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小船娘还是不说话,让我拉着竹竿站起来,然后带我去城里的医馆。
医馆的大夫给我开了两贴膏药,用火烤化了然后啪的一下贴在伤处,味道很不好闻。我的眼睛肿得没法睁开,没法贴膏药,他就只好用绷带给我缠上。
这时候我才知道章老太医有多厉害。
我们从医馆出来,走在街上。
我在想我要不要跟宋清平说我受伤了,我若是说了,能博他的关心,但是又惹得他担心。这个问题还真是挺难的。
我没想明白,只好转头去看小船娘,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不说话,我又问:“为什么不说话?他们让你唱歌你也不唱?”
我们一直走到湖边,我都忘了自己问过她这问题,她却答说:“我没名字,我不唱歌是因为我天生是个唱丧歌的,阿娘教我唱歌,先唱走了我娘,再唱走了我爹、我阿兄,歌姬馆都不愿意要我,他们怕我把他们唱垮了。”
怪不得她住得这么偏僻。
“那你给方才那群人唱歌不就得了?”
她瞪我。
“说错了,说错了,一群孩子,罪不至死,我明天去找他们的夫子说一说,叫他管一管。”他们就是猜准了小船娘绝不会唱歌,才来欺负她。我又说,“那你方才给我唱歌,你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她还是瞪我,仿佛又回到从前不会说话的模样。
我走回船上去准备睡觉,朝她摆手:“你也早点睡,我明早想吃鱼。”
她跺脚,小声斥道:“做梦。”
“行罢,那我做梦去了。”我倒在船尾,“其实你唱歌唱得挺好听的,你管他们说你什么呢。我不怕死,你就对着我随便唱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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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我背着一包袱的莲子辞别小船娘,再往南走,路上遇见一个小孩跟我炫耀他的契兄,说他契兄如何好看,如何有才,如何温柔云云,气得我想回燕都把宋清平找来让他见见。
闽地胜男风,照此处风俗来说,现下宋清平也能算是我的契兄了。
小孩问我:“我看你一个人背着包袱到处乱走,肯定很苦罢?”
“你再胡说我就把你吊起来打。”我伸手掐他的脸,又把他的头发揉乱。
然后远远的传来一声不知道喊什么名字的声音,小孩子拽住我的衣摆:“你不许走,我阿兄来了,你看他不教训你。”
人家家里人找过来了,我是不得不走了,我从包袱里抓出一把莲子给他:“拿去吃,我走了。”
小孩子果然松开手,双手合拢去接莲子。
我走远的时候听见他在后边哭喊说莲子好苦,另有一个年岁较大的孩子哄他。这下那孩子倒是不哭了,大概是正抱着人撒娇。
就是因为这孩子,我直接去了岭南外祖家。
若是入了闽地的地界儿,每个人都缠着我,问我有没有契兄,我的契兄好不好,我不知道该怎么答。我才不想把宋清平有多好说给全天下知道。
离开闽地前,我给宋清平捎了一把碎茶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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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好的马在岭南的山地里都是跑不起来的,甚至还不如驴。我紧赶慢赶,赶到岭南的时候已经是九月秋日里了。
在山林里遇见穿着草鞋闲逛的外祖,他背着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很多的小木块。
他解释说:“眼睛花了,不知道什么能用,什么不能用,觉得好的就全都捡回来,让府上的老师傅帮忙挑一挑,有时候拣了一袋子全不能用。”
我看也不看,就把装着木头的包袱甩到肩上:“全都能用,多谢外祖。”
“你一路过来,没人跟着吧?”
“没有。”
外祖叹道:“看来他们是明白跟着你确实没什么用处了,不知道燕都的风云,该搅弄成什么样了。”
“那我立刻就去北疆?”
“嗯,去罢。”
我问:“近来北疆有消息吗?”
“山高水远的,路上传消息容易出事。”外祖又嘱咐我,“你到了那儿,一定随机应变,发现什么不对的你就快跑,随便跑到那儿都行,看情况差不多了再出来。”
“我怎么跑?”我反问他,“北疆全都系在我身上,我怎么敢跑?”
“多久不见,你还成英雄了?”
我摆手:“不敢,不敢,英雄大多没什么好下场,我不敢当。”
外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不错了,你这小毛孩子。”他总是还把我当小孩子看,又问我:“上回我没来得及问你,你父皇跟我说你不想当太子了,是不是真的?他跟我说话的时候那么小心,生怕把我给惹急了,我就没敢问他。我现在问你,是不是真的?”
