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1
唐曜握画笔的手一松，铅笔骨碌碌滚到床下去。
没有太多的思考，他摇摇头，“不见，我很累。麻烦你了。”
小孙没说什么，转头关门。
唐曜没有捡起笔，慢慢的靠在枕头上。
听到魏颂明来了的一瞬间，他的心中又泛起了涟漪，想到的是“既然要帮凶手埋尸，何必又来看望”。
希望他原谅徐蕴，从而减轻刑罚吗？
联想到那晚的对话，唐曜感到浑身冰冷。
静默了几分钟，小孙没有回来继续询问，说明魏颂明已经被赶走了吧？他拾起画笔，继续在速写纸上画画。
其实魏颂明并没有走出医院，像是一个游魂般缓步穿过走廊，来到当初遇到那个人的病房门口。偌大的病房住着四五个病人，医护人员正在忙碌，来往的人没有一个在意他。
他出神的望着“徐蕴”曾躺过的病床，此时空空如也。
在他以为徐蕴已死而悲痛欲绝的时候，看到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如身处深渊中的他看到了一丝光明。鬼使神差的，明明很快就知道那个人不是徐蕴，可是他一厢情愿的认定他就是徐蕴。
所以，不管再苦再累，他都愿意付出。
直到“徐蕴”逐渐康复，他的神智也清明了些。可仍旧选择自欺欺人，将徐蕴的个性、认知，将徐蕴的一切强加在这个人身上，企图让他变成他真正所爱的那个人，成为他活下去的勇气。
可是，那个人的本性应该是和徐蕴有着天差地别的。
徐蕴不是个好人，他很清楚。
徐蕴做事狠辣，没有同情心，除了他，对任何人都是冷漠无情的。
而这个人做不到，他有爱心有善心，对每一个人都那么的友好，他魏颂明不再是唯一。
他试图纠正，结果是他们两个人都濒临崩溃。
那个人抱着脑袋拼命的撞墙，说自己做不到。
他竟是怎么拦也拦不住。
最后是那个人昏迷过去，他抱着他直奔医院。
然后，他放弃了。
因此，面对那个人的时候，他时常分心，想起真正的徐蕴，有时候甚至恨为什么相同容貌的两个人，活下来的不是他的爱人。
就这么一边哀怨着，一边把那个人硬当做真的徐蕴来爱。
他以身体不好的名字，又偷偷的定期把药换成普通的维生素片，将那个人禁锢在海边别墅，不让他过多的接触外界和其他人，生怕有一天会恢复记忆。就如同拿到了心爱之物的小孩，将珍爱的东西小心翼翼的藏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尽管不是一个完美的傀儡，却也多少弥补他内心的空虚。
当他从语气动作上觉察出他真正所爱的徐蕴回来了，他是狂喜的；而得知徐蕴杀了那个人，却恐惧大于喜悦。
而他恐惧的竟然不是徐蕴杀人。
他恐惧那个人死了。
支撑他活了三年的人，死了。
恐惧快要将他的心硬生生的撕裂，看着徐蕴目光中的狠绝，想到那个人单纯明亮带有笑意的眸子，他恍惚了。
直到发现躺在地下室里的人还有心跳，欣喜在心中悄然蔓延，弥合恐惧带来的伤痛。
他不敢，也不愿意告诉徐蕴，那个人还活着。
他很清楚徐蕴的个性，如果知道了，一定会直接割断咽喉，确保永远不会再醒过来。
原本的计划是带徐蕴去市里住，然后自己借口清理尸体，将那个人带去医院。
谁料到……
那个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吧？
对于一个记忆缺失、无比信任他的人来说，该是死一般痛苦的绝望。
他该用什么来弥补，什么来保护？
弥补对那个人的亏欠。
保护失而复得的徐蕴的安全。
所以，他认罪了，替徐蕴顶下了杀人的罪名。
可惜，那个人，显然不愿意让他顶罪坐牢。
魏颂明的嘴角泛起一起苦笑。
他明白那个人单纯的想法。
今日前来，是想看看恢复的如何。
而被拒绝，也在意料之中。
他明白，说出实情和是否原谅是两码事。更何况，那个人只知道他要帮助的是徐蕴。
他将刊登了寻人启事的报纸放在那个人手边，也许将要找回自己真正的家人了吧？
真好。
还有什么比回归家庭，更能弥补伤痛。
可他，永远欠那个人，亲口说一句“对不起”。
魏颂明抬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撑着墙壁，缓步的离开医院。
与此同时，躲在城北某家私人小诊所的徐蕴皱着眉头听完医生的说明，眼中的阴鸷愣是让医生打了几个寒战，恨不得立刻能送走这尊阎王爷。
“……我真说不准，你最好还是去……”
