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阳一言不发。
我真是闲得可以,他默默想着。
第68章 开虐了
被撂下的灰袍先生并没有立即离开, 独坐片刻,手伸到面具底下, 慢慢掀起, 假如此刻有人窥见这一幕, 肯定会吓得直接晕倒——面具下的脸满是虬筋肉结,虫噬蛇咬之痕, 似蜈蚣乱爬,峰蚁以肌下生窝,几乎看不出五官在哪。
他搁下面具, 从小破包里拿出一只木盒, 木盒雕饰精美, 似是女子所用之物。
木盒里放着一汪清清亮的“水”。
这盒子水是蓑衣人赠予他的,原本是柔凝的东西,对容颜已毁的他来说就是雪中送炭。他很感激斗笠人出手救了他的命,恳切地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先生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本王一定全力以赴。”
蓑衣人按了按斗笠,笑容淳朴得像只是在泥泞中扶起了一个人:“不必了。我以后也不会在这里待下去了。”
他没懂他的意思, 仍恭恭敬敬地:“先生是要远游?”
蓑衣人眼神闪烁了一阵, 笑了:“也算是远游吧……到很远的地方去。”该赎罪的勉强算还了, 该兑现的承诺也做了,可算是无事一身轻了。
“我帮你, 纯属受人之命,不用感谢我。现在任务完成了,我也该走了。”他转身就消失在空气中, 无影无踪。
他撮起一点“水”,整个提了起来,“水”的密度极大,弹弹软软的,沉沉地往下坠,坠成一滴形状完美的水滴。他托着“水”往可怖的脸上一拍,紧接着以鼻子为中心向四周揉开,揉面团似的揉啊揉,直到“水”均匀地铺满脸庞,“水”开始往下渗,掩住了虬筋肉结,虫噬蛇咬,塑出立体清俊的五官,略显苍白的皮肤,一张与张青阳一模一样的脸。
木盒盒盖内镶有琉璃镜,他照着镜子,左看右看,诡笑起来。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脸啊。”
“是比本王的脸好看多了呢……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顶着张青阳的脸入宫,一路畅通无阻。
宫中人人俱知,张青阳是陛下——嗯……,见者皆不敢有所阻拦。
果真如传言所说,他真的与他在一起了。
他寻明璜,差点寻去了东宫承天殿,半途醒悟,转去紫宸殿。
明璜在批奏折,脸色十分不好看。绵绵磨墨,抬头见他过来了,起身微笑致意,悄然离开。
他还在改奏折,桌上腿边堆如山积,她看着心疼起来,他还这么小,本该是指点江山逍遥天下的年纪,却日日困囿于重重宫墙之内,整日批着枯燥的奏折,见这无耻的大臣,他该有多累?
“阿玉。”
明璜笔一顿,惊愕地抬头,正好看到“张青阳”在温柔地笑,眼神璀璨。
“阿玉怎么了?这么惊讶。”他笑着接近,很自然捏了捏他的脸颊,暖润如玉,叫他心如鹿撞。
明璜晃晃脑袋,眉眼弯弯:“没什么,你笑起来真好看。”扔下笔去揪他脸,“来,再笑一个!”
他心软得一塌糊涂,神色愈加温柔:“你批多久了?别太累着,休息会儿吧。”
“没事,我不累,习惯了。”明璜混不在意,撒娇似地晃着他的胳膊:“正好是翁太傅出关的日子,我们去看看他吧。”
“好。”
他牵着她的手走出紫宸殿,漫步于回廊中,他说着朝野的事,对他大吐苦水,哪个御史天天上谏,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真是烦死了,东南地区发生涝灾,地区长官又要钱又要粮,明明粮款百万足够应灾,却还是贪得无厌。他听着,温言款款地劝慰,心中欢喜无限。
他的手真软呢,软软小小的,食指和虎口有薄薄的茧,是长年执笔写字留下的印记。
这一刻,时光慢走,美景无限,他多希望长廊永无尽头,能这样牵着手一直陪他走下去。
“阿玉。”
“嗯?”