不单父皇,我也很怕把外祖惹急了。我退开两步,然后点头:“是真的,我不想做太子。”
“为什么?你做太子也不耽误你做木匠活。”
“就是因为我这个太子总是做木匠活,我才觉得我不能做太子,若是……”我垂首,“我没想过我能担得起天下苍生,我不能拿他们来冒险。”
“你终于是长大了,加冠了就是不一样。”外祖道,“我又不生气,你离那么远做什么?那你觉得谁适合当太子?”
“我二弟。”
外祖点头:“是,你二弟比你适合。”他又问我:“那你预备做什么?做个木匠?还是像你小皇叔一样?”
“我没小皇叔有钱,所以只好做个木匠。”
“做个木匠也挺好的。”他顿了一顿,道,“你父皇给你定下了人没有?趁着我身子还硬朗,还能再去一趟燕都吃你的喜酒。”
我摇头应道:“没。”父皇确实没给我定。
他似乎是自顾自的说话:“不是我不喜欢,其实我觉得挺好的。但是天下人不全都这么觉得,所以还是不宜大CAO大办。两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就好,你看行不行?到时候要是谁敢说你闲话,你就带着宋清平来岭南住,岭南我还是管得住的,保准你在这儿过得舒坦。”
“什么?”指定是父皇一时没注意,就把我跟他说的那些事儿全都说出去了,我还以为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
外祖笑道:“你看你这样子,到时候可怎么办哟?”
“什么怎么办?你能不能正经点!”我把包袱挂起来,然后跨上驴背,朝他一拱手,走进山林中去,“走了,去北疆了。”
后来我又从一堆木头里挑了两块出来送到燕都去。
第35章 这章讲到北疆
我到北疆掖城时,雪花大如手掌,纷纷扬扬的落下来,四处无不覆盖,全是一派衰白。
我用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一顶帐篷和一件熊皮做的衣裳。
掖城的军队驻扎在城外数十里处,我便将帐篷扎在离他们营地的后边,装作是他们中间的一个。
一来是晚上好借光,我就不用单独点蜡烛或是火把了;二来是好防野兽,若是有狼来,他们能先解决它们,不至使我在梦里被狼吃了。
至于为什么不进城去住,主要是我玩心太重。
我舍不得我的马跟着我在城外受苦,便将它暂时安置在城内的一家新开的马场里,这家马场的老板也是燕都人,他一个人和几个伙计住在掖城,我们认识之后也很快就熟稔起来。我每回进城都要去他那儿吃两杯酒,若不是马肉不好吃,我们两个人能把他的马全都吃光。
那天下午黑云压顶,军营还没点灯,我也没办法看清东西,收起木雕就走到帐篷外边去。
我蹲在帐篷前刨坑,一直将地面上的雪都挖光了,露出黄颜色的沙粒来,便随手抓了一把,塞到信封里去,然后到驿站去给宋清平寄信。
驿站在城里,我在写信封的时候想起从前我给宋清平捎的信,说是信,其实我根本没有写字。
我只给他送一些小玩意儿,在江南先送了桃花,又送过莲子,其余种种,都是随处可见的东西,不知道他在收到信的时候是不是怨我。
于是这回我提笔给他写了张字条:“一别数月,甚是思念。”
宋清平看见这样的话肯定要说我肉麻。
随手又沾了茶水抹上去,假装是自己的泪痕。
等我把信寄出去的时候,我发觉自己真有点想他了。
我盘算着等北疆的事儿解决了,我就写一封信把宋清平给喊出来,这时候父皇便可以下一道旨意就把我给废了。
我带着他随处去哪儿,把他的毛捋顺了再给带回燕都。
我想去马场找老板喝两杯酒暖身,但在路上却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小皇叔。
我不知道小皇叔在北疆掖城还有产业,一时之间还以为是我看差了。
我慢慢地走过去,我这时候穿得像一头熊,又用防沙尘的蓝布蒙着脸,也就宋清平他们能勉强看着我的眼睛认出我来,别的人恐怕连想都不会想到我是在外游历的太子。
小皇叔正和一个精瘦的人在茶楼里坐着说着话,小皇叔是一幅很明显的汉族商人形象,套着绸缎衣裳,又披着大氅,抱着手炉,那人套着皮毛,倒是穿得像是个本地人。
那个人道:“不论如何,上面的意思还是要先看一看马。”
小皇叔边打揖,边陪笑道:“等马到了,我亲自把马送过去。”但很明显,汉人的礼节对他并没与什么用处,这时候小皇叔便看见我了,他朝我使了使眼色:“哟,好侄儿,马赶来了?”
不知道小皇叔到底在做什么,我只好学他的样子谄媚的笑:“赶来了,赶来了,一切妥当。”
小皇叔把我拉到那个人眼前,向他介绍:“您看,我侄儿,我不是说我侄儿在后边赶着马就要来了么?我是先来看看情况的,若这笔生意能成,那就最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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