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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一帆沉默片刻。“你这不是都生病了吗……有些不好的事情，留给我来面对就好了。这么说可能有点自私，但我真的是为了你好。”

 

邹浩抬起头，看着李一帆的眼睛。很多年前外婆就教过邹浩，看一个人有没有撒谎，要看他的眼睛。李一帆的眼睛真诚，透亮，还有好看的双眼皮。

 

“我就是不敢确定……帆总，你到底是不是好人？”邹浩也决定说实话。

 

李一帆勾着嘴角，轻佻一笑。“我来你家送东西，什么坏事都没做，你还问我是不是好人？”

 

“我不是说今天……”邹浩不知道在李一帆眼里，他的脸到底有多红。就他自己的体感而言，脸颊已经烫得随时都可能会爆炸了。

 

“不许叫我帆总，重新问一次。”李一帆的声音很近，嘴唇像是只差一厘米就要亲到他的耳朵。

 

“帆……一……李一帆，你到底是不是好人？”

 

“我如果帮妞妞和小馒头找到爸爸，算不算好人？”李一帆反问。

 

“真的吗？”邹浩惊喜地抬起头。“你帮他们找到爸爸了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应该很快了。”李一帆将食指点在邹浩眉心，轻轻一推。“你这个小同志，以后不许再怀疑我了。”

 

“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知道李一帆是可以相信的人，邹浩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李一帆偏过脑袋，指了指自己的脸。“来，亲我一口，我走了。”

 

“啊？什么？”邹浩整个人都吓傻了，贴着背后的墙壁，大脑一片混乱。亲，亲他一口？

 

李一帆看到他的反应，笑得眼睛都快见了。“逗你的。”李一帆将手搭在他的头顶，轻轻揉了揉。“照顾好自己，快点好起来。我真的走了。”

 

李一帆走了之后，邹浩在原地站了整整三分钟才回过神来，脸颊和耳朵依然滚烫。他趴回床上，把自己埋进枕头里，连着打了好几个滚儿。李一帆这个人，实在是太讨厌了！

 

邹浩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情，决定赶紧去网吧打游戏，让游戏的快乐洗刷掉这段恼人的经历。刚走到网吧门口，突然接到邻居大叔的电话：“小邹，你快回来吧，你家门口站着一大群奇奇怪怪的人，都说要找你呢。”

 

邹浩一听，着实吓得不轻。打从高中毕业，他就再也没有打过群架了。作为一名遵纪守法的模范公民，他左思右想，也不记得自己最近得罪过谁。虽然心里有些畏惧，邹浩还是决定回家一探究竟。

 

就像邻居大叔说的那样，公寓走廊上真的挤满了奇奇怪怪的人和东西，他自己差点都过不去。有三个穿着深蓝工装、押着一块席梦思和两个超大号纸箱的送货小哥，一个拎着拖把抹布和水桶的清洁阿姨，一个拿着滚筒和墙纸的老师傅，还有带了一箱子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的刘婶儿。

 

刘婶儿看到邹浩，立刻指着他大喊：“就是他！他就是邹先生！”

 

此话一出，送货小哥、清洁阿姨和糊墙师父纷纷朝着他围过来。

 

“邹先生，我们是大型超市过来送货的。有一位李先生帮您买了一整套家具，我们把床上用品先搬上来了，浴室和厨房的东西还在楼下的车上……”

 

“邹先生，李先生还为您订购了一整年的清洁服务，我每周过来三次，可以根据您的情况安排时间……”

 

“邹先生，李先生还为您预订了家里墙纸、瓷砖、水管、灯泡的终身更换和保养服务。我今天先过来贴墙纸，哪天您去上班，我再来给您换厕所里的瓷砖……”

 

邹浩不知所措地转向刘婶儿，刘婶儿立马端起地上那一口装满了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的大箱子：“对，还有我。帆总说你家里除了香油啥都没有，平时肯定吃不好。他说每个月给我3000块钱，让我来给你做饭！”

 

邹浩心里非常难受，直接把3000块钱给他不好吗！

 

深夜，李一帆将车开到城郊，停在一座人迹罕至的桥边。他拉起手刹，熄了火，开始静静等待。

 

“一帆叔叔，爸爸会来吗？”小馒头问。

 

“我觉得会。”李一帆目不转睛地盯着通往城区的公路。“我跟他说，我把你们绑架了。”

 

“他相信了吗？”妞妞也趴在李一帆的椅背上朝前看，期待那个熟悉的身影。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他会来。”李一帆出门前算了一卦，泽火革，上上卦，忧去喜来，顺天应人。

 

李一帆话刚说完，前方的路口便出现了一个骑着电动车的外卖小哥。“你们忍一下，等会儿再出来。”李一帆叮嘱妞妞和小馒头，自己推开车门下了车。

 

张佑荣停下电瓶车，头盔都来不及摘就径直走到李一帆面前，上下打量着他。“就是你？你说你绑架了我的孩子，他们人呢？”

 

“你不是不信，说我是骗子吗？”李一帆问。“不信你为什么还要来？”

 