“闭嘴！”徐蕴冷声喝道。
医生吓得双手不停搓揉着半旧而有些脏的白褂子，“徐先生，我这可是为了您好。听我一句劝，虽然晚了三年，但说不准去……”
“不是叫你闭嘴了吗？！”徐先生突然暴怒，手臂一挥，横扫桌面上的东西。
笔记本、水杯等物“哗啦啦”的砸在地上。
医生缩着肩膀，真不敢说话了。
徐蕴点了根烟，猛吸了几口，狠狠地丢在地上，像有深仇大恨似的，一脚踩上去又碾了几下。
“我出去一趟。”电视和报纸没提杀人案一字半句，他可算又见识了路雅的能耐。不知道那个该死的东西抢救回来没有，也不知道魏颂明到底怎么样了，只看到便衣警察在街上搜查。
有危险，他也必须弄清楚目前的状况。
看着他穿戴好陈旧褪色的外套和鸭舌帽，又戴上一副没度数的黑框眼镜，医生终于忍不住嘴贱，“你这是去哪里？”
“医院！”徐蕴踢开门，“不是你建议的吗？！”
第12章 012
半个月后，唐曜即将出院。他终于拿起电话，拨通了寻人启事上的号码。
当电话另一头传来有几分熟悉的苍老声音时，他忍不住热泪盈眶，颤声喊道：“爸，是我，唐曜。”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紧接着爆发出哭泣声。
“小曜，你现在在哪里？好不好？我们立刻去见你！”
唐曜的心此刻是暖暖的。
他有关爱他的家人，美满幸福的家庭。崭新的生活，转瞬可以握在手中。
后来，通过两地警方的帮助，认定双方是亲人无误后，远在千里之外的唐家二老启程来这座海滨城市接失踪三年的儿子回家。
清早，唐曜打车前往机场迎接父母。小孙陪他一起去，两人在车上说笑，共同期待着那激动人心的重逢时刻。
而此时，彻夜未眠的魏颂明接到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电话打到他三年来只续费却再没用过的另一个手机上，他的心重重一跳，扑上去抓起手机，按下通话键。
“颂明，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魏颂明高悬了大半个月的心终于稍稍落下。
“阿蕴，你还好吗？你在哪里？”
“我现在很好，不用担心。我们一会儿见面吧，九点整，到城南海鲜面馆，门口有一辆白色小车，车牌后三位九二七，我就在车上。”
“阿蕴，警察在找你……我陪你……”魏颂明哽咽了一下，陪徐蕴一起去自首的话没有说出口，尽管他清楚现在自首远比被警察抓获好的多。
电话那头，徐蕴的声音出奇的平静，“我想和你单独在一起说说话，然后我会去自首的。”
魏颂明的手猛地攥紧手机，像是要将这款老机型的手机捏碎。
“来吧，颂明。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好！”魏颂明起身穿上外套，先在窗帘边观察片刻，然后开车出门。到了市中心最大的商业街，他弃车步行换公交车，借着人山人海的步行街，甩开跟踪的便衣，在九点差一分钟时，到达城南海鲜面馆。
果然有一辆尾号九二七的白色七成新小车停在路边，他看看四周，拉开车门坐上去后，没有摘下墨镜。
“很准时。”徐蕴看了看手表，面无表情，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魏颂明觉察到他瘦了，心疼的说道：“吃过早饭了吗？”
徐蕴反问道：“听说你一开始为我顶罪了？”
“是，但是警察采纳了那个人和邻居的口供。”魏颂明喝口水，点了一根烟。
徐蕴冷笑，“你骗了我。”
“什么？”
徐蕴转过头，摘下墨镜，冷冷的盯着魏颂明，“你说那个人已经死了，你骗了我。”
“……”魏颂明叹口气，望向窗外的面馆，中午才开门的面馆此时冷冷清清，回想以前高中时期，他和徐蕴最爱到这里吃面，而他从未带那个人到过这里。
“我不想你手上真的沾上人命。”良久，他开口缓缓说道：“杀人偿命，阿蕴。”
“呵呵……”徐蕴没再说什么，戴好墨镜，发动汽车。
面对这样的态度，魏颂明一时也不知道还说什么才好。
车开了快二十分钟，安静的车厢内终于响起徐蕴的声音，“三年前，我负气离家出走，遇到了以前的仇家，那个姓黄的。你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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