他生出冲动,一手扳过他下巴低头欲吻,明璜轻巧地扭头避开,给了他一记直拳:“耍什么流氓,臭不要脸。”
他看看四周,空无一人,索姓转个身把他压在柱子上,流氓地笑:“就想耍流氓了,怎么办?”
“滚。”明璜游鱼似地滑出他的禁锢,背着手气定神闲,“快到澜韵院了,收敛些,叫翁太傅看见了不好。”
澜韵院,翁太傅的休养之地。院门敞开,曲径通幽,院内花木扶疏,鸟啼声声,翁太傅正与齐阁老下棋。
明璜驾临,二人起身拱手道:“臣参见陛下。”
“师尊免礼。”明璜三步作两步迈进亭子里扫一眼桌上棋局,笑道:“棋下得这么散漫,师尊好闲心。”
翁太傅捋须道:“小道尔,不值上心。”他目光一转,看到“张青阳”,奇道:“这位何许人也?”
他刚开口,明璜骤然怒喝:“他是刺客!拿下!”
他一瞬间懵了。
齐阁老率先反应过来,腾空而起,半空凝出一只金色巨掌重重拍下,“张青阳”厉啸一声,身体顿时溃散,化作无数毒虫蛇蝎,密密麻麻四散开来,钻入土地,明璜见势不妙,大喝:“杀无赦!”亦腾空而起,朝皇宫神卫军发出信号,灵光乍闪,炽若太阳。
神卫军是御前侍卫之精锐,时刻待命,信号一发,即刻冲起数点流光往这里急速飞来。
此时翁太傅双手合十,周身灵辉暴涨,袍袖翻飞,以大神通强行锁住澜韵院的“天地”,使毒虫无法扩散。
齐阁老祭出法宝“炎龙吼”,巨大的炎龙咆哮着落地,院中花木亭台倾刻间化为灰烬,更别提土中毒虫,烧得噼啪作响,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爆香。
明璜一想到就在刚才,他还牵过他的手,还对他耍过流氓,顿时恶心得要命。
“齐老弟快些,老夫的法术撑不了多久。”
齐阁老回应:“明白!”全力催动法宝,炎龙光芒愈加炽烈,龙爪刨地,转眼间深入地下数十丈,恐怖的高温将土壤融化成液体,澜韵院变成了一方赤红的岩浆湖。
神卫军赶到,并不轻易插手,只听得嘣的一声脆响,“画地为牢”的神通消散,炎龙身躯急剧缩小,神卫军恰好补上空隙,以独有的法器重新镇住澜韵院的“天地”,一连串火系法术相继砸下,赤水翻涌,白汽茫茫。
齐阁老踏虚而来:“陛下,无恙否?”
明璜摇头:“无事。”就是有些恶心。
岩浆湖中突然爆出一阵凄绝的厉笑:“阿玉,我待你一片真心,你却弃如蔽履,你好狠毒!”
明璜猝不及防,惊得心神失守,差点一头栽下去。齐阁老顾不上礼制,伸手去扶,断喝:“陛下不可听妖言惑心!”
砰砰,砰砰。明璜心脏狂跳,大汗淋漓,“朕无事,朕缓缓就好。”
阿玉,阿玉是他的乳名,宫中除了母妃,就只有他这么叫过。
明璜一点都不喜欢这个乳名。
母妃就是这样一声声叫着阿玉,美丽的眼睛一点点失去光彩,丰润的脸颊可怖地凹陷下去,精心保养的玉手皱缩枯萎,玉腕钏当啷滑落下去。她在短短一刻钟内枯槁成一具灰不溜秋的骷髅,像泥塑的未上彩的人像,人还活着,却已经散发出腐烂的恶臭,直到彻底断气。
“阿玉,我的阿玉,你要活下去啊!”
