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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秋,别擦了……我们去把身上的湿衣服换掉好不好?不然要感冒了。”
她穿着白色的睡衣,披散的头发遮住了脸,光着脚跪坐在浴池里。她甩开爸爸的手,边刷着浴池的**,边喃喃自语:“我要快一点,我要快一点,还有一半……然然喜欢在浴池里玩,我要快一点。”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内容田臻还是听到了一些。
他一僵,不敢进去了。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应川身上才停住。
“筱秋,起来吧,不要擦了。”
“不行,然然很快就要回来了,我已经来不及了。”
“……田然和田臻参加冬令营去看白丝瀑布了,要明天傍晚才回来,你不记得了?”
她手上动作未停,不太确信地问:“真的?要明天傍晚才回来?”
“真的。早上你亲手给他们准备了便当的。”
“便当?便当……好像,好像是准备过……”
是有冬令营,是去看瀑布,是准备过便当,只不过是在他们小学四年级时的寒假。
她好像相信了,慢慢停下了手中的刷子:“……我怎么都不记得了呢?”
“你是太累了才会不记得。来,扶着我的手臂站起来,我陪你去换衣服。”爸爸半扶半抱地小心翼翼帮着她跨出浴池。
他们转过来时,爸爸看到了在门口发愣的田臻和田臻身后的应川,他立即着急起来:“你们两个先下楼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然然!”
“筱秋!”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力量可以阻止一个想要拥抱自己孩子的母亲。
即便她因为精神状况而长期处在一种迟钝,缓慢当中,但在她看见她日思夜想的孩子时,依旧能爆发出惊人的灵敏和速度。
“然然!”和田臻记忆里一模一样的,滚烫到像血的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漫出来,漫到了田臻的脖子里:“然然!你回来了,妈妈好想你啊!妈妈这段时间好奇怪,老是听到有个声音在说,田然死了……我就知道是假的,我的然然怎么会死呢?我的然然长这么高了,马上就要念中学,以后还会念高中,念大学,念博士,会遇到然然心爱的人,像爸爸妈妈一样,永远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对不对,然然?”
她抱得他这样紧,任何人都不能从她身边把她的田然抢走。
田臻当然也不行。
“然然,你怎么不叫我?你要叫我呀。”
她仰起脸,对着田臻笑。
如果你砸开冰面,当然就会有下坠的危险。
他在来之前就该有这种觉悟的。
人无完人这种话谁都会说,可说的人不知道,一旦被施以了死亡的魔法就不同了。被偏爱的孩子,因为死亡,会变得完美。
田臻全身都在抖,有人在身后扶住了他,支撑着他和她两个人的重量。他看着她,这么多年没见,她变矮了,头发剪得半长不短,没有化妆,素着一张灰白的脸,形状哀伤的眼睛在望着他时却露出了不一样的光亮。
不,她望着的不是他,是田然。
“然然,叫妈妈呀。”
“别这样,筱秋。”爸爸抓住她的手臂想把她从田臻身上拉开,可是尝试了两次都失败了。她喉咙里流出的每一声呜咽,都来自于灵魂深处对她的宝贝,田然的想念。
暂时忘记自己是田臻吧。
学着田然叫她一声,田臻不是不会的。他被要求着,连田然拉小提琴时是怎样拉弓的都是铭记于心的。
她看上去那么期待,那么高兴,好像她的生活从未崩坏,所有的光明,希望,幸福,都还属于她。
所以,暂时忘记他是田臻吧。
在她期待的眼光里,田臻灌满了一腔的酸楚,抬起手,想要接住她的眼泪:“妈妈,我回来了。”
她听了后脸上的喜悦却突然间褪去了,止住了呜咽只是愣怔地看着他。
“不是的,你不是田然……你是田臻,田臻……”
“妈妈……”
她原本渐渐敛去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哽咽着去摸田臻的脸:“弟弟,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然然呢?然然为什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然然呢?”
“筱秋,你先放开小臻,我们去房间里把衣服换了到客厅一起等小然回来,好不好?”爸爸再一次试着把她的手从田臻身上拉开,可她反抗得更激烈了。
“不好!你们都是骗我的!”她拔高了声音叫到:“你们故意不让我见然然,你们都和我作对,我就要在这里等他!你们走开,走开!”
“筱秋!”爸爸抱住了她,对立在一旁的阿姨说:“打电话让医生赶紧过来。”
“你放开我!”她不断地企图挣脱,光裸的脚在地砖上剧烈的蹬着,很快白皙的皮肤上就蹭起了一片红印,她不管不顾地要扑到田臻身上:“田臻!妈妈在问你啊,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哥哥呢?田臻!你说话啊!”
漂亮的蛋糕被扫到了地上,奶油黏糊糊地沾了他一拖鞋。
妈妈指着他说,田然死了,而你却可以活着,开开心心,体体面面地活着,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你哥哥死了。哥哥死了你活着,你觉得很得意吗?怎么会有你这么坏的小孩?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妈妈心爱的儿子死了。他却活了下来,他却活到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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