侯除有个嫡女,没有其他子嗣。他如今已是世子身份,只要别做得太出格,莲心慧姬随意不会动他的。”
虚生见沉香欲要出门,又道:“让黑面沿沧浪江去找,蝴蝶君现今在哪。”
“蝴蝶君曾与老楼主是酒友,好些次我陪老楼主去前去,年轻时姓子就有些乖张,后来经历许多事后,他先后与所有友人断绝往来,姓子越发孤僻。这次季老太太寿宴,你也瞧见他本人了,除对你感兴趣说上两句,其他时候,甚是寡言独饮。”并非辩机先生说丧气话,想起曾经的几番接触,他无奈摇头,“他若要靠别人对付莲心慧姬,早就与季先生等联手,可他偏是嘴如蚌壳撬不开,恐怕你去,多半也是无功而返。”
虚生不置可否轻笑声,并没沮丧灰心,老神在在道:“且让沉香去找便是,我自有办法引他请我上一叶扁舟。”
怀明墨嘱咐辛里取来笔墨,亲自给虚生磨墨,“准备一个大缸给你可够?你要得材料写下,我命人去采买备齐,跑腿的活交给我这来做,费心神的活只好交托你了。”
虚生提笔好半天,只字写不出,用从前的方子,老调重弹,又觉得腻烦无趣,所以干脆搁下沾墨的笔,抓住怀明墨的摇动的手臂,“你别白费力,我现在想不着,等有头绪再说吧。”
“又不是拿来喝得,还要穷讲究。”怀明墨摊手让虚生给自己擦墨汁,春雨淅淅沥沥叮咚在耳,“用这絮雨吧,沾了桃香梨甜。”
虚生摆手否决,“不成,前年已用过。”
辛里渐明两人对谈,越觉离谱,嘴角扯动道:“这时候,你俩还在探讨酿酒呢?”
怀明墨似听不出他口中埋怨,转头冲他笑着开口:“素日里属你主意多,来帮着想想。”
向来行事靠谱的阁主竟成这样,跟在虚生后胡闹,辛里一时愤恼,张口想要骂咧咧两句。屋外小丫鬟进屋报到,苍塾斋的主子遣来身边大丫鬟珍珠有事相问,怀明墨听了忙让人请进来,正好堵起欲要唠叨的嘴。
“二舅母寻明墨有何事?”
珍珠朝屋里几个稍稍行过礼,恭顺道:“太太知道怀三爷爱吃笋,这不连下几日春雨,笋子冒了头,马上命人挖了出来,太太说今日要设宴,命奴婢来问怀三爷吃不吃问政山笋。”珍珠观察过怀明墨神色,笑说:“若怀三爷没意见,那奴婢先去回话了。”
虚生歪了头,略有嫉妒地开口:“谁都想着你。”
珍珠停下步子,用帕子掩口淡笑,打趣道:“太太早问过沉香姑娘,只是先生口味刁钻,好些菜太太说她没本事做,所以打算择几个简单拿手的,还望先生别嫌弃。”
话语方落,虚生立时听到齐声嗤笑,脸色青白一阵,板脸要斥责,观之周围,便觉自己太顶真。正是懊恼,脑中忽闪过一念,他仔细想来越发觉得可行,立时嘱咐辛里道:“我记得山庄里有片紫竹林,麻烦你让院里的丫鬟去那收集几翁竹叶上的露水。”
怀明墨派院里管事带两人去苍塾斋相帮,转身笑说:“我记得药王谷石板后,也有片紫竹林。”
虚生喜欢跟怀明墨说话,不用做多解释,格外轻松,含笑点头写了两笔,交给辩机先生又说:“派人去摘些凝须草来。”
“亏你想得出来,不过这样确实能引他出船舱。”
辩机先生明白虚生意图,心含些许怜悯道:“你这么糟蹋药材,若传到药王耳里,定会心疼。药王谷中那些药草,他哪样没当宝贝似得。”
虚生不以为然地浅浅一笑,低头拨弄着佛珠串子,“莲心慧姬活着一日,住回药王谷就难安生,这荀克文难道要与姓命过不去?况且对付莲心慧姬,为武林除害乃是好事,药王谷理当出些力。”
“头回见你这般厚颜的人。”怀明墨很喜欢听虚生这种说话的调调,轻快戏谑的口吻,对自己独一份的对待,“凝须草味苦,虽不及黄连让人却步,但也难以下咽。你拿这来做酒,实在有些……别具一格。”
“又没说请你喝,上杆子来说意见。”虚生故作置气地摇头,回敬一丈,调侃道:“也不知道谁的脸皮更厚。”
怀明墨羞恼地伸手去戳虚生腰间,果然惊得他急忙跳开,还被埋怨揶揄,“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算小人行径。”虚生怕痒是他无意发现的,却没想到头一次偷袭,就会被躲开。
出庄吩咐完事的沉香刚踏进屋,恰好看到这幕,她见怀明墨满面不解,唇角淡淡上扬,似笑非笑道:“花公子一向爱用这招,楼主从前吃过几次亏,如今早习以为常,自然会马上反应躲开。”明明在说趣事,她口气依旧如汇报重要情报,如此反差,画面略有些诡异。
屋内气氛松快,众人脸上都带了笑意,这屋子人嘴皮子都了得,你来我往,谁也没沾着便宜,直到苍塾斋的女主人遣人来请,方才休止。
白昭容出自之乎者也的书香大家,比起季先生更适合打理内宅家事,所以她刚嫁进季家,季先生立刻像抛开烫手山芋般,把管家权让出。当时老太太私下里虽与季先生提过顾虑,像是新妇初来难服众,或是她年纪尚轻难担众人,而季先生再三保证,这后老太太便也没再干涉。后来恰如季先生所信,她将山庄宅里事一把抓,皆安排得妥当,各院小厮比从前规矩许多。
可惜白昭容年轻时怀过两胎,一个胎死了腹中,另个不到两岁夭折了,等药王诊过脉方知她是身子原因,开方子给她调理,这一调理便是十年,错过了最佳生育的年纪。夫妻俩虽有尝试,但始终未结果,好在季肃善情深重义,为此从没有过不满,更没想过休妻别娶,只为留后。如今她已三十五有余,自己无后,所以把季家小辈当自己孩子看。
所以,怀明墨儿时最爱往苍塾斋跑,母亲生得祖父姓子,在自己生活方便实不靠谱,而二舅母慈爱,二舅舅和善,小的时候常跑来吃点心,相较季先生,反是白昭容让他感受到慈母情爱。
“慢着些,没人跟你们几个抢。”白昭容失笑摇头,命珍珠再去小厨房端些出炉的菜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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