他不敢想象母亲有多痛。
阿玉!阿玉!
湖里又是一声长啸,怨毒至极,似子夜鬼哭。明璜脸庞一下子失了血色。齐阁老怒吼:“一群废物!速速剿清毒虫,走漏了一只,小心你们的头!”扯着明璜急忙远离澜韵院,翁太傅紧随其后,担忧地问:“陛下,您身体上可是不舒服?”
明璜面如白纸,一句不答。
“太傅莫问了,陛下情况不妙,早些让太医诊治为好,太医!太医呢!都给我出来!”
太医院顿时一片兵荒马乱,人声鼎沸,诊治的诊治,寻丹的寻丹,德怀女医吹起安魂定魄曲,数位太医令联手布下灵丝阵,防止邪祟入侵,小医官点起凝神香,齐阁老和翁太傅依太医院主吩咐,为明璜调息理气,数管齐下,明璜恢复了几分血色,迷茫地环顾四周:“朕这是怎么了?”
太医院院主轻声慢语:“陛下受惊了,好好歇息就行了。”
“是吗。”明璜喘了口气,在医官的搀扶下站起来,脚步踉跄,耳边似乎回荡着厉如鬼哭的惨叫:“朕要回寝宫。”
“陛下龙体欠安,还是在太医院中休养为好。”
“朕要回寝宫。”明璜坚持己见,太医院主无法值得去叫人抬鸾辂来,跟着明璜到寝宫,在殿外听候吩咐。
绵绵在铺床,自从张青阳入宫,龙床便由她独自来收拾,她转身看到明璜,未来得及行礼,先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陛下,您怎么了?”
明璜不答,自己动手脱了外衣,绵绵上前,帮他一一解下玉带钩,里衣,剩下一件中衣。他爬床,先抱起张青阳的枕头,拽过被子盖住自己,绵绵帮他掖好被角,好像之前一样床睡觉,只不过时间提早了许多。
“绵绵。”他声音虚弱,“去叫钟云来,再去通知青阳,让他赶快过来,说我身体不舒服,好难受,快呀。”
绵绵道:“知道了,陛下安心歇息。”垂下床幔迅速出门。
明璜紧紧抱着张青阳的枕头,脸埋进去使劲蹭了蹭。
张青阳身上是没什么气味的,干净得什么都没有,明璜对此感到无比安心,因为这才是他,淡淡的远离尘世,却因他而留存于世的他。
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他没说过肉麻的情话,也没像冒牌张青阳那样温柔得醉人地笑过,可他一举一动,为数不多的言语,一举一动皆是温和绵绵的爱护。
至死不渝。
“你快回来,你快回来……”他拨弄着枕上的流苏,喃喃。
帐外佩声轻摇:“陛下。”
“钟云,你来了就好,坐下吧,陪着朕。”
钟云轻手轻脚搬了张椅子,在香炉边坐下,打开炉口,把兽首檀香铲走,换上院主交予的凝神香。香气温雅甜和,脉脉似涓涓流淌的溪水,明璜闻着舒服,安心不少。
“钟云。”
“陛下有何吩咐?”
“王公公,他还在吗?”
“陛下怎会突然想起他?”
“以前,王公公都会在睡前,给我泡脚……”明璜如梦呓般轻声道。时间一晃十几年,他足下的伤疤早已愈合,光溜白净,不需要日日泡脚了。
人,也不需要了。
钟云道:“王公公在老家有宅子,何况还有陛下赐予的大片土地金银,足够他安然度过余生了。”
“嗯……”含糊的尾音,明璜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我在乱洒狗血。
第七十六章替换成了番外篇。可能这篇文完结日期会推迟,但是接档文十六号正常上传第一章。
第69章 准备远游
“阿玉……你要好好的, 皇上不喜欢你,你也要努力, 知道吗?”
“阿玉, 娘这辈子的盼头都在你身上, 娘只能指望你争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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