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都旧事 作者:岩城太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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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想了会儿:“明年你就从书院出来,到朝中历练,若你真不喜欢在朝里做事,等你干满一年朕就派你出去四处走走看看,你看你这十来年都在燕都,不如趁这个机会出去看看。你不在燕都,废立太子这事儿也好办得多,你也不用……”
我知道父皇的意思。我人不在燕都,什么人的什么话我也不用放在心上,等到二弟在太子这位置上做出什么功业来,站稳了脚跟,我再回来,也没人说些什么,我就随便在燕都做个小皇叔似的人物,要不就在工部挂个名儿,给沈林薄修修宫殿。
终于是遂了我的心愿,我笑道:“您到时候就是说我死了都行。”
父皇拍我的脑袋:“胡闹,小孩子家家什么死不死的?”
“其实我一直有件事想问您。”
“你问。”
“我是神童这件事是不是您放出来的谣言?我怎么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
“不记得就算了,你小时候把宋家小子都比下去过,气得宋丞相呼呼地吹胡子。”
我算是知道宋丞相为什么喜欢追着我谈论经学礼义了,他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神童呢。
“废了你这件事儿,你先别跟旁人说,这算是我们父子之间的君子协定。”父皇像是很不放心我,再添了一句,“宋家小子也不许说。”
“放心,我谁也不说。我要是说了,就让我当一辈子的太子。”
“前朝这么多人争的东西,怎么到了你这儿倒变成苦差事?做木匠就这么好?”
“挺好的,您看木匠还能藏私房钱。”我把兔子的肚子推出来,“木匠还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到时候要真废了你,大臣那儿我去说,特别是史官那边,也不给你和阿二任何一个留下骂名。”阿二就是沈林薄,父皇喜欢这么叫我们,“他不是设计上位,你也不是不学无术,只是太子的位置关系天下苍生,从来都是贤者居之,你二人没有好坏之分。非要说的话,就是朕过早立了太子,没考虑周全,很对不起你们二人。”
父皇对我说“很对不起”,我本来应该感到受宠若惊的,所以现在我最好不说话,闭着嘴做出很受感动的模样。
“你外祖那儿我也去帮你说,他们也不是看重这种东西的人,你在外边玩儿,也去看看他们。”
“多谢父皇啦。”
“就是有一个人那儿你得亲自去解释。”
这个人父皇不说是谁我也知道,宋清平。
“我和他整天待在一起,能说我早就说了。”我叹道,“爹啊,你说是不是我什么时候许诺给了他什么,结果我辜负了他,那我岂不是天底下第一号的负心汉?您记得有这回事儿吗?”
“我不记得。”父皇摇头,“他这人有点文人的拗气。”后来父皇想了个更好的形容:“他的心不正。”
我反驳:“你才心术不正呢。”
“我是说他的心是偏的,不如宋丞相的正。”父皇解释,“宋丞相的一颗心呢,全都系在百姓国家身上,哪日我驾崩了,他也能整整衣冠照样辅佐新皇。宋家小子不一样,他的一颗心啊,全都偏到你身上了。”
他这话说得简直像是我们两个什么时候私定终身了。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负心汉怎么没点反应?”父皇骂我,“人家辛辛苦苦帮你上下打点了这么多东西,结果你一甩手就不做太子了。你不跟他好好说,弄得人家还以为是我欺负你,一揭竿就替你造反了,你让我和你二弟怎么办?”
“您放心,您放心,到时候我出去玩儿,什么时候写一封信把他也喊过去,您等他也不在燕都的时候就废了我。”
“你缓缓地跟人家说,别口无遮拦地伤了人家的心。”
“明白。”我都缓了十来年了。
“你看下边站着的那个是不是宋家小子?你不是说约了人家?”
我和父皇一说起话来,我就忘了自己还让宋清平在宫门口等着我这事儿。这时我坐在城墙上,一恍惚就想着直接跳下去见他,迈出一只脚了才发现自己怕高,就慢慢地就挪了回来。
我朝父皇道别:“您老自个儿回去罢,用不用我喊人来接您?”
