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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流光(下部) 作者:萝卜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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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徐长发”。当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签在了家属放弃同意书的右下角时,余江中这才在心里舒了一口气。
  
  老友记陈昆仑陪伴在他身边,一直保持缄默状态,待余江中把骨外当班医生叫过去悄悄耳语的当儿,静静审视着他。
  
  余江中说完,掉转头,脸色终于现出这几天难得的晴朗,嘴角也弯曲出微微上扬的弧度,“看什么,不认识?”
  “不是,只是为了长见识。”
  余江中就知道要被这老家伙调侃一番,既然心情还不错,索性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脸皮故意往下一拉,“长啥见识,你啥见识没有?”
  “就是没见过现在这样的你。”
  
  两人顿时沉默了一会儿。
  “我真的不觉得,自己和过去有什么不同。”请原谅这个男人的言不由衷吧,因为如若要求这世上每个人句句话都来真的,那这个世界上大多数都不发疯才怪。
  那一句话才说出口,余江中就意识到陈昆仑目前眼睛里看到的他有多么的怪异。
  
  这些年来一年三百多天天天他就压根没说过几句真话,也没落下几个真心的朋友。他余江中笑里藏刀,绵里藏针,保护自己的手腕一套又一套。其实徐子健这事,对SH来说压根就不算事儿,再大的事儿,SH也压得下来,再乱的场子,也犯不着他一个堂堂SH的院长出来挡。
  他完全可以叫底下人按着程序办。什么样的风浪他没见过啊。何况几个乡下人。实在不放心,就让陈昆仑出面。
  
  可是,徐冉那张哭泣着的脸和眼睛里透出的迷茫和倔强打垮他了。这几天余江中脑海里转悠的就全是那些了。
  所以他必须自己出面动手,送徐子健一程。
  
  陈昆仑感慨的那句话,确实是有感而发。虽然余江中对着骨外科医生耳语的几句话他完全听不见声音,可通过对老友几十年熟稔程度,他也能通过那薄薄上下嘴唇的蠕动猜出个大概。
  因为太熟悉这个人的秉性,所以陈昆仑才会如此惊骇。
  
  薄唇的人无情。所以,余江中这个人啊,最面热心冷了。就是太知道老友的德行,当然也包括陈昆仑自己,他们这帮子天天混一块的朋友,哪个不是这样啊,家里老婆那是必须的,但偶尔人生有段插曲嘛,那也是必须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嘛。
  但是,其实无论爱谁,都不会超过爱自己。所以,老婆死了,掉两滴眼泪,日子还要往下过,官还要继续往上做。神马都是浮云啊。
  
  但余江中这到底是干什么呢。他要亲临杀人现场。虽然只是拔掉一根气管插管那么简单的操作。但对于一个表面标榜唯物主义者其实内心还是惧怕因果宿命报应的余江中,这个从来都拒绝让自己身上沾染血腥气的男人却这么做了。
  他还嘱咐当班的把徐医生支开,不许走漏消息。
  
  如此心细如发,不是爱是什么。
  余江中啊余江中,你是从什么时候让自己陷得如此的深得?老同学啊老同学,你是什么时候把自己变得如此的狼狈不堪?
  
  冷不丁的,陈昆仑开口,“为什么要避开他?不是有句老话,吃一堑长一智吗。你以为你就老这么着,护他一辈子吗?”
  “不是护,也不是避开他,而是,我怕他一下子受不了刺激。”
  
  “受不了刺激?受不了刺激他就别逞能啊。救人也要量力而行,三思而行。莽莽撞撞这是多少次了?我先是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的二百五呆在SH这么显著的科室,后来知道你的关系才恍然大悟。于是又不明白了,怎么这种二子也能在骨外跳上跳下闹腾得开,现在才彻底晓得原来根儿在你这儿,是你宠着他惯着他他才成这样的啊!”
  没等外科主任陈昆仑叨叨完,余江中忽然道,“很快,就惯不着了。”
  
