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闲着太久了,没什么事儿做。”
“如此殿下不如向陛下请命,明年去户部做事,殿下有多少的生财大计都能试一试。”
宋清平有时候又很不了解我,我笑:“我这样的人去了户部,户部哪里还能挣钱?”
等地面上的烟火放完的时候,小皇叔他们也就回来了,看见院子里摆着的两个箱子,便猜到是我先来过了瘾了,又说我这会子不知道又去哪里疯了。
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就在屋顶上,一直到我不经意间踢了块碎瓦片下去,他们才知道抬头看。
那一块碎瓦片正落在沈清净怀里,他在下边大声喊着让我滚下来。我自然不下去,又踢了两块瓦片下去,惹得小皇叔也在底下乱喊,喊说他这瓦片多贵。
等到沈清净撸起袖子要爬上屋顶来的时候,我就拉着宋清平从与屋后的围墙翻过去了。
沈清净拿着碎瓦片在后边追我。
我是有点怕高,不过想着爬过去闭着眼睛往下一跳就好了。小皇叔宅子的围墙不高,宋清平还在下面站着呢,再不济我往下一跳他也能接我一下。
想是这么想,但等到我真往下跳时,风吹过来,身子一歪,我就倒在雪地上了。
这条巷子的积雪没人清扫,积得挺厚的,摔上去没什么声音,而且也不疼,就是沾了满身的雪,实在不怎么好看。
我一边拍去脑袋上的雪花,一边对他说:“下回你站近点,我跳下来又不能把你给压死。”
宋清平站在我身后,帮我抖落下袍子上的雪,轻声解释道:“我原是接得住殿下的。”
其实是我自个儿被风一吹,心里发慌,就一脑袋扎进了雪地里。
这话不能继续说下去了,宋清平从不会说殿下错了,我也没好意思说是我的错,我只好转了话头,说:“宋清平,我眼睛疼。”
宋清平听了这样很拙劣的谎话,竟然也都信了,他从背后伸手来,捂住我的眼睛:“若是雪,化开就好了。好了么?”
他的手是很暖和的,我眼睛里有多少霜雪也该尽数化了,可是这话分明就是我胡说的,所以我说:“没有,好不了了。”
“那我给殿下吹一吹眼睛。”
我本来应该嬉皮笑脸的凑过去让他给我吹眼睛,但是今日不知道为何,我却做不出这样的动作来了。
我揉了揉眼睛,仿佛真有什么事儿一般,最后道:“没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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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宫门不落钥,我什么时候回去都好。
现下小皇叔府上是不能再去了,只好换个地方待着,我又不愿意就此回宫。
虽说我很不愿意碰见宋丞相,但是现在能去的地方也就只有宋府了。
我悄悄地跟在宋清平身后溜去宋府,我们去的时候宋丞相正坐在堂前,手里拿着本书,正烤着炉子守岁,身边放的大约是父皇宫宴上赏的菜。
一般来说,宫宴上赏的菜是要全吃完的,吃不完就带回来吃。他们临走时父皇还会吩咐御膳房加送两道菜,生怕他们吃不饱。
宋丞相似乎没看见我们,我就跟着宋清平回了他的房间。
宋清平房里很简单,几件家具,放了全是书册,小小的一根蜡烛,一个火盆。我有时想,宋府若是不小心走了水,宋清平的屋子肯定烧得最快,后来我又想,烧了这些书,宋清平肯定得伤心,那还是别烧了。
桌上还摆了两个橘子,大概他自己吃了一个,还有两个在白日里被丞相府当作贺礼送给我了。
我们坐着,一边烤手一边说着闲话,说岩城太瘦生明年会不会续写上回没完的话本,又说到明年我们就去那宝塔下边摆摊子,后来又拿出纸笔来在上边下棋玩儿。
宋清平正提着笔画下一个圆圆的圈当做白子的时候,我们忽然听得打更的人在街上喊道:“景嘉十五,山河永在,国泰民安!”
这才知道已经是子时了,互道了句“平安”,在烛光里,这一年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景嘉十五年,愿山河清平。
第19章 这章讲到年节
正月初一是皇姊与我的生辰,旁的人或许觉得这个生辰实在很好,很能显示出什么尊贵命格来。
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的,在正月初一过生辰,就仿佛是你身边的人过了个年,然后顺便给你过了个生辰。
我一早起来,赶回宫里请安,出来的时候与宋清平正走在街上,他忽然转头问我:“殿下想要什么?我正好攒了些银子。”
他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大抵是他真的有钱了。
于是我问他:“你有多少钱了?”
“殿下想要多少……”
我接话道:“就有多少?”
宋清平笑着反问我:“殿下怎么舍得把我家底都给掏空?”
