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客 作者:慵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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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闻镜紧跟其后,在他经过谢临身边时,谢临轻轻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那目光没有锋棱,冯闻镜却被刺得一怔,久久低下头。
逛了小半个时辰,那太监说累了,一行人坐在园子里喝茶。
陆有矜左右看看,和冯闻镜交换眼色,匆匆离席找了个僻静之处。
未等陆有矜开口,冯闻镜急道:“兄弟!你可比我还是条汉子,你知道他是谁对吧,就这么藏起来了?”
陆有矜道:“发旌表的事儿轮不到你啊,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我告诉你吧,深柳堂危险了,章家也不知怀疑了什么,安排了两个人混在队伍里,都是当时看守殿下的人,被我派人临时支走了——但我也只能搪塞一时,你我都被人盯上了。”
陆有矜沉吟道:“我会想出法子的。”半晌后又道:“你既然已经和阿临碰面,不如晚上一起喝酒叙旧。”
冯闻镜脸色黯淡:“他和我没有旧情可叙了,总之,是我对不起他。看他样子还好,我也算放心。”顿了顿又道:“你们关系匪浅吧,他主动给你说了身份?”
陆有矜含糊道:“算是吧,其实身份也无所谓。”
冯闻镜点点头:“你们一切小心,还有,最好给他另找个地方,实在不行,搬出京城也是好的。”
太监回宫复旨时自然专挑得圣心的话说:“深柳堂的人都知道您的恩典了,一个劲儿向奴才赞您的圣明呢。”
谢铎点点头:“不错,那孩子去国子监的事儿你也要留心。”
那太监没曾想谢铎还记挂着,只得说:“他没去……这人很怪,不值得您啊,为他费心了。”
“怎么了?”
太监回忆道:“长的挺伶俐惹人疼的,李太医说他画画写字都拿得出手,哎呀,就是他竟当着奴才的面明说自己不爱读书,还说自己不是做官的料儿,对!他腿脚也不灵便,奴才私下问了问,听说是最近两年受的伤!看来是没簪花游街的命了。”
谢铎无奈摇头:“朕还想提拔提拔他,当国朝的佳话呢。”
话刚说完,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久远的影子,但却又稍纵即逝。他努力思索,仍想不出那影子究竟属于认识的哪个人,只记得那身影闪现时,心口莫名地猛然收缩。
谢铎皱皱眉头,望向重檐遮掩的灰白色天际,那太监只听见皇帝轻若未闻地叹了声气,随后便让自己告退了。
深柳堂
因为时来运转,盛夏之际的深柳堂一改往日的沉闷,天际白云悠悠,美景如画。
谢临有天却突兀道:“放风筝的时节过去了,应该不会有人找我吧。”
陆有矜心里一紧,立刻听明白了话外之音:“你要走?”
谢临还是带着微笑,看了他一眼:“你还真打算让我在深柳堂呆一辈子?”
陆有矜想起冯闻镜说起的深柳堂不安全云云,觉得谢临要走对他倒也好,但心里却免不了失落,伸手扳过谢临的肩,语气决绝:“反正这一辈子不管在不在深柳堂,我都要拥有踏入你房间的权力!”
两下里眼神交集,谢临硬着头皮迎上去:“这算什么权力,又不是女人家的闺房,你……想来就来,我还能赶你?”