“你少跟老子废话！”说着，张佑荣冲过来揪住李一帆的衣领。虽然比李一帆矮一个头，这位瘦小的父亲却爆发出异常强大的气场。“我的孩子在哪！”

 

李一帆脸上没有半分惧色，偏要刨根问底：“你不是说，他们都在老家活得好好的吗？”

 

有一瞬间，张佑荣的动作松弛下来，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泪光。但很快，他又再次恢复了凶悍的神情。“他们到底在不在这里！”

 

“爸爸。”张佑荣的身后响起小馒头奶声奶气的声音。

 

张佑荣愣住了。

 

 

 

第11章 外卖小鬼5

张佑荣转过身，看到一双儿女手牵着手，并肩站在车后。

 

“妞妞，馒头！”张佑荣赶紧冲过去，将他们搂进怀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的身子怎么这么凉？快，把我的衣服穿上。”张佑荣脱下自己印着外卖公司LOGO的蓝色外套，搭在两个孩子身上。

 

“爸爸，”小馒头靠在张佑荣胸口，天真地仰起头，“我们已经死了，但我们想来看看你。”

 

张佑荣扑哧一笑，捏了捏小馒头的鼻子。“说的什么傻话，这不是好好的吗。”

 

“爸爸，是真的。”妞妞慢慢张开嘴，露出乌黑的舌头。“阿姨把放了老鼠药的剩饭放在桌子上，出门去打麻将。我从幼儿园接了弟弟回家，以为是她做的晚饭，就和弟弟一起吃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张佑荣的神情有些慌乱，看向一旁的李一帆。“是不是你教他们说的？你，你想要多少钱？”

 

李一帆摇摇头。“我是个捉鬼的小道士，想帮他们完成最后的心愿。你不相信他们死了，我只能用绑架骗你出来。其实，你自己心里肯定也有怀疑，不然今天你也不会来。”

 

“不可能，瞎说什么呢。”张佑荣跪在地上，紧紧抱着两个孩子，“他们这不是好好的吗……我，我这就给我媳妇打电话，一定是你偷偷把他们拐出来了……”张佑荣掏出手机，哆嗦着按出一串号码。

 

“喂，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打麻将？孩子呢？……在家？你回家去，我要跟他们说话。”张佑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举着手机的手却一直在颤抖。“……什么等一下？你赶紧给老子回去！”

 

半晌，一滴眼泪从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眼中滑落。“廖玉梅，你跟我说实话，孩子是不是出事了？”

 

电话那头的女人愣了一下，嚎啕大哭起来：“佑荣，你千万不要怪我，真的不能怪我……我出门打牌，就在隔壁龙叔家，他们回家也不来叫我，自己把加了老鼠药的饭吃了……”

 

“你TM为什么不告诉我！”张佑荣对着电话大吼。

 

“我怕你骂我……”女人哭得更伤心了。

 

“你TM就是个杀人犯！”张佑荣将手机往地上一摔，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李一帆。“这么说……他们真的已经死了？”

 

李一帆没有说话，妞妞和小馒头点了点头。

 

抱着两个孩子的魂魄，张佑荣双膝跪地，一声大喊。“怪我，都怪我，是爸爸没有照顾好你们……我就不该娶这个恶人，我当初只是想，不能让你们年纪还这么小，就没了妈妈……”

 

馒头伸出没有温度的小手，擦去张佑荣脸上的泪水。“爸爸别哭。”

 

“我们死了之后，有一段时间还留在家里。我听到阿姨跟别人说，不要把我们死掉的事情告诉你，这样你才会一直寄钱回家，她才好去打麻将。”妞妞低下头，有些委屈。“你寄回家的钱，她全都拿去打麻将，给自己买衣服了。我和小馒头的学费，还是老师垫的。”

 

“我CAO他妈！”张佑荣连着骂了好几句脏话，一边又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我每天早上八点上班，夜里十二点下班，拼了命工作，就是想多赚点钱，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我希望你们将来能像城里的孩子一样，念高中，念大学，将来住在楼房里头，也能每天点外卖吃……”

 

妞妞搂着爸爸的脖子，温柔地贴着他的脸。“爸爸辛苦了。你都快一年没回过家了，我们都好想你。”

 

“我也很想你们……”张佑荣从地上捡起手机，激活已经摔碎的屏幕，桌面是两个小家伙的照片，头挨着头，笑得灿烂。“每次我在路上累了，困了，就把手机打开，看一眼你们的照片，想着我现在的每一分辛苦，都能为你们换来更好的生活……”

 

“我们不想要更好的生活，只想要爸爸。”馒头奶声说。

 

“大师，你让我把他们带走吧。”张佑荣转向李一帆，满脸泪水。“就算成了鬼，他们也是我的孩子啊。”

 

李一帆摇了摇头。“你是人，他们是鬼。世间万物，都有各自必须遵循的法则。他们阳寿已尽，必须要回到阴间，结束这一世轮回，投胎转世。”

 

“我不信，我不信……”张佑荣抱着两个孩子，站起来扭头就跑。李一帆并不去追，只是静静看着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