“那今日我们就去看看你的家底,不去诸位大臣府上拜年了,总归他们府上也不差我们两个人。”
宋清平姓子沉稳内敛,但究竟对我是藏不住事儿的,两间铺子弄出了点儿名堂就献宝一样的与我说。
我们少年人之间,或许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在对方身后默默奉献,我们把对谁的好全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摆在台子上,还把台子搭得比天还高,跳着喊着招呼他快来看。
中秋时父皇就跟我说宋清平私底下经营了两间铺子,我想大概是宋夫人从前的陪嫁。
后来不经意间问过他,才知道“两间”就真的是“两间”,而且那两间铺子也根本算不上什么产业,一家在燕都城东,一家在燕都城西。
昨夜里下过雪,还未来得及扫开,堆满长街。
我们踏在雪上,那雪已经经过很多人的踩踏了,站上去实实的。等行了一阵,太阳出来,积雪渐渐化下去,就变得有些沾脚,我们便从人家的屋檐下边过。
一直往城东去,路上遇见沈清净吹着口哨踢着雪往前走,他走过好一会儿,才知道他身后跟着沈林薄与皇姊他们,他们大约从昨晚在小皇叔府上就待在一起。
正月初一没有铺子开张,宋清平从袖中拿出钥匙来,开了门请我进去,我便背着双手,视察一般,跨过门槛走进去,比什么时候都要像个太子。
一家卖字画的,这是宋清平会做的事情。这时候铺子里四壁皆空,绕过后堂去看,才知道那些古画全被收起来堆在这儿了。
我随手打开一个盒子来看,道:“你这儿只要随手卖出一件出去便养得了我一辈子了。”
“那怎么能够呢?”
我把展开的画递给宋清平。
他垂眸,慢慢地把画轴卷起来,又接着方才的话道:“殿下样样都配得上最好的。我若是有幸供养殿下,山河万里奉送至殿下脚下,我头一个为殿下俯首称臣。”
他突然说这样的话还挺肉麻的,我装作没听清的模样,转过头去眯着眼睛看他:“你说什么?”宋清平把画放进盒子里收好,我又指着架子上贴的标签问他:“这全都是真迹?”
宋清平作画作得好,仿前人的古画仿得也像。重阳宫挂的画全是他画的,骗过了小皇叔和沈林薄。我曾经邀他一起去古玩市场做个假,结果他没同意。
他大概是知道我假装没听见那一番肺腑之言,说起话来也蔫蔫的:“真迹。”
我又随手拿了一个盒子下来看:“你随手画两笔,也算是真迹。”
他随口唤了一声:“殿下。”
这一声殿下,和旁的人说“哎哟”、“啊呀”是没有什么差别的。
我问他:“你怎么不写首诗在燕都传一传?到时候你就有名了,你有名了你随手画两笔的画也就能卖出去了。古往今来都是这样的路数,到时候我第一个捧你,你出集子,我给你刻雕版,发到各地书局去印,到时候你就真是名满天下啦。”
宋清平勾唇笑了笑:“我可消受不起。殿下看上了哪一幅就拿去罢。”
“别。”我把盒子塞回去,“你都要把万里山河捧给我了,我还差这一幅画?”
他先前说这话时,我是装作听不见的,这下倒好,我自个儿一时嘴快倒说出来了。
他低声问我:“那殿下要不要?”
“不要。”我的意思是画和万里山河我一样都不要。我走出铺子的时候,面前一阵冷风吹来,教人好一个哆嗦。我转头,对背对着我将门合上的宋清平说,“你不懂得,万里江山呢,我取你所站之地就足够了。”
宋清平锁好了门,满以为我在开他玩笑。
我只听见咔嚓一声铜锁的响声,然后宋清平说:“既如此,殿下自己要站哪里?”
我满不在乎的说:“我挂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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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又往城西去,这时候大街上已经很热闹了,探亲访友的百姓驱着骡车在街上走,车后边载着两三个唱歌的孩童,也有用红纸包着的礼品,就在某户人家门前停下,跳下车来将敞开的大门拍响。
也有顽皮的孩童趴在院墙上点燃了鞭炮扔到行人的脚下,将地面上的雪粒子炸起来,将旁人的新衣衣摆染成一片黑一片白。
他们也往我们脚底下扔炮仗,或许是宋清平看上去太好欺负了。
我迅速捡起炮仗丢回去,院墙那边的露出来的几个小孩的脑袋就全都缩了回去,最后只听见一声什么碎了的声音,我想约莫是炸了院子里的花盆。
我从前带着宋清平在宫墙城楼上扔炮,好罢,是我扔炮仗,宋清平在旁边劝我。
我扔得很准,想扔到哪个脚下就扔到哪个大臣脚下,最后把一位老先生吓得滑了一跤,我也就被父皇抓下来扔到祖庙关了一天。等晚上我从祖庙出来的时候,外边围了一群的宫人,不说一句话,抬手就朝我扔炮仗,害得我以为我遭天谴被雷劈了。
后来还是宋清平把我带回去的。
再后来我玩炮仗就避着人躲起来玩。
院子里边的人一手拎着一个孩子,追出来向我们赔罪,又往我们手里塞了两个红纸包,一个纸包照例两个铜板,是好事成双的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