  余江中的普通话略微的有点坳,一时间陈昆仑还在闷闷地想,到底是惯不着还是管不着了,有陡然忆起他前几天给徐冉点拨的一条路,不免心惊,难道是徐冉那小子在余江中面前说了什么。他还在愣神呢,余江中已经转身快步离开了,留给陈昆仑一个英挺的背影。
  
  不匆忙转身的话,余江中真怕自己会绷不住。真的,这几天脑子里乱乱的,想了好多事,人也怪,都过了半辈子了,如今一回首,这才发现该握住的其实一样也没握住----
  和妻子快过了三十年,现在仔细一想,好像从来就没有心灵交汇的时刻,吃饭,睡觉,儿子,房子,票子,一切错综而有序的细节充斥他们日常的所有。
  年轻的时候忙学业,没顾上陪父母,等父母去世时候才开始后悔没尽的儿女孝道。
  再等儿子长大了才隐隐约约遗憾没尽的父亲职责。
  每天都好像忙忙碌碌,筋疲力尽,细细想来又好像什么都没做过。
  
  之前曾经也有瞬间的闪念,但没如此深入系统的去想,去回顾。
  就因为人往往只看着不可知的前方,只想着为不可预料的未来打拼,而恰恰总是忘了认认真真活在眼下。
  于是,活着,又好像没来过这个世界一样。努力过,却好像不知道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看别人都很犀利,看不透的人永远其实就是自己。
  
  他其实和徐冉也鲜有精神上的沟通。但这个人却让他蓦然间看清了自己,哪怕只是通过徐冉照见自己的自私和丑陋,伪善和怯懦。
  余江中想握住那双手的迫切几乎等同于握住自己剩下的时光。他一时之间几乎不能自已的原因还有一点,他想起他对徐冉错过的种种了。
  
  他应该最早知道徐冉的生世时候说对不起,可是,由于恐惧和怯懦,他没有。
  小姑娘白雪,他也可以做的更好点,给白雪更多的帮助,他也没有。
  本来可以为徐冉前面的路铺陈更多,可他一样都没做。甚至连多陪他也没有。
  
  总以为有很多时间和机会去弥补过去错过的所有,可一刹那之间他却明白错过了就错过了,哪怕只是须臾间的偏差,那些从生命里遗漏的美好就统统回不来了。所以他只想,如果能为那个人做的,也不想再去深究可不可以,合不合适,为他去做了就是,不想日后徒填愈发多的,深悔。
  
  
 
 
 
61
 
61、第 61 章 ... 
 
  拔掉气管插管,关了呼吸机主机和压缩机插头。如此简单的几个动作,一个人就永远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病房门外传来几声压抑的哭声。
  余江中眼睛紧紧盯着生命监护仪的淡蓝色屏幕,只见原本规则的曲线渐渐消失了弧度,成了一条直线,当迸发了最后一道微光之后,渐渐变成一条延伸的直线,仿佛蓝色海面上飘远的一道小帆。。
  那道微光,余江中知道,是患者做出的生命最后一次挣扎。
  人在做,天在看。但余江中笃定,即使是游离的魂灵在房间上空看着他,也会感谢自己替他做出正确的选择。
  
  拖着沉重的双腿走过外科大楼通向老住院部走道的电梯拐角,余江中感觉到背后有“沙沙”的脚步声传来。
  这声音如此固执的黏在他背后,让他由不得放慢原本并不快的步伐,偏了脸过去。一个高大的身影掠入他的眼帘。
  
  余江中想,他应该是认得这人的,对了,那个什么了不得的大公子,方纳言对吧?他来干什么来着?余江中颦住眉头。
  “凶手,你这个杀人凶手!”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那紧紧抿住的嘴唇里蹦出来,每个字仿佛都带着凛冽的寒意,结着冷冽的冰渣,一个字一个字的,朝着余江中劈头盖脸的砸过去。
  