陆有矜俯在他耳边,声音低沉:“你不觉得失礼就好。”
陆有矜笑笑:“那我这些天给你看看宅子,你有什么要求?。”
“地段无所谓。”谢临补充一句:“离你近的。
陆有矜心中有了计较,宅子找得也快,不到十日,他就辗转托人在陌北里找到了一处院落。
宅主是大理寺的末流小官,要随上司去北方上任,归期未定,急寻人长租。
宅子东西各有一间屋子,相当整齐洁净。小院落不大,却有两株桃树,夏日枝繁叶茂,碧绿盈翠,煞是好看。石凳旁有个葡萄架,像是在半空中搭造了个藤蔓编织的遮阳屋顶,陆有矜甚至能想象出他和谢临晚饭后出来坐在这里的场景,想必很惬意。
陆有矜很动心,一是这宅子离他住的地儿步行也就不到两盏茶的功夫,二是远离京城中心,住在这儿的大多是平头百姓,和位居高位的人不会有瓜葛。三是附近菜馆琳琅满目,衣帽店,理头铺子应有尽有。生活气息浓郁,和陆有矜的住处比多了热闹的烟火气。
陆有矜签房契之前带谢临去看,谢临笑说很满意。
陆有矜道:“要是喜欢,咱们就托人把房契签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段去北京找工作租房子啦(恩,小受租房我也租,但人家是院子我是卧室嘤嘤)
所以更新没定时,嘿嘿
之后还是4-5天一更吧,我已经不敢许诺了,咳咳总是自己打脸,好痛!
第46章 送君千里
在谢临走的前几日,江琛先行告辞了。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他四海为家,何等快意,又怎会在深柳堂搁置太久。
谢临和陆有矜双双前去送行。
江琛的小情儿平日神出鬼没,如今终于也露面了,听说叫赵柏。他向谢陆拱手道:“这次江琛落难,多谢二位搭救。曾为大梁客,不负信陵恩。以后若有事,也请二位直说。”
陆有矜亦拱手正色道:“赵兄好意,有矜在此谢过。但深柳堂本是救人的地方,并不希图回报。二位言重了。”
谢临噙着一丝笑在旁沉默,赵柏说得动听,但一出深柳堂天大地大,即使真有事求助于二人,又要去何处寻?很多话,都只是某些情景之下的脱口而出,许多诺言即使出自真心,也无从作数。
但陆有矜的目光很诚挚,他救过数不清的过客,又一一送走。他的心里从没渴求过回报吗?甚至当他人不告而辞时,他也会坦然以对吗?
谢临凝视着陆有矜,任凭思绪翻飞。
“谢公子。”谢临回过神,才发觉赵柏关切地望着他:“你的腿疾可怎么好?”
虽说隔了这么久的时光,谢临依旧难掩失落:“平日走路勉强无碍。余下的只能自己多注意了。”
“我们二人必在前行路上为公子留心名医。”
谢临笑笑:“李太医的医术已是高明,我的腿不在于医术,还要平日里多加修养锻炼,只是我太懒,总是不愿意难为自己。过几日离开深柳堂和有矜,就更没人管束了。”
江琛和赵柏对视一眼,再看陆有矜无精打采的模样,皆在心里暗叹一声。赵柏心中一动,也想帮陆有矜达成心愿:“谢公子何必非要离开?你和有矜在深柳堂这世外桃源弹琴赋诗,相伴四时,岂不是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他刻意强调最后四个字,陆有矜握着缰绳的双手骤然一紧,面色逐渐涨红。
江琛轻笑一声,肆无忌惮的直白打趣道:“谢临你好狠的心,你只说离了有矜,却不想有矜此生还能不能离开你哟。”
陆有矜心思被外人看穿,窘迫道:“江兄休要戏言!”
说罢,又忍不住偷觑谢临一眼。
谢临浅笑以对,装作没曾听懂二人的弦外之音。
寒暄几句,两人引缰打马而去。长空如碧,风烟俱净,少年并辔而归的背影洒脱快意,令陆有矜和谢临长久注视。
他们都在艳羡,艳羡赵江二人的天涯为家,白头不离。甚至并辔骑行,都是他们此刻无法做到的事情。
谢临站了许久,腿已经痛到无法自己迈步,陆有矜用肘部托住他的手,让他扶着自己慢慢挪动步子。谢临的腿抖个不停,走一段路要缓半天,但他终究不让陆有矜抱他。
陆有矜心里升起歉疚和心疼,如果没有那场阴谋,他们也可以像江琛二人一样,在那明快的天空下策马追逐吧。他们并辔的经历,也就秋日去谛音寺那一次。他这个样子,想去看黄山和北方的萤火,又谈何容易?
