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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都旧事 作者:岩城太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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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前世今生 天作之合 朝堂之上 市井生活

 
 
 
第46章 景嘉十七年的除夕
景嘉十七年的除夕早晨,我跟着父皇在祖庙祭祖。
 
我缺了一年,所以这次的祭祖格外的专心。
 
所有人,就连皇帝最后都变成一张纸上的画像,我们这种人又算是什么呢?
 
出来时父皇对我说:“朝中的事还没有处理完,那些匈奴女干细也还没有清理干净,晚上的宫宴你不要去,省得落人口舌。你若是想吃宫里的东西,我让他们给你送饭去。”
 
父皇说这话时,是很愧疚的。
 
我摆手:“没事儿,每年都是那几样菜,我不去也关系。”
 
“对不住你了,父皇给你赔罪。”
 
“没事儿,您把宋清平留给我就成了。”
 
我们一起走在宫道上,我忽然转头问父皇:“北疆会打起来吗?”
 
“那位韩将军,可不是等闲之辈。”父皇挑眉说,“他从前是站在你小皇叔那边的人,我们曾经对着斗过一阵。但他又是年少上阵杀贼的英雄,当年与陈夫子一起打仗的,谁知道现在怎么成了这个模样呢?”
 
或许是因为父皇把他留在了北疆,没把他带回燕都,人离得远了,也就离了心;或许是因为与匈奴离得近了,慢慢的也就被拉拢了过去。
 
父皇又说:“你知道他在北疆做什么吗?”
 
“大概是走私兵器,铜铁原料。”
 
“他在掖城当土皇帝,什么都干,但没人敢拦他。后来我偶然之间得了一封检举他的血书,我才召他入燕都述职,也就一阵子,我就放他回去了。我原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后来沈清净回来,我才知道,年少英雄这个东西,是说没有就没有的。”
 
我说:“可他还是很聪明,他或许早就知道了我们要对付他,他只想找个机会跑走。”
 
父皇叹气:“是啊,他走之前什么都料理好了,我们拿到的也就只有那一张纸,也不知道那上面写的人物究竟对不对,只好一个一个暗暗的去查。朕也是事后才知道怕,不该把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傻小子派去那儿,我原以为他顶多是干了些不光彩的事儿,说开了就好了。后来我才真怕他把你的脑袋割下来,带去匈奴那边做投名状。”
 
其实谁认得我这个太子?我就算穿着太子礼服,在燕都城里逛一圈也没人认得我。人家都忙着,谁管你太子不太子的?太子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儿就行了,谁管你什么时候出来闲逛。
 
“你关心北疆打不打做什么?不会再派你去了,你现在就是个不得宠的废太子。回去过年罢。”父皇最后推了我一把。
 
“那我走了,明天来给您拜年。”
 
“你母后叫你在鞋底放两个穿了红线的铜钱,两只鞋都要放。”
 
“知道了。”我边走出去边朝他招手,若是此时被祭祖唱礼的礼官看见了,他就要说我们不够规矩了。
 
谁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朝在私底下从来没有君臣这一说。
 
====
 
在鞋底放铜钱这种祈福方式有些咯脚,但是我在外边时年年都这样办,有的时候要离远了才知道什么东西有多好。
 
因此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往鞋底塞铜钱,宋清平的新鞋正好放在衣珩下的地上,我就也帮他塞了两个。
 
宋清平仍是白身,他又与宋丞相说明白了,其实他不想做丞相,他只想做一个游侠,宋丞相也就不让他去史馆办事儿了。
 
所以若此时他不在家里,就只能在铺子里。
 
我过去找到他时,他正与各大掌柜的坐着谈事儿,他坐在上首,桌案上一杯茶腾着热气,想来是刚续的水,手里又拿着一叠的账目,一页一页的翻过去。
 
我站在门口等他,小伙计提着茶壶跑进跑出的,屋子里很安静,我有时候听见宋清平说话的声音,与平日里他说话是很不一样的。他平常说话很是温润,暖和得跟什么似的,这时候说起话来,有点厉害的样子,威严得让人想给他跪下。
 
一个很奇怪的念头闪过去,我想起父皇从前说过的话:“你既喜欢他,就不能忍心等他来算计这些破烂东西。”
 
宋清平说开铺子,是为了给殿下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用,但是现在我根本用不上什么钱,我卖木雕也足够养活我自己。
 
我不是个多疑的人,但是现在我怀疑宋清平骗我。
 
我不是说他要偷偷攒钱然后篡位,我是怀疑他骗我说他根本不想当这个丞相,他骗我说他不在乎天下苍生。
 
这哪里是宋清平能说得出来的话?而我一时间恍恍惚惚,也竟然就信了他这么久,到现在才知道怀疑。
 
他本来就是个心怀天下的人,我这个殿下不过是他心里最厉害的那一个。天下与殿下,他最后是选了殿下不错,可是我一点都不想他为了我,就把他心里的其他什么东西给弃了。
 
他不当丞相了,他还管着这一堆生意。管着生意与管着生意、管着群臣是不是一样的?我想指定是有差别的。
 
这样不成,我是很喜欢他,想和他一起随处乱走走完这一辈子,但是这样对他来说,实在是很不公平。
 
我很郁闷,什么不爱江山只爱美人啦,什么不爱天下只爱你啦,这种事情怎么就非得跟什么比出个高低来?
 