  该结束的时候到了,这段旅程拖的太久,是该有个痛痛快快的了断了。
  要收的东西很少,好像从来徐冉都习惯这样,几件衣服和洗涮用品,随时都准备搬家的样子,一直到几年前,遇见余江中。
  
  不难过,如果把生命当做一段又一段旅程,把旅程中遇到的每一个人当做旅途中的过客的话。
  不难过,我不难过。
  
  每次都是要离开的时候,才发现这个过客其实也不是原来自己心中认为的那么无关重要。即使,只是离去时候让脑子中只映着无数次吵吵闹闹影像的那个人而已。
  收拾好了。徐冉深吸一口气,弯下腰,拉上行李包的拉链,随手关上衣柜下层的抽屉,却发现抽屉角有耀眼的光芒闪了那么一下。
  他仔细看一下,发现是一个戒指?
  
  伸出手,徐冉把圆环的物体握在手心。
  冰凉的质感。熟悉的形状。他想起什么,从脖颈处慢慢拉出一条链子。
  链子上挂着的,和掌心握住的戒环,居然一摸一样?
  
  这个戒指,是院长从美国回来送的,送的人仿佛完全无心,收的人也漫不经心,本不想那么矫情的带着,只不过很久很久之后,有天和科室人去吃饭,听科室同事津津乐道谈戒指的价格和品牌,回来后无意翻了翻余江中给的戒指外面的包装,又查了查那玩意儿在网上的价值,结果徐冉却吓了一大跳。
  
  并无意要讨好那个人,只是如此昂贵的东西还是随手携带比较好,尤其是对他这种居无定所的人来说。
  当然他也没问过余江中。而挂在脖颈上的小小举动给余江中带来的欢愉他也试图去忽略
  ,但不得不说,那或许就是潜意识里两个人在一起的唯一证明吧。
  
  可这眼前的又是什么呢?
  
  徐冉盯住掌心两个金属环很久,不得要领。对着阳光翻转闪耀同样光芒的戒环,才发现细微到几乎连他这个外科医生用训练有素的观察里也会忽略的差别。
  
  “X.F”
  从脖颈上取下的那戒环内侧刻着小小的两个字母。
  
  想了一会儿,默念,X.F好多遍。豁然明白,X.F,就是徐冉,方纳言?
  
  嘴角漾起小小的笑涡。为这次无意之间的发现,也为着方纳言这人无意间袒露的诙谐和孩子气。
  这个人呐。
  
  闭着眼睛默默坐了一会儿,终于站起身,拎起行李,轻轻合拢了方纳言家的门。
  在的士上时候徐冉想,这样一言不发的离去,终究欠方纳言一个正式的道别。可他是谁啊,是不近人情没心没肺的徐冉啊。如果方纳言发现这个人的离去并为之腹诽,也活该他遇人不淑,交友不慎。这么想着,徐冉倒是自嘲地抿嘴笑了起来。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给SH一个交待了。他在医院附近的超市寄存了行李,穿过SH老住院部的走廊,走过外科大楼一眼望不到头的长廊,经过忙忙碌碌的骨外病房。
  脑子里充斥的都是这几年在这所医院的回忆----抢救患者时候迫人的脚步声,轮椅下方齿轮在平滑的外科长廊地面摩擦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李阳老师给予的温暖和阳光般的感觉。还有小白雪,徐子健,他们绽放笑容的脸孔一一在脑海里过。
  
  总是在离开时候发现原来藏在心底的眷念居然会如此的深厚,总是在结束一段旅程开始另一段生活的中点才豁然明了,原来真不像自己想的那么潇洒,挥挥衣袖,不带走一丝云彩。
  
  轻轻叩门,听到稳稳地一声,“进来。”
  
  大外科主任陈昆仑合拢手中厚厚的牛皮纸卷宗。眼睛平视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徐医生。
  心中油然升腾起一种惋惜之情。虽然,SH不乏徐冉这样学历的人,事实上,博士生简直可以用簸箕装,大把的大把。也不乏医学未来精英,学术人才,可是,像徐医生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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