谢临要离开深柳堂的消息不胫而走,在那场“瘟疫”中被相助过的人都来郑重地向谢临答谢。
两日后,谢临终是收拾好行囊,到了要离开的一日了。
除了那株仲冬独开的梅花,在夏日里只剩稀疏枝条,梅苑依稀还是初相见的模样。
在将近一年的日子,他就是在这里和春宝听陆有矜读了一首又一首的诗和书,在这里看他练剑,院中每棵不起眼的树,都曾在他学走步时搀扶过他。在寸步难行的日子里,他无数次地支起窗扇遥望陆有矜的身影,从冬日的琼英碎玉到春日的柳絮漫天,他好似把一生的眼泪心跳都投掷在此地了……
本该风雨飘摇的苦寒岁月,却如淡墨般溶化在这所院落的春日之中。
深柳堂的两侧遍植柳树,今日两树之间都站了人,或是谢临的点头之交,或和他有过几面之缘。
众人皆知是这个眉目间尚有稚气的少年挽救深柳堂于危难之时,因此都怀着感恩之情沿路相送。
“真要走了么……”
“一路小心……”
“想着回来看看……”
谢临频频点头作答,起初还不觉有异。看着或陌生或熟悉的脸上却都是一样的牵挂祝福,忽感鼻中酸胀,眼泪就要落下。
正当这时,陆有矜悠悠玩笑一句:“在深柳堂,你还是第一个享有如此待遇的人。”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柳树尽头,就是深柳堂的边界。
正是午饭时刻,谢临久久地回望被袅袅炊烟覆盖的深柳河塘,直到离开的这一天,他才惊觉自己对此地的眷恋已超过任何地方。
那陆有矜呢,如果有天和他分离,自己又将如何?
谢临忙移开视线,不让自己去钻牛角尖。
孩子们却依旧不肯回去吃饭,一个个低着头勤勤恳恳缀在谢临身后,像跟了一群小尾巴。
谢临蹲下身子,擦擦六子小脸上的泪珠,又摸摸春宝的脸,挤出失落的笑意:“等春天来了,哥哥就回来给你们画风筝。”
“既然有心,何必非要等到春日。”陆有矜凝目远方,意有所指:“人生天地之间,忽然而已。又有多少时日能浪费?别让孩子等你太久。”
孩子们环住谢临的腰抬起小脸情真意切地道:“临哥哥,夏天可以画扇子,春秋能听笛子,冬日可以画走马灯。我们要和临哥哥一起玩……”
谢临和陆有矜对视一眼,俱带笑意。
和孩子们依依惜别了半个时辰,才哄得他们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到深柳堂。
陆有矜的离恨之情和情思悠悠也都在这一闹一笑中消磨些许。
天际微云半卷,几只孤雁飞向浩渺无际的天边,再也望不见。
陆有矜解开了追月的缰绳,行李都已提前运往住处,因此得以轻装简行。二人各骑一匹马,沿路而下。
过了高逾二丈的青石路碑,两人才换到早已等待在这里的马车中。
一撩帘上车,陆有矜就开口道:“他们不舍得你就能又抱又亲,我呢?”
“还和孩子较真。”谢临把袖子利落一卷,豪迈地把手伸过去:“亲吧!”
陆有矜轻轻握住谢临递上来的手,半晌才凑到唇边,珍重而缓慢地碰了碰。
谢临仰首,四目相对,一双深切而专注地眸子正凝视着他,其中的情谊明目张胆地让人心跳。
马车在夏日郊外飞奔。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与飞兮,使我沦亡。”陆有矜俯低身子,英气的眉眼在此刻漾起无奈和柔情:“有时我想,和你还是分开的好。”
免得哪日一个忍不住,把你按在床上硬办了……
陆有矜突然忆起一桩心事,道:“阿临,你可想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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