你看吧,你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要为宋清平做打算,可是他呢,他老早就编好了借口来骗你,还哄你哄了这么久,你还真以为自己特厉害,其实人家在背地里不知道还为你做了些什么呢。
 
其实我可以假装不知道,假装自己还被他骗着呢,说一说浑话闹一闹,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可是我怎么敢?我哪里忍心?
 
宋清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到我面前来,忽然喊我一声:“殿下。”
 
我一激灵,抬起头来看他:“怎么?”
 
“外边冷,进来坐罢。”
 
我应了一声,就跟着他走进屋子里去,也同各位掌柜的打揖行礼。
 
屋子里确实很暖和,还有热茶点心伺候着,早知这里这么舒服,我就应该没脸没皮的自己跑进来。
 
我对生意上的事情是一窍不通的。如果我矫情点儿,我就应该傻了吧唧的打断他们说话,他们要是不听我的,我就哭哭唧唧的向宋清平告状,让宋清平当场把他们给辞了,好突显出自己很是受宠的模样来。
 
难怪有的人专要当红颜祸水呢,这样想想我还觉得自己挺厉害的。
 
自然我说的是如果我矫情点儿,我又不没事找事,所以只是捧着茶吃点心,想想自己再要雕些什么东西来玩儿。
 
最后宋清平站起来同诸位掌柜道了一声过年好,我也放下茶盏,站起来朝他们打揖,得了许多句过年好。
 
宋清平问我:“殿下怎么过来了?”
 
“我没事儿干,就来找你,你的铺子开得太多了……”我咳了两声,又喝了两口茶润嗓子,“我是说我跑了好几条街才找到你。从没看你在府上处理这些事儿,没想到你的生意都做得这么大了。”
 
我本来想直接问他是不是还放不下天下苍生,还想做丞相的,话到嘴边还是没法说出来,我想我还是等过了这个年节再开口罢。
 
我们过去的两个年节都没过好,前一个年节我被废了,再前一个年节我跟他坦白说我要走,这两个年节我们都没过好,俗话又说事不过三,我不能再坏了这一个年节。
 
宋清平笑道:“满身铜臭,不敢沾染了殿下。”
 
“晚上宫宴我不去,你早点回来。”
 
“好。”他很难得的说起他自个儿的一点小心思,“殿下不在的那一阵子,我进宫赴宴,看不见殿下站在城楼上,倒是很不自在。”
 
于是除夕那天晚上,他果然很早就回来了。
 
我送他出门,他跟在宋丞相的小轿子旁边走,衣摆被踢得一扬一扬。
 
我倚在门边看着他走,忽然之间有着一种“悔教夫婿觅封侯”的感觉,你看这个烂人跑出去赴宴留你一个人在家里过年。
 
哀愁的皱着眉头皱到一半,最后我自己也被自己这种感觉逗笑了,心里骂自己疯癫。
 
可是还没笑到一半,宋清平就回来了。
 
我是看着他走过街道拐角的,再一抬眼,他又迎面走过来了,走起路来,衣摆仍是一扬一扬的。
我没好意思再笑,仿佛宋清平走了我很高兴似的。
 
果然宋清平走过来时,他问我:“我走了,殿下很开心?”
 
“没有,我就是突然想到一句诗。”我忍住笑,“算了,不说了。你怎么回来了?”
 
“宋清平是白身。”
 
我很不识风趣的回道:“你从前你也是白身,还劳动我还在城楼上等你。”
 
他忽然看着我说:“忽见陌头杨柳色。”
 
下一句便是“悔教夫婿觅封侯”,我简直怀疑他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后来旁敲侧击的问他,才知道前几日看的话本子里有这一句,十七八的姑娘折柳枝,长长的指甲把柳叶揉碎,好像把自己的心也揉碎。
 
因为最近才看过,所以我很容易想起来,他也很容易猜出来。
 
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心有灵犀,天命?天个屁,我与宋清平的路,是靠着自己摸摸索索才走到一起的。
 
他又问我:“若我不在,殿下一个人准备做什么?”
 
“我预备喝点小酒儿,听些小曲儿。等你一回来,我裹起被子,装作哀哀戚戚、一个人等了你一晚上的样子。”
 
“现在呢?”
 
“等明年二弟封了太子,对面的太子府就归他了,现在你回来了,我们翻墙进去喝酒。”
 
 
 
第47章 景嘉十八年的墙头夜话
一年前,景嘉十六年的正月十五,我和宋清平在太子府湖上亭子里看月亮,我趴在栏杆边上,说是看冰上的月影和树影,其实是在看宋清平。
 
那时候我骗他,我说我是在看我自己,其实月影里、树影里,还有我的影子里,全都是他。
 
景嘉十七年的除夕,宋清平与我仍旧在这座亭子里看月亮,极浅淡的一钩残月,极稀疏的星子,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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