“去你的吧,小兔崽子。”父皇随手捡起那只兔子想丢我,但最后还是没丢成,“你把灯笼给我留下。”
我回头笑道:“这么晚了去见人,不带个灯笼就真成了私会了。”
不过我也真怕父皇摔了碰了,于是朝一帮经过的巡夜宫人喊道:“来两个人送陛下回养居殿。”
第9章 这章讲到中秋(3)
我对宋清平说话很少说第二遍,他总是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上回我们蹲在假山上的时候我让他中秋宫宴之后在宫门口等等我,结果他果真就在这儿等着。
其实我在城楼上根本没看见宋清平站在下边,我跑下去的时候才看见他,他站在守门的侍卫队后边,仿佛自己也是个守什么的侍卫。
今晚的月亮很圆,照在他身上怪亮的。
我们还离得远远的时候,他就朝我行礼,像他许多次做的那样,夜色之中衣袂纷飞,很是好看。
但我想到他日后可能会经营自己的产业然后成为一个权势滔天的人,而我只是个在工部挂名的工匠,我就不敢让他给我行礼了。我是真怕他哪一天找人把我给抓起来。
我解释我来迟了的原因:“父皇找我说话,他跟我说……”我一嘴快就差点把方才的君子协定说出来了,我只好很没有技巧地把话给圆过来:“他跟我说中秋安康。”
宋清平笑了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信了。
我只好换了话来说:“你给我送了这么多年的月饼,我也没有给你回过礼,正好今天……”按照我的设想,我说到这句话时,我就应该从袖子里拿出自己准备好的东西的,但是我忘记自己把东西放在哪一只袖子里,在两只袖子里摸了半天都没有找到。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差劲的送礼。
“你等会儿。”我转过身去,摸透了两只袖子,才终于把东西给拿出来。不等宋清平看清,就先帮他挂到了脖子上。
等到他看清的时候,他便又好气又好笑地喊了我一声殿下。
我看着宋清平脖子上挂着的东西,也实在是好笑,解释道:“我在外边摊子上看见的样式,他们说这个能保长命百岁,我就想着给你也弄一个。可惜我还不会铸金器,就先用木头给你雕了一个。我不是说你配不上用金的。不过涂上金粉,远远的看还是很像的。我总感觉你前些时候落水了就有些中邪,你又不愿意找道士给你驱邪,我就只好自己上了。给你弄了个长命锁,好把你给锁起来……呃,好把你的命给锁起来,你就能活到九十九了。”
照理说我应该把岁数往大了说,但是说九百九十九显得虚伪,而且宋清平一个人活这么久肯定没什么意思。
宋清平肯定觉得我是天底下最好的太子。
“那我以后会避着水走。”
好吧,我习惯了他总是很不解风情。
“好,那你以后一定要注意。”
“天色不早了,殿下回去罢。”
“行。”我才走了两步就回头看了一眼,“你还是摘下来随便放在身上罢,远远的看挺丑的。”
宋清平把它摘下来握在手里,然后定定地看着我,等着我回宫去。
其实我觉得有时候吧,交朋友就好比花前月下谈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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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九月秋狩,我们就不再回书院去,只是在城外的小马场里练骑射。
李将军早早地就去九原打点,没工夫教我们,小皇叔就自告奋勇要来教我们。
其实小皇叔站远了连靶子都看不清,他一开始试着搭弓射箭,还差点伤了自己,后来就搬了把凳子坐在旁边看我们射箭。
他自己做起来不怎么行,倒是很喜欢说我们哪哪错了。
沈清净是很愿意气一气自己的父亲的,连发了几箭都是正中靶心。而宋清平与沈林薄也都是很厉害的。
他们的骑射功夫全是一流的,除了我。父皇去年赏的一把檀木弓我到现在拿起来还嫌沉。今年的练习中我还没有射中过靶心,去年我起码中过两次。
我也不喜欢骑马,因为我骑不好,我怕高,马一甩尾巴、一打哆嗦我都觉得它要把我给甩下来。
骑马是后来宋清平在前面牵着马教我学会的,不过射箭,宋清平是真的教不会我了,他就差站在我身后手搭着手教我了。
偏生小皇叔最喜欢揪着我,后来陈夫子过来看我们,他也喜欢就围着我。
陈夫子原先是个将军,不过后来一次打仗的时候摔坏了腿,就弃武从文做了书院的夫子。父皇说他仗着自己皮糙肉厚就像不要命的疯狗一样往前冲。
陈夫子虽然自己不能骑马射箭,但是很喜欢指导别人,就这时候他还显现出自己曾经是个将军。
我射出第四十九支箭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我正饿着肚子想着吃饭,所以连看都不看了,随手就搭弓射出一箭。
一般来说,随心做出的事比认真做的事要更好,但是这明显不适用于我。
这一箭实在是烂,先前我还能勉强射到靶上,这下倒好,那一箭直接就飞到了围墙上。
我再搭起第五十支箭的时候,宋清平他们正好骑着马绕着马场跑了两圈回来。
宋清平牵着马站到了我身后:“殿下这是第几箭了?”
我回答:“第五十,射完这一箭就能回去吃饭了。总得让我射中一回吧,所有人都等着我呢。”
我悄悄转头去看,沈清净和沈林薄早就牵着马走远了,小皇叔和陈夫子也倦了,根本没有什么“所有人都在等着我”,全是我自作多情乱想的。
宋清平也松开手里牵着的缰绳,双手分别搭在我的手上。好么,方才还说他就差手把手教我练箭,这